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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即,你又沉默下去。

像块从海边跌崖的石头,在海里沉没。

他还是把你拉走了。

回到布加拉提家,你被强行喂进药,又洗澡,换掉衣服。

布加拉提给你吹头发,闻讯赶来的福葛冲进布加拉提家,他喘着气,身子也抖。

『先是不打伞自己淋雨,现在又跳海,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结果还是难逃福葛的发怒。

你无言望着他,等他发泄完,你问他。

『你是想要控制我吗?』

『什么?』福葛一愣。

『如果不是想要控制我,你为什么要把自己的焦虑发泄到我身上?』

你没有任何谴责他的意味,只是单纯地询问。

福葛突然怔住了。他目光涣散地望着你的周围,一句话也没说出。

『不……我不是……』

他想反驳,喃喃自语,几个单词盘巡在嘴里,又说不下去。

『你能告诉我吗?』他涣散的目光回到你身上,『你为什么要跳海?』

因为水是鱼的家。

隔绝外界,能够让你焦躁的内心获得安心。

『你喜欢水吗?』你问他,『你有这种感觉吗?』

福葛说不出话。

『如果有什么困难,你可以和我说。』他转而说起别的,『我们一起想办法,说不定可以解决呢?』

『帮我,你能帮我什么?』你抬起头,盯着他,『你能制造时空机送我回家?』

他张了张嘴,语言全是空白。他在你直白的目光中无所适从,逃避视线,米斯达插进来,他退了一步。

『海里很有趣吧?你要是喜欢水,我们去水族馆吧?潜水怎么样,或者去威尼斯,坐船你肯定喜欢吧?』

米斯达找到乐子似的哔哔叭叭,你说都行,等你应付完米小狗,福葛已经走了。

……所以福葛只是跑来骂你一顿?

接下来的日子还是稀松平常,有跳海一事后,布加拉提就禁止你一个人出远门。你看着布加拉提,很想说这与他有什么关系。

即使你死了,也和他无关。

依旧是上午工作下午学习画肖像,你忍不住胡思乱想起来,药物让你没了情绪,却阻止不了那些眼花缭乱的噩梦与入侵感官的幻想。

越是思考,你就越能感受到疼痛。

流沙声怎么甩也甩不掉,半夜你惊醒坐在床上,觉得可能要适应好一段时间。

你总是能梦到阿帕基,可能是这一个阿帕基与那一个太过相像,总有一些你已经忘掉的记忆从意识深处蹦出来。

你仿佛能看清他的脸,他不再是模糊的一团,每当你与棕毛先生在一起,他就在一旁默默看着。

梦里的哪里都有他,街边有他抓捕逃犯的身影,拐角处又撞上吹着酒瓶正失意的阿帕基,他尝了你做的饭,说有点想老家了,你给他刮了胡子,他又抱住你。

你问他可不可以不走,他还是走了。

梦醒以后,你摸着淋湿的枕边,都不知道梦里的这些是真是假。

你已经忘记了好多好多。

又好像确实有点想他。

唯一的好事便是福葛看在你难受的份上给你减轻了课业,隔两天才上一次。

草莓老师的意思是让你好好休息,但你都在趁着他给你放假打游戏。

打游戏不会胡思乱想,全神贯注在游戏上,就不觉得哪里痛了。

直到你熬夜打游戏的事被福葛老师发现。

『我让你回家睡觉修养,不是让你熬夜打游戏耗费心神!』草莓老师要气炸,『难怪你这空脑袋一天比一天痛,你这就是打游戏打的!』

……好像是这么个道理。

不打游戏,你试着用别的方法,试了试,写日记最有效。把乱七八糟的想法都写下来,头脑就能被理清晰。

棕毛先生与阿帕基早在你的幻想里死了八百遍。

你把这些没用的幻想与噩梦撕下来,团吧团吧丢垃圾桶里。

就这样边写边扔,你的状态没几天就恢复正常,比吃药都管用。

布加拉提见你有所好转,渐渐让你戒断了药。

这天,福葛教完课,纳兰迦与乔鲁诺伏案做作业,你还在毕加思索。

中场休息的乔鲁诺吃着沙拉,他问你吃不吃,你不吃,他问你在想什么,你说你突然悟了。

『人一旦思考,就会变得痛苦。』你满面深沉,『但是正因为痛苦,才会有活着的感觉。』

『人死了,就不会感觉到痛了。』

快乐协会委员长米斯达首先提出反对意见,活着就应该寻找快乐!

