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风雨后</h1>
历经整整三个小时狂风暴雨中艰苦卓绝的抢救,船体被切割开了一个30cmx40cm的口子,足够一个成年人通过。营救人员从南和宥手里接过艾惜时,他被和宥用毛毯包裹着紧紧搂在怀里,尽管南和宥的下半截都泡在冰冷的海水里,可艾惜身上几乎是全部干燥的,还带着南和宥怀里的温热。艾惜因为惊吓过度,加上船舱里氧气稀薄,晕睡了过去。南和宥松开了手,肌肉都是僵直的,不过他看上去并没什么大碍。
东方的海平线露出了鱼肚白,昨夜的狂风暴雨仿佛不曾降临。海岸警卫队的舰艇载着获救的人们向着口岸急速行驶。
绷紧的神经突然得到松弛,南和谦昏昏欲睡,怀里搂着阿毓,他们对面是另外两对恩爱情侣,罗兰搂着李烨,南和宥抱着艾惜。现在不是这些富家小少爷挑三拣四的时候,他们和所有人一样找到船舱或者甲板上的空地,用塑料纸和毯子铺在地上,席地而睡。南和谦双臂环绕在阿毓胸前交叉,将下巴搁在阿毓的肩膀上。他倒是不担心媳妇儿被这颗沉甸甸的脑袋压落枕了,他媳妇儿有着宽厚的肩膀,漂亮的三角肌,极其可靠。
迷糊中,南和谦感觉到阿毓的肩膀微微向上耸了耸,坐直了身子。他以为是自己把阿毓压累了,才睁开了很重的眼皮,果然,阿毓没在打盹,而是瞪大了眼好奇地望向对面,一群俄罗斯人聚集在甲板。他们一个个身材魁梧,壮硕得像熊一般,还都裸着上半身,体毛浓密的程度令人啧啧叹服。
南和谦没动弹,只稍稍向上抬起右手,动作帅气利落,行云流水地蒙住了阿毓的双眼,用不容置疑的口气说:不许看!你看我就够了!哪个男人能比我好看?
阿毓条件反射地勾起南和谦的两根手指,将它们向下拉扯露出了一条狭窄的缝隙,透过缝隙,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几个男人,哇塞!也太酷了吧!老公,你说我也照着这个来一身?
照着什么?
纹身啊!我也练得不错,不纹身感觉浪费了呢!
南和谦才明白阿毓垂涎的是那些黑帮成员身上的刺青。可这傻瓜不知道纹身的含义,膝盖上的芒星寓意绝不向警察屈膝,脚踝上的镣铐是刑期超过五年,脚上的铃铛意味着将牢底坐穿。他表情震惊地对阿毓摇了摇脑袋,语气坚决地说:不行!
怎么可能答应呢?以前还可以无所谓,可现在阿毓是一个准孕妇和准妈妈。
宝宝,还是不要了吧?我觉得咱可以培养一点温和的不伤害身体的爱好啊!南和谦喜欢阿毓的活力四射,他常常疑惑这么个小身体里究竟是如何爆发出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精力?他很擅长把这种精力put to good use,不过有时候,这也会成为他的困扰,比如那些伴随而来的过于旺盛的冒险欲。南和谦的手顺着盖在两人身上的毛毯缓缓下移,一溜烟钻进毛毯里面,都不要眼睛看就准确地摸到了阿毓腿上玫瑰花纹身,他用手指轻轻在那里打磨,搔得阿毓咯咯笑了几声。
什么温和的不伤害身体的爱好?泰拳行不行?我想学很久了!阿毓打趣道,用大拇指和食指捏了个圈圈,送到南和谦的额头前,照着眉心的位置轻轻一弹。
南和谦被这么一弹指,脑子唰的一下倏然清醒,从开始的吃醋转变成俏皮:那可使不得!你可以找姐妹们喝喝下午茶,养个花种个草,学习琴棋书画,既可以自己陶冶情操,修身养性,又培养肚子里的孩子喜静,以后带起孩子也可以少吃苦头。
他们的动静不大,却把一旁的南和宥弄醒了,他本来也没睡熟。一抬眼就看到两个没羞没臊的,盖在阿毓身上的毛毯下鼓着,随着他们两人底下的动作微微起伏,真是没谁了!和宥内心忍不住骂了句狗男男!阿毓已经彻底转了身面对南和谦,两人亲昵地咬耳朵,说悄悄话。南和宥不动神色地偷看了一会儿,心里泛起一阵酸。
在他们当着所有人的面发展成更过分之前,南和宥清了清嗓子,语气带着一股子酸味说:哎呦!你这是要帮我哥树立富家大太太人设啊?还是天天发朋友圈展示岁月静好现世安稳的那种?我哥的爱好多酷啊!没眼光!
