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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愣,还没问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就听母亲自顾自地补充道:“你和你爸真是一模一样。”

她想也不想就要反驳:“谁和他像——”

“你看,我才说一句,你就急着否认。我要是和你爸说,明羽跟你真像,他肯定也是哼一句,听都不往下听。”母亲给她添了一筷子菜,想了想,又伸手剥了一个煮鸡蛋,在酱油碟子里滚了一圈,放到她碗里,“不是这种拧巴的性格,也吵不起来。每次你们吃饭,我在边上,看了都紧张。”

早川没有说话。筷子戳进蛋白,把整个鸡蛋一分为二,又拿蛋黄蘸了酱油,之后才塞进嘴里。绵密的蛋黄带着一点鲜味,填满了她口腔中的空隙。想解释,也没有余地了。

文理分科后,因为不赞成她的选择,父亲摆了好一阵脸色,之前偶尔挂在嘴边的、那几句硬邦邦的好话,什么“这才是对的态度”“做好自己的事情就够了”——不认真听都听不出夸赞,还以为是批评——也跟着销声匿迹。

开始的时候,她心里还有过动摇,总觉得如果去学理科,或许在家就会好过一点。后来才渐渐想通,她的理科成绩比不上文科,在文科班拿年级第二,尚且不能入他的眼,在理科班拿年级前二十,更加不会令他满意。

她总觉得自己过着二重的生活。这半年,其他的事情都越来越顺利,回到家,却依然是那个样。反正从未有过和风细雨的例外,她和父亲,可以像普通的父女那样吃一顿毫无意义的家常饭。大家坐在通风良好的餐厅,却仿佛坐在海底,千万尺深的水沉沉压下来,连呼吸都困难。隔着并不宽的餐桌,她抬起头看着父亲,然而也只是看着。她始终不知道怎样才能让他承认自己,即便如此,也从来不敢放弃。

或许母亲的判断是对的。早川心想,我这样努力,与宫崎周旋,给森永帮忙,和小林叫板,穿着永远穿不惯的高跟鞋演话剧,还要“提着气息”,“把自己的头部变成共鸣腔,让声音传遍整个礼堂”,忙了一天回家,为了穿进那条裙子,还只能在这里吃生菜白煮蛋蘸酱油——如果没有酱油,真的吃不下去——这一切的理由,除了那些乱七八糟“不得不”之外,还是要让他看一看。

虽然也明白,看见了,未必就会有结果。

“我的脾气,比我爸还是好很多的。学生会一年半练出来的,轻易不和人吵架,否则太不稳重,反而会被看不起。”她又一笑,露出八颗牙齿,仿佛在做牙膏广告,“不说这个了。下周四你们有空吗?”

“你爸忙过这周,有两天休假。”母亲见她吃完了,起身便要收拾碗筷,“怎么了?家长会?你们是不是快要开始进路相谈了?”

“家长会还早呢,得期中考之后。”她往后仰了仰,右手伸进口袋,拿出放了许久的两张票,“我是说,下周四海原祭就开始了,下午两点钟,我演话剧……你和他,要不要,过来看?”

早川写完了作业,去浴室洗澡。热水从淋浴喷头倾泻而出,试探水温的手指顶端传来似有若无的刺痛。她低头,在满室氤氲的蒸汽中定睛一看,才发现海原祭入场券的边缘太锋利,居然把她的手割开了。

同样在她不知道的时候,伤口出了血,又悄然凝固。血迹被水冲淡,露出新鲜的皮肉,痛感这才显得清晰。她叹了口气,只能草草挤了洗发水,用剩下那只手洗头。本想找张创口贴,想了想,又觉得没有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