福葛吐槽,这就是米斯达平日不动脑子的真相吗?

几个男孩子叽叽喳喳吵起来,你撑起脸,继续魂飞天外。

周末,米斯达上门,见你状态非常不错,重新约你。

你刚要开口拒绝,布加拉提就已经打算把你这只自闭的家里蹲踹出去了。

因为你窝着插电视打游戏,游戏手柄还要反复充电,家里的电费一路狂飙。

你表示自己可以交电费,但你还是被米斯达拉走了。

这次你穿的是明制一套,秋季刚好可以穿。你是不知道自己穿上的效果,单看衣服,是很好看。

他们特别喜欢色彩鲜艳又带有花纹的,明制完全符合,而唐制胜出的原因纯粹是其露肤度最高。

米斯达跟你说想去水族馆,你说行呀,他就看地图找找。

他和你一样想一出是一出,做事没计划没准备,带着手机钱包和一把枪。而你更是潇洒,只拿个用来联系的手机就出了门。

虽然你是被迫出门的。

米斯达找到路,走路就可以过去。你叹了一声气,拽着他的手臂开走。

自己不想干的事,就一点动力都没有。

米斯达被你拽得东倒西歪,他问你能不能正常走路,你说不能。

『你为什么非要找我玩啊。』你着实纳闷,『找其他人不行吗。』

『因为我喜欢你啊。』米斯达理直气壮。

你:……

『你到底喜欢我什么?』你就不明白了,『我都是个精神病了,你还喜欢?』

米斯达不喜欢你这个说法,他皱了下眉,又耸耸肩,『喜欢你,那当然是连你的缺点也喜欢喽。』

『你什么样子我都喜欢,虽然我也觉得很不可思议。』

米斯达望向别处,『我以前不喜欢天天丧气的人,也没喜欢过谁喜欢这么久。』

『你说得对,我不清楚自己会不会变心,我没想那么长远的事,我不敢向你打包票。』

『我只知道我现在很喜欢你,特别喜欢。享受当下不行吗?』

“……”你没话说。

『很不可思议是吧?』

米斯达笑了笑,有点想缓解尴尬的意思。

『是啊。』

这简直不可理喻。

一路无言,你们到了水族馆,小型,人不多。

米斯达先买饮料,他自己买冰的,问了好几家都没有店铺卖热的,没办法,他只能买一罐凉的放怀里温温,再给你喝。

『以后跟你出来应该先准备一瓶热水。』

米斯达埋怨了一通那些拒绝他不通人情的店员,最后做出总结。

以前的阿帕基与布加拉提总是会给你备热水。

你回想起来,一时更为沉默。

检票员在支着脸篮球赛,你与米斯达进去,左拐进入一条狭长的走廊。

幽闭,昏暗,米斯达说前边有小台阶,你看不清,他扶着你,一点一点往下走。

上一次进水族馆还是在特别小的时候。

属于水的蓝色光亮照在你的脸上,眼前是摸不着边际的“海中遂道”,你向边上一直摸,找到隔绝水与空气的玻璃壁。

只是看上去摸不到边际罢了。大大小小奇形怪状的鱼在巨大的玻璃罐子里游动,有魔鬼鱼贴上墙壁,疑似嘴巴的地方刚好对上你的手心。

『你该不会真是外星鱼吧?』米斯达瞪着双大眼,『你一来它就过来了。』

『巧合吧,又不是所有鱼都过来。』

说话间,那只魔鬼鱼就呼扇着游走了。

『你不再承认自己是鱼了?』

“……”

你扭过头,『我还是想成为鱼的。』

米斯达看着你,他没再接话,也不再逗你。看了一会,他开口,『你要是变成鱼,我就去当渔夫,把你钓上来,然后关鱼缸里养着。』

你回看他,他没有表情,你分辨不出他刚刚是什么意思。

大水缸里的鲨鱼、海豚,被塞进小玻璃罐里的水母、小丑鱼……米斯达不是时时刻刻都话唠,在这座安静的大玻璃缸里,他也显得格外沉静。

他说,待在你身边,好像时间都变慢了。

『如果跟别人这样,我肯定要无聊得发疯。』米斯达就这么静静待在你身边陪你看鱼,『真神奇。』

“……”

你不懂。

鱼也没什么好看的,一开始有点新鲜,因为好久没见过这么多鱼类,但是看了一段时间后,就觉得无聊。

这里不是海也不是湖与河,这就是一堆玻璃罐。

它们只是被关进来了而已。

这里的生物不多,难怪游客不多。你们停在还未开放的玻璃罐面前,蓝色的水光罩着你们,人在这巨大的玻璃罐下,也被囚禁了似的。

人和鱼有区别吗?

