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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幽幽合上眼眸,一滴泪斜倚眉眼,隐入绿鬓,叹息般留在人世间最后几字:“奈何落花流水,一枕槐安罢。”

崔八娘久久地抱着她,一直到泪痕被冷风吹干,僵化在面庞上。

夜更锣鼓响起,盯守的人甩着鞭子催促散在各处的罪奴们快快归棚。

崔三郎起身,将妹妹抱起,妥帖地安放在病棚一角。

本该白布收敛,却只有半卷污秽的草席子勉强遮住,他忍住鼻腔中的酸涩,可一摸到妹妹鬓发的湿意,眼眶中沉蓄已久的泪珠哐当垂落。

他痛恨自己不能开口,妹妹临终,都未曾说出只言片语,半分宽抚她心中郁郁。

可留给他告别的辰光太短。

崔八娘听着渐近的鞭子抽响,迭声催他快走。

他被拽着,踉跄地走几步,多贪看一眼,心里有无限的留恋和不舍。

被留在那里的,是他在这世上唯一血脉相连的胞妹。

刚出生时,小小一团裹在襁褓里,自己怀着期盼又激动的心情抱过。牙牙学语,奶声奶气喊他‘哥哥’时,因妹妹与他不同,是个康健的娃娃,他欢喜得一整夜没睡着。摇摇学步时,跌进他怀里,哭着央哥哥要吃甜嘴

一幕幕恍如昨日。

他从未怨过母亲和妹妹的疏离,天生有疾,或许真如父亲断言,自己是个命中不祥之人。离得远了也好,能远看她们笑闹和乐足矣。

而今阴阳两隔,宛如割肉挖心,眼泪潸然。

座座草棚蔓延,阻了他眺望的眼神。

崔八娘心中并不比他好过,听背后三兄如小兽一般呜呜哭着,一抹脸,又是满手背的眼泪。

缠绵半旬之久的雨势渐歇,天上月圆星稀。

罗云英望着那双跌跌撞撞离去的背影,过半晌道一句‘难得是个好睡的长夜’。

“崔六本就活不长,能熬得这几日,已是油尽灯枯。”

秦巧有一瞬僵住不动,几息后,将柴火塞进灶膛,起身直往外跑。

罗云英见状,追了几步,喊道:“你干什么去?”

“丢了荷包,我去去就回。”

遥遥一声,再看人已经拐上了小径。

罗云英没好气地甩甩手上的陈布,“一个破荷包,又不值钱,跑那么急作甚!吊死饿肚的着慌鬼!”

秦巧哪里顾得上身后罗云英的谩骂,一拐上没人的小路,拔腿就跑。

紧追好一会儿,才终于在出村山路上撵赶上胡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