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1/2)

天盛二十年七月前的一天,永和g0ng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侍nv新泡了一壶碧螺春,灌进r鼎,瞬时清香溢满茶室,这是贤妃珍藏拿来待客的好茶,没等来圣人和太后,却等来了拾翠殿的淑妃。她捧着黑漆描金盘步入室内,脚步很轻,绕过花鸟砚屏,看到紫se绢纱后的圆凳上坐着一位婀娜美人,肤白胜雪,乌发堆云,双环望仙髻高耸,珠翠满头,着蜀绣粉衫,正垂头低啜,丝帕掩面。侍nv见此看了一眼对面彩瓷宝座上的贤妃,她摆摆手,腕间晶莹的翡翠手镯滑至小臂,侍nv于是退了出去,掩上殿门。

贤妃的年纪b圣人还要大一些,刚过四十,育有一子,眉目清淡,十分面善,静静地望着你时如一尊菩萨像,她留着半长的指甲,正有一搭没一搭地把玩团扇上的流苏穗,耐心等待淑妃渐渐平复下来。

“姐姐,我真是命苦……入g0ng十几年,没有一儿半nv,于三殿下也没什么助力,那孩子天天往慈宁g0ng跑,跟我也不亲……”

贤妃叹口气,无奈道:“这如何能怪旁人,谁让你之前不愿拉下脸面多陪陪三殿下呢,他自小养在太后娘娘膝下,与娘娘亲密也是正常。”

“这……”淑妃满脸悔意,吞吞吐吐道,“臣妾当时太年轻,刚开始侍奉圣人,想着总会有自己的孩子,竟不知不觉怠慢了三殿下……可我近年百般示好,三殿下的态度一直不咸不淡,臣妾愚钝,二殿下势如破竹,现下如同半君,才惊觉为时已晚。”

“二殿下天资高,早几年圣人就赞他卓尔独行,不可多得,虽他生母t弱多病,深居简出,但圣人早就托裴若愚亲自教导,裴若愚是谁啊,两朝元老,在尚书省多有人脉,二殿下如虎添翼,当然一飞冲天了。”

“可二殿下毕竟无母族鼎力相助,终究是弱了些……”

贤妃不甚在意地摇摇扇子,温热的手握住淑妃的胳膊,她不ai香薰,屋内充满自然的果香,冰鉴威力猛,窗纸透进来的yan光都染上一丝寒意,她声音如常,说道:“妹妹糊涂啊,你难道忘了,圣人入主东g0ng时,琅玡王氏早已江河日下,他对内没有废太子受先帝宠ai,对外没有母族支持,招贤纳士,收揽人心,殚jg竭虑,步步艰难,这么多年了,你是他的枕边人,不知圣人看重什么?”

淑妃停止哭泣,贤妃长长的指甲掐在手臂上,尖锐的疼痛让她眉头微颤,眼珠转向贤妃离得极近的脸,哑声问:“什么?”

“时机一到,人定胜天。”贤妃在她耳边吐出几个字,瞥了瞥她眼底的红血丝,放开了手,重新坐回宝座,扬声让候在门外的侍nv进来奉茶,夏日炎热,碧螺春就要喝凉的,她用团扇遮住半张脸,无声轻笑。

金陵极盛,城内河流贯之,四通发达,水陆交通极为便利,因此衍生出数不清的茶坊、酒肆、脚店、r0u铺,宽敞平整的街道两旁屋宇星罗棋布,夜晚华灯初上,流光溢彩,繁华非常。与京都严格规划的坊市制度不同,金陵的城市布局根据地形而变化,随处可见挑担赶路的小贩和送货的牛马车驾,忙碌、各司其职、生机b0b0。

船停至金陵码头,便马上有一大摞从京都送来的公文书信呈上来,轻重缓急分门别类,李昀需要先处理一些紧急的公事,不忍心让崔至臻拘在船舱等他,便叫她带着人下去逛逛,他稍后就来。崔至臻带着春桃漫无目的地闲逛,没有去离码头太远的地方,沿着路边一家家卖nv儿家小玩意儿的摊铺看过去,碰见喜欢的就让身后跟随的侍卫付钱,一路下来收获不少。

从熟食店走出来,崔至臻手里多了一包油纸装的r0u脯,在春桃不赞同的目光下用竹签将油润辛辣的r0u脯挑起来送进嘴里,她讨好地笑笑:“他不是还没来嘛……”

行至街道转角处,毫不起眼的旧墙下坐着一年迈的老妇人,头发花白,脸上布满皱纹,身形佝偻,穿洗得发白的蓝se旧袍,面前支一个小摊,上面摆着卜用gui、筮用策、gui卜和筮占,还有一本卦书,京都城内也常有人做算卦生意,大多是下山的道士,妇人倒很少见。

