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呼啸,在洛阳城外的乱坟岗上,撑着木杖踽踽独行的癸娘忽然站住了脚步。“崔姑娘,”她开了口,转过身去,准确地面向一直跟在她身后的崔灵仪,她似笑非笑,用那低沉的嗓音问着,“为何跟着我?”
为什么呢?
崔灵仪刚要回答,却见那盲眼姑娘忽然间浑身渗出了血来。那血仿佛有意识一般,竟全向自己缠绕过来。崔灵仪一惊,想要躲,却不知为何怎么都动不了,只得眼睁睁看着血流钻入了裙下,漫进了身体里。
“崔灵仪……”她听见癸娘在唤她姓名。她抬头望向她,只见她嘴唇微动,面容上却瞧不出一丝一毫的悲喜。
“崔……灵……仪……”
崔灵仪猛然从梦中惊起。入眼可见的,依旧是土地祠中巨大的神像。如今秋日,这破破烂烂的土地祠根本阻挡不了外边的狂风,千疮百孔的木门也关不严实,风直往里灌。崔灵仪躲在避风处倚着神像睡觉,本就睡不尽兴,偏生那木门吱呀响个不停。崔灵仪想,这多半就是她噩梦的来源。
她拍了拍土地公的神像,又站起身来。正逢乱世,土地公也自身难保,无人供奉养护,他身上的颜色掉了一块又一块,五颜六色的神像显出了原本的陶土色。崔灵仪则正好相反,她身上穿的本来是蓝衣,却硬生生被补丁变成了五颜六色的。无论人神,同样斑驳。
想着,崔灵仪抱着剑绕到了神像的另一侧,又取下了腰间的水壶。“癸娘,”她轻声唤着,“喝水吗?”说着,她拉起了癸娘的手,将水壶放在了她手中。
癸娘没有在睡觉,她早就醒了,正睁着眼睛发呆。她接过了崔灵仪递来的水壶,微微一笑:“多谢。”说着,她便仰起头,连着喝了好几口,又把这水壶递还给了崔灵仪。崔灵仪见她喝了,这才将最后的水喝光。可刚盖上盖子,她的肚子却不争气地响了。
崔灵仪不禁悄悄叹了口气,乱世,神仙也自身难保。她该出门,找些活儿干,填饱肚子了。不仅要填饱自己的肚子,还要填饱癸娘的肚子。
那天和癸娘在酒肆初遇,她怜惜这盲眼姑娘,想她乱世谋生不易,这才主动邀她结个伴。癸娘看起来是个随遇而安的,她竟也没说什么、更没问什么,便应了下来,就跟着崔灵仪走了。
若是同旁人说起二人的相遇相伴,只怕没人会相信世上竟有这般诡异的经历,更别说是在这世道。可这的确发生了,大抵是因为这两人都有些不寻常。
癸娘就这样轻易地跟着崔灵仪,开始同吃同住。只可惜,崔灵仪也是个囊中羞涩的,她没有固定的居所,只能栖身于这破败的土地庙;她也没有稳定的谋生活计,吃了上顿没下顿;她也不爱攒钱,在这乱世之中,她一向是今朝有酒今朝醉,花开堪折直须折。攒钱做什么?有命攒,没命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