有。

人在水里,会被淹死。

饮料暖好了,米斯达把罐瓶揭开给你,你握着罐身,那上面全是他的温度。

有点出神,你眨了眨眼,回过神,垂下头慢慢喝。

米斯达搭上你的肩。

你抬眼,他在看你,瞧了好一会,问你可不可以亲。

你隐约记得,米斯达说过接吻要有爱才行。

『你爱我吗?』你问他。

『我爱你。』米斯达回答。

你望着他,他刚刚还说自己有可能会变心,现在又说爱你。

爱到底是什么。

你说不可以伸舌头,米斯达“嗯”一声,贴了过来。

他没再莽撞地闯进来,单纯地用嘴唇相贴,连他的嘴唇都是热的,一呼一吸掀起炙热的海啸,仅仅这般贴着,你以为这样就够了,但他贴了好久。

今天的米斯达变得好不一样。

你被他箍进怀里,感受他胸口处沉重的击响,分开彼此的唇,他的脑袋埋进你的头发,不规律的呼吸就在你的耳边。

『想伸舌头。』

『不可以。』

米斯达失望得垂头丧气,在你头发里深呼吸。

逛完水族馆,又到街上逛,你叹口气,好想坐下来发呆或者躺着睡觉。

『真的不能和我谈恋爱?』

『我不是说了吗,四月份。』

『到底为什么一定要到四月份!』米斯达听到四都应激了。

『明年四月都等不到?』你究极疑惑,『你连几个月都等不了,还说爱我?』

『为什么一定要四月?三月五月六月不都行吗?!』

『行,那就五月。』

因为自己的一时之快延长一月,米斯达更心塞了。

『你不爱我。』米斯达委屈地道。

『这重要吗?』

『你是不是没有爱。』他开始咄咄逼人,『你是不是根本就不懂爱?』

『这重要吗?』

『这当然重要!』米斯达转过身来,他看着你,大声道,『一个人的生活里要是没有爱,那怎么能算活着!』

……

你被他送回布加拉提家。

布加拉提问你今天玩得开不开心,你缩在沙发上,没出声。

他停下手上的事,擦干净手,坐过来,给你摸摸。

布加拉提问你和米斯达闹矛盾了吗,你说算不上矛盾。

只是……不怎么舒服。

米斯达当时的表情就好像在说,你没有爱,就是错的。

好像你必须要有爱。

你必须去爱点什么。

如果你没有爱,你的人生就全然没有意义。

『爱重要吗?』

你问布加拉提,布加拉提一愣,说当然重要。

人离了爱,就像鱼离了水。人无法正常活在没有爱的环境里,人的心灵会崩溃。

布加拉提问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了。

你跟他讲起今天与米斯达的事。

『何为爱?』你倒在布加拉提的肩上,『我知道我的家人爱我,因为我是二人的骨肉,是唯一的孩子。我知道我的室友们爱我,因为她们从不嫌弃我,一直鼓励我、推我前进,为我出谋划策。我想我也是爱她们的,我爱我的家,爱我的朋友,爱我的祖国。因为只有那里才愿意接受我,我在那里不会被伤害。』

『一想到她们,我的心里就会感到温暖……但在这里不是。』

『离开她们,我就不懂什么是爱了。』

布加拉提仍在抚摩你的脑后,他想了几秒,说:『因为你离开对你友善的环境,这里……又危险。』

『我以为我已经尽我所能让你远离那些危险了。』

『……嗯,我知道。谢谢你,布加拉提。』

他真是个好人。

没再聊天,布加拉提去做晚饭,你瘫沙发上,观布妈咪独自在厨房里与食材战斗。

『米斯达说的心动,即使在原来的世界,我也没感受过。』

你又开始讲。

『恋爱和我说的爱是同一回事吗?我不明白。你说人类的心情为什么这么复杂,要分个七类八类。难道我没有爱是一件不好的事吗?』

布加拉提暂停刀下的功夫,他似乎在沉思,也许他不曾想到自己会被你带着思考这种问题。

『那我们呢?』布加拉提继续切起蔬果,『你想到我们,不会心里温暖吗?』

……

『我觉得心里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