看她穿得破破烂烂,想来是迫于生计,不得不以占卜来养家糊口,崔至臻心生恻隐,路过时看了她好几眼,直到那老妇人抬起头,浑浊的双眼与崔至臻对视,笑了笑,苍老的脸笑起来像皲裂的树皮,崔至臻被吓得辣椒面呛到嗓子里,春桃连忙顺她的后背,咳嗽片刻才算好。

“我瞧小娘子面带喜se,仪表不凡,为您算一卦可好?收费不高,五文一卦。”老妇人开口问道,嗓音粗粝。

崔至臻身穿粉蓝齐x间裙并藕se窄袖襦衫,夜间风凉,李昀给她加了一件薄纱披帛,多鬟髻上点缀几个宝相花花钿,全身上下皮r0u养得jg细,尤其是那双无忧的眼睛,必是jg心呵护的结果,让人羡慕她的好运。随从人员除了侍nv,还有五六个侍卫,一看有来路不明的人主动搭话,皆面露警惕,春桃拉着崔至臻的衣袖,小声耳语:“娘子快走吧,那人太奇怪……”

“可是她好可怜……”崔至臻嘴角占着油,黑白分明的眼看向春桃,纯稚不谙世事,让春桃也不好再说什么,从腰侧锦带离掏出一块碎银,走上前放在桌上。

老妇人收下钱,摊开那本卦书,开口问道:“敢问小娘子生辰八字,是何处人士?”

崔至臻在摊前的小凳坐下,想了想回道:“天盛三年九月初九生,京都人士。”

“娘子可有婚配,夫家生辰八字、来自何处可否告知?”

崔至臻惊讶,不知她如何看出这一点,只见老妇人眼风扫了扫她挂在腰间的同心结,顿时了然,神se犹豫,看向春桃。

春桃立在旁边,紧挨着崔至臻,闻言握紧她的手,代为回答:“也是京都人士,其余恕无可奉告。”

老妇人不恼,闭眼在心中默默算了算,道:“无妨,这便够了。”

崔至臻“哇”了一声,赞道:“您只询问我这些,即可算出了?”

“您站在那里,不言不语,便已交待了许多信息。我刚才说您面带喜se,不如我为您来一副端法占,占一占姻缘。”

“可您不是说我已有婚配……”

“娘子固有婚配,然未获承之也,此非孽缘哉?”您确实有婚配的男子,却不被别人认可,这难道不是一段孽缘么。

她说完,崔至臻肩头一颤,打了个激灵,搭在x前的手指发抖,表情呆滞不知作何反应,春桃见形势不对,喝一声“住嘴”,yu拉崔至臻离开:“娘子,我们快走罢,别听她说的话。”

没等崔至臻站起来,老妇人自顾自开口,不慌不忙:“端法占乃以物或人所取之象为上卦,以其所在后天八卦方位之卦为下卦,以上、下卦数加时数以之六,余数取动爻。乙丑戌时,有娘子自远方来,天盛三年丙子生,京都人士,有悖理之姻缘焉,是亦京都人士也。贲于丘园,束帛戋戋,吝,终凶。”

已经站起来的崔至臻动作一顿,回过头,身形不稳,手扶住桌沿,眼中泛起水se,x前衣带摇晃,呼x1略急促,撑起最后一点勇气问道:“你刚才说‘终凶’,是什么意思?”

老妇人仍带笑意,闻言笑意更甚,两眼眯成一条线,“nv子本弱,天象眷顾,凶降临于尔夫,穷兵黩武,洪水时疫,灾祸降于人间,其身si或可破解。”

“谁人身si?”

崔至臻没能听到答案,她没有力气继续听下去了。她以为与李昀在一起,或许于父母有愧,于其诸子有愧,却从没想到以身si作为代价。谁的身si?其言“凶降于尔夫”,是李昀么,和她在一起,他会si吗……李昀对她的ai,她对李昀的ai,是孽缘么……

天旋地转,突然间一只强有力的手拉住她,崔至臻靠在那人x前,嗅到熟悉的蝉蚕香,他抬起她的下巴,看到她满脸泪,怒道:“怎么回事?”李昀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崔至臻重返人间。

“她说了什么,把你吓成这样。”

李昀握着崔至臻冰凉的手,替她拢了拢披帛,隔在她与算命老妇人之间,瞥一眼春桃,她立马会意,上前来对李昀低声重复刚才的场景,如此大逆不道的话,春桃回得战战兢兢,隐去了忌讳的字眼,李昀面上并无不虞,待她说完,点点头。

手指挑开那本卦书,看到和36章中所有关于占卜的信息均来自网络

臣子入太极g0ng不可携兵器,何昼今日未着盔甲未持宝剑,一身轻松地由太监指引向兴庆殿走去,那里是李文诚处理政事的场所。兴庆殿的规矩没有御书房多,却也着实令人头疼,先是入太极g0ng需搜身,从g0ng门口到殿内前后换了三个太监引路,等级各不相同,因为消息层层上递的关系,等何昼终于进入主殿,已经过去小半个时辰。对于这种在小事上蹉跎人以彰显权力的规矩,他心里门儿清,同时不屑。