把一个男人当成富家太太,侮辱性极强,特别是对阿毓这种特殊的身份。南和宥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南和谦的本意并非要贬低阿毓,把他当成一个只能依赖丈夫生活的女人。两个人在一起生活了小一年的时间,没有人比南和谦更了解在这个还不够开化的社会,作为一个跨性别的男性会遭受多少歧视和限制。既然他有能力为阿毓撑起一片天,照顾他和他们的孩子不受外界的干扰,为什么不能让阿毓过上更轻松快乐的生活?
南和谦不客气地说他弟弟:一口三舌,碎嘴妇人都不见得比你长舌!
被困船舱时发生的一切,两兄弟默契地没再提,现在想起来,恍若隔世。想着自己刚才竟然还对这个白眼狼产生了恻隐之心,真是好心当了驴肝肺。南和谦越想越生气,从嘴里迸出一句:还钱!赶紧从你狗嘴里把欠我们家的钱吐出来!
你!南和宥一气之下将怀里的艾惜搂得更紧了,文明社会公共场合都要求dogs on leach(给狗拴绳)!哥哥你家的狗怎么到处乱咬人!
不许你说我老公!南和谦还没说什么,阿毓倒像是护主的小狗狗反击道:你这个三秒怪!果然是真狐朋狗友,一击直中要害,杀人不见血,噎得南和宥有什么话都得咽回肚皮里。
南和宥条件反射似地低头看了眼在自己怀里沉沉睡去的艾惜,他很怕这话让艾惜听到,知道艾惜心思重,会多想。和宥对艾惜是一心一意的,他没想真的再续什么孽缘,也没想着真的要拆散他的两位哥哥。可当他亲眼目睹南和谦的手沾到阿毓身上,就开始控制不住地冒出嫉妒的念头,忍不住红了眼。也许是觉得阿毓欠他一个合理的解释,关于他们之间的暧昧不明,关于缠绵悱恻时,从那个负心汉嘴里说出来的款款深情的我爱你,他发现过不去的人始终是自己。他低头望着整张埋在自己胸口的漂亮小脸蛋,没什么动静,脸上沾了点脏污,和宥伸手抹了抹,把污点擦掉,又向上拉了拉滑落的毛毯,特地盖住了艾惜的眼睛,生怕刺眼的强光线将他吵醒。
不知在艾惜的梦里,他和阿宥是不是从此happily ever after,可好梦由来最易醒。
舰艇还没靠岸,船上就发生了帮派内部冲突。起因是有人不知从哪里听到了风声,说沉船事件和帮派现任二把手安德烈脱不了干系。自从前些年开始,维克托就一直不避讳他有隐退的打算。自然而然的,多年的亲信安德烈成了最有望成为继承人的那个。安德烈追随老大,帮他打理各种生意,同时也处理棘手的人和事,得罪了不少人。即使安德烈在帮派的威望无人出其右,却并不是所有人都对他心服口服。
就有那么几位元老人物,清楚维克托还有个遗落在外的孩子,就想出了把那个孩子找回来,捧成他们名义上的继承者的点子。眼看着计划破灭,有人坐不住了。昨夜,自从警察检查沉船后,维克托第一时间得知了邮轮底部有人为制造的破洞的实情。只不过,维克托对此讳莫如深。
早上,警察结束了审问,不过与其说是审问,不如说是恭敬地和这位赫赫有名的黑道教父谈人生。并非出于纯粹的畏惧,维克托人生的常态就是阴谋和杀戮,年轻警员们对他抱着敬畏和好奇。年轻时,维克托从前苏联最为残酷的关押政治犯和重刑犯的监狱中险象环生,拥有着军人,军火商,政客和帮派头目的多重身份,一生遭遇七次暗杀,他是个幸运者,却逃不过老来孑然一身。
维克托被安排在单独的舱内休息,像往日一样,安德烈在他用早餐的时候,会帮他念简报消息,这是他们多年相处的习惯。
安德烈。维克托突然打断了他,我决定暂时不走了。
安德烈吃了一惊,小心翼翼地问:不走?先生您不回俄罗斯吗?
甲板上,南和宥眼看着那帮不要命的狂徒,竟公然在海警面前剑拔弩张,也开始跟着着急上火。和宥认出来带头的男人是跟在安德烈身旁的手下。那人正语气激昂地用和宥听不懂的语言和另一群人争执。他们前胸相抵着,一触即发。
艾惜在和宥怀里动了动,睁开双眼。
和宥见艾惜醒了,忙问他:他们在吵什么?
艾惜侧耳听了一会儿,回答:和我们没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