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姜惜容一时有些不知所措。她抬手碰了碰自己的发髻,又连忙收了手。从前在家里时,她用的头油也是最好的桂花油,将头发保养得乌黑发亮,如今奔波久了,她的头发变得干枯毛燥,纤细的发丝仿佛一碰就要断掉。
卓娘见了,不由得抿唇一笑,又对她招手:“惜容妹子,你坐过来,我替你理一理头发。”
姜惜容有些不好意思,却还是道了谢,乖乖坐了过去。今日天气不错,空中还有几朵浮云,轻轻飘着,遮蔽了日光,难得地让这逃难的路清凉了些许。
卓娘解开了她的头发,手指探入她的万千发丝中,理着她的头发。穷苦人就连指甲也养不长,姜惜容清楚地感觉到卓娘的指腹轻轻掠过她的发根,将她的头发一点一点理顺。姜惜容忽然有些恍惚,很久没有人这般温柔地对待她了。
想及此处,姜惜容忽然掉出泪来。她想抬手擦掉,可阿顺已经看到了。“姜姐姐,”她问,“你怎么哭了?”
“惜容妹子,”卓娘也紧张起来,停了手,“是我弄疼你了吗?”
“不是的,”姜惜容连忙解释,“是我……想家了。”
卓娘听了,轻轻叹息,又小心地为她编发:“我有时觉得,或许,所有的人生来就注定是独身一人。父母会先我们而去,其他人,也说不准什么时候就离开了。家这个东西,与其说是父母给的,不如说,父母亲人只是教会我们,家是什么。想家,有时就是想念这种感觉。但是,这种感觉,并不只有曾经的家人可以给我们,我们或许还能遇到更多的人呢?或许,他们不是我们的亲人,却是我们的家人……人总是要向前看的。”
姜惜容听得懵懵懂懂,正想开口问,一抬眼,却见阿顺正对着她挤眉弄眼做鬼脸。姜惜容见了,不禁一笑:这孩子见她落泪,在逗她开心呢。
只听卓娘又自嘲笑道:“惜容妹子,不怕你笑话,我自出嫁之后,再没有体会到那种感觉。夫家虽也带了个‘家’字,我却总觉得自己像个外人。唉……我也不知自己说了这么多,究竟说了些什么。我没读过什么书,让你见笑了。”
“没有没有,”姜惜容忙道,“你说得很好。”
“没听懂。”阿顺却在此时道了一句。
卓娘一笑,她灵巧地帮姜惜容梳了一个紧实利索不易松散的发髻,又捏了捏阿顺的鼻子。“宝贝阿顺,”卓娘问,“你和娘在一起的时候,感觉如何?”
阿顺说:“很安心。”
“嗯,只要阿顺在娘身边,娘也很安心。”卓娘点了点头,露出了欣慰的笑容,这才又对姜惜容道:“头发梳好了。可惜这里没有镜子,也没有水,不然,你还能看一看。”
姜惜容抬起手,小心地试探着摸了摸自己的头发,果然齐整了些许。阿顺扯了扯她的袖子,道:“姜姐姐,你从我眼睛里照镜子吧。”
姜惜容听了,便凑到阿顺跟前。可她刚过去,和阿顺对视了片刻,阿顺便忍不住笑了。“姜姐姐,”阿顺笑得拍地,“我总是想笑,你还是去看我娘的眼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