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我和我娘最困顿的时候,如果不是姑娘大发善心,我们可能便死在那场寒冬了。”周子安语气郑重,感激之色溢于言表,“我说过,有朝一日,若能有所出息,一定前来报答姑娘。”
原来今日这场宴席,不是来相看的,而是来报恩的。
知道周子安的目的后,拾九的心放了下来。
不过,她并不认为自己对周子安有什么恩情,她只是给了一些吃的,给了两身衣服罢了,临别时她还想给他们一点钱,都被周子安摇头回绝了:“在下此刻几乎与乞丐无异,姑娘没有嫌弃,反而施舍我食物和衣服,已是极大的善心。至于这钱,我是断不能收的。”
拾九敬佩他的气节,也为他如今喜中解元而感到高兴,现在自然是无须他报恩的,便笑道:“周公子言重了。我那只是举手之劳而已,你不用挂在心上。”
“不。”周子安摇头,“若没有姑娘当初施以援手,就不会有今天的子安。”
拾九没想到这般固执,正要再说什么,敲门声骤然响起。
小二在外头道:“周公子——”
他们并没有唤店家啊。
两人都有些疑惑,周子安走过去打开了门。
小二端着一个托盘站在门外,托盘上是一道小炒肉。
“周公子,您今日在福香楼花费了二两银子,咱们福香楼为了回馈客人,凡是花费一两银子以上的,皆送一盘小炒肉,希望您吃得开心,以后常来。”
周子安目露诧异,他甚少来吴水镇,更是第一次在福香楼吃饭,竟不知福香楼还有这样的规矩,却又有些疑惑,为何在他点了菜之后不说,这会儿才突然送来?
拾九眼睛微眯,心中倒是明了几分,却没说穿,只道:“福香楼是有这规矩,为的是多招徕客人,可能小二方才忘了,这会儿补上来。”
“哎哎,就是这样。”小二连连点头。
周子安见拾九都这么说了,便打消疑惑,道了一句“多谢”,便侧过身让小二送了进来。
小二放下菜出去后,方才被打断的话题又回到两人面前。
拾九抢在前头道:“既然你非要报恩,那么当初我请你吃了一顿饭,如今你请我吃这一顿饭,便当做是报恩吧。”
她话音刚落,周子安便立刻道:“不一样的。”
随即侧过脸,有些羞赧地咳了一声:“一码归一码,此系相看宴,并非为了报恩,而是……”
他顿了一瞬,猛地看向拾九:“去年那次初见,我已心系姑娘,今日相约,绝非报答感激之情,而是为了倾慕之意。”
周子安突如其来的表白心迹,令拾九一愣。
“我没想到姑娘会前来赴约,实在高兴。”周子安见她愣住,随即鼓足勇气,将自己早已准备好的心里话全部说出,“那日姑娘的善举不但救了我的燃眉之急,更是撩动了我的……心弦。只是,那时的我穷困潦倒,未来不知是何光景,实在配不上姑娘,也不敢打扰姑娘,只得就此将姑娘默默放在心底……”
拾九愕然,一时不知作何反应。
周子安又道:“我从儿时便立志读书从仕,心中只有两个愿望,一是以七尺之躯报效万里河山,二是出人头地供养母亲晚年。自那天起,我心中有多了一个愿望,那就是有资格、有勇气来到姑娘面前,向姑娘倾诉我的心底之言——”
“当然,现下只是中举而已,还未达到我心中所愿,所以我准备明年远赴京城,参加会试,以期实现报国之志。”他眼中难掩紧张,语气却是坦诚真挚的,“只是,我不敢等太久,我怕等我会试归来,姑娘你……早已许给他人。因此,我鼓足勇气,托人邀约姑娘……”
“周公子……”拾九轻启朱唇,拒绝的话却不知怎么说出口。
这样的诚挚,任何人都会动容吧,但是也仅仅是动容罢了。
她比任何人都理智,也比任何人都更了解自己的心。
早在几年前,她已经失去了爱人的能力。
不,或许是更早之前,很早很早的时候,她就失去了爱别人的能力。只不过到了后来,她连爱他的能力都消失了。
现在的她,只想一个人安生地过日子。
“周公子,我——”
她正要再开口,雅间的门又被扣响,还是那个小二:“周公子、周公子……”
正是重要时刻被打断,这下周子安都不由得皱起了眉,带着几分不悦快步走去开门。
“还有何事?”
小二笑盈盈问道:“周公子,距离上菜已经好一会儿了,饭菜是否再拿去热热?”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周子安本来有几分不快,看着小二满脸堆笑,只得叹这福香楼太过周到,问向拾九,问询她的意思。
拾九哪里还有吃饭的心思,她满脑子都在想怎么跟周子安解释,故而连连摇头。
周子安便对小二道:“不用了。”
“哎!”小二识趣地替他们关上门。
拾九轻轻叹了一口气,走到窗边,将窗子打开,让凉风吹进来。
她转身道:“周公子,你的心意我明白了,但是抱歉……我没有那方面的心思,就不耽误你了。”
周子安闻言,脸上顿时浮起掩盖不住的失落,一时没有说话。
拾九也静静地沉默着,等周子安自己想开。
其实,她并不认为周子安对她就有多情根深种,只不过去年那时候,她对正是穷困潦倒至极的他施以援手,从此她就成为了他心中最完美的一个幻象吧。
他一直喜欢的,就是这个幻象。
实际上,他根本没有与她再相处过,也完全不知道她到底是怎样一个人。
能年纪轻轻便高中解元的人都很聪明,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