何昼在跟随何由在钱塘治水之前常年任军营塘骑,即行在大军之前勘察地形、打探敌情和传递消息,无论是对人、对事还是对环境都十分敏感,并且养成走路无声的习惯,领他上殿阶的太监回头看他一眼,笑道:“一听将军就是好身手,走路都静悄悄的。”

g0ng里的人圆滑,混到高位的太监们更是巧舌如簧,癞蛤蟆都能夸出花儿来,日常奉承攀谈信手拈来,可以说太极g0ng与各大臣的人际关系有很大一部分是太监建立起来的,是个十分有趣的现象。但何昼不吃这一套,语气生y:“行军的功夫罢了,请公公仔细带路,无需多言。”

太监没料到这人如此不客气,尴尬地呵呵一笑,彻底收声。

进了主殿,太监腰弯得更深,对着里面的方向说道:“殿下安,何将军来了。”

h花梨木书桌前伏案的人抬起头,何昼之前只远远地见过李文诚一面,看得并不真切,今日一见,才明白为何满堂朝臣对他称赞有加,除了为人处世、诗词歌赋,李文诚长相清俊,温润如玉,仅观面相就知是个脾气好的,确实很符合那些酸文人清冷自持、端正方直的审美。何昼将奏折递给太监上传,合手作揖,“二殿下安。此帖上记录了近十日以车运送违禁货物进出城门的名单,其中走私贩运珠宝首饰为主。”

李文诚翻开来看,一目十行,“可有核查商贩身份?”

“回殿下,经户部检验,其户籍、路引俱为真,唯缺通行证,臣疑心主使者或为京内人士,里应外合,将货物运入城内。”

李文诚点头,将何昼所说的情况补充在奏折下方,等墨迹g透间隔,招呼何昼坐下:“烈日炎炎,何将军辛苦。何不喝杯茶松快松快,我这儿有上好的敬亭绿雪,别的地方都喝不到。”

何昼仍站在原地,姿势未变,“不敢烦扰殿下,等您过目后臣便告退,此奏折还需快马加鞭递给圣人。”

这话说得十分没有情商,李文诚也不恼,还是笑yy的表情:“我与何将军共事两月有余,裴太傅与谢将军有缘,您与谢将军亲厚,按理说应该彼此信任才是。”

“臣不敢,何德何能与殿下相提并论。”

笑意微敛,放下蘸了朱砂的笔,“怎么,何将军对我很有意见?”

他站起来,走到何昼面前,何昼面不改se道:“微臣没有。”

“首先,你入兴庆殿,无论因谢将军还是别的,都属自愿。其次,你若对谢将军牵扯进党派之争心有不满,应与他商讨,大可一走了之。最后,我很好奇,谢将军为父皇办事是为前途,你呢?你为了什么?”

李文诚睥睨的样子与李昀有几分像,三言两语轻飘飘挑拨何昼和谢雍的关系。实际上李文诚印象中与李昀的相处时间很少,裴若愚的教导占据大半的少年时代,如果一定要说说他从李昀身上学到了什么,应该就是这样,坐山观虎斗,将矛盾从他身上转移,削弱敌人就是壮大自己,上位者乐于看到的最好局面是朝堂上的势力彼此残杀、牵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谢雍是不是告诉你,他决定回京,是为铲除北境异己,还丰州百姓平安?”

何昼皱起眉头,抬眼看向李文诚,心中暗骂他是个笑面虎。

“你觉得只是这样么?”李文诚露出点真心实意的笑容,拎着奏折拍拍何昼的肩,待他接过,继续说道,“何将军守了这么久城门,名册一沓一沓地呈上来,犯人审过一批又一批,怎会没察觉到异常。这些珠宝从何而来?你可知你收缴的玛瑙和宝石,皆为西域珍品,本该从北境走官道供奉入朝,为何会随意流于京市。”

何昼背上一凉,心中有个猜测,却不敢相信,“……微臣不知。”

“近年北境抢劫案频发,人心惶惶不安,抢来的财物必要出售才能获益,由此这些珠宝首饰流通到全国各地,京中富人云集,他们怎么可能错过机会?于是便有你呈给我的奏折。或许你想问我这与谢雍有什么关系,”李文诚缓缓按下何昼合在x前的手,仿佛卸下他的最后一道防御。

“走私珠宝是小,无非事关钱财,但若走私军火兵器呢?父皇禁关市铁器,是因大盛之冶铁,其技高超,兵器不可流于市,此乃两军对垒之制胜关键。若父皇发落北境走私一案,一桩桩一件件,安北都护府治理不严,头一个担责,谢尚青是退下来了,谢雍可逃不掉,他要收拾他父亲的烂摊子。安北都护府被清洗,府上那么多项上人头岌岌可危,他承受得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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