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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单

半睡半醒中,有人在不断用力推我:“醒醒,简单,醒醒,有人找你……喂……”

我痛苦地睁开眼,模糊的视线里出现小糯秀气可爱的脸,禁不住呻吟了一声。

从昨晚开始折腾到凌晨,我的脑细胞至少有五成还在迷糊,双十年华的俏、呃,男孩子也能用“娇娃”形容么?

算了加个定语吧,男俏娇娃小糯,嗯,已经把妆容整备得连眼线都画好了,这种精神,真是可歌可泣。

他现在就跪坐在我床头,大眼睛眨着,脸色绯红:“你快起来,有个大帅哥来找你哦,真的好帅呀,还是穿着西装的!”

多半是客户,我叹了口气,勉强着自己坐起:“一个人?”

“是呀,一个人,好像挺着急的样子,哇,真——帅!”小糯唱歌一般抑扬顿挫之后,眼中闪闪发光,喃喃自语,“不知道他对我有没有兴趣?”

我不满地敲他的脑壳:“够了,我昨晚没满足你是吧,贪心大象的蛇。”

他嘿嘿笑着,直起上身,故意扭了扭腰,样子看起来真像条蛇,可惜散发着连没阉割的公猪肉都要甘拜下风的骚劲。

总归开门做生意,不好意思让客人在外面苦候,我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一鼓作气地洗漱穿衣,顶着一头打理过又没打理完全的鸟巢发型走向客厅,一眼就看见小糯口中的帅哥。

嗯。

三十到三十五岁之间,人是坐着的,但依然能看出他的高度应该颇可观,纹丝不乱的万用型后梳短发,发量浓密厚实,而且我莫名觉得那发质肯定硬如铁丝,一身墨蓝色的简易西装,没有领带,从其衣着的形状以及服帖程度看,档次大概不低。

客人也看向了我,我立刻在脸上堆起了笑容,而他原本就皱着的眉头却在他的视线上下把我扫描了一遍后又紧上了一分。

不妙,看来这位帅哥对我印象不佳。

小糯概括这位是个帅哥倒没错,除了表情严肃到有些威吓感,他的眉眼其实是非常符合东方审美的精致,标准的剑眉,利落干净,内双的眼睛以恰到好处的大小与深浅勾勒出他眉与鼻的坚挺,双唇线条同样明显清晰,硬朗的下颌上隐约有半圈青色的阴影,单凭这张脸和这脸上现在的表情,都不用配上他的身材,应该人人都能感受到他那说一不二的气质。

于是我有点后悔没有把头发整理好,外貌的较量那肯定得算上发型不是吗?

但他既然是我的客户,我不得把礼貌淋漓尽致地展现出来,热情地伸出手去,笑容可掬:“你好,请问你是——”

“芙娜夫人介绍我来的,我希望你能帮我找到我弟弟。”他站起身,用青蛙捕虫的速度握了下我的手再缩回去。

我们基本平视,但,看起来我比他壮一些,太好了,没输。

芙娜夫人是我的“老朋友”,但是各自的人际圈子几乎没有交集,她居然会给我介绍客户,实在是稀罕。

送上门的生意没有往外推的道理,我示意他坐会刚才的长藤椅上:“请坐下谈,也麻烦你先自我介绍一下,可以吗?”

他重新坐下,笔直地注视着我:“我联系不上我弟弟快一个月了,他很有可能被卷入了你们当地的混乱当中,因为我弟媳坚持她能联系上我弟弟,也不愿报警,警方只表示他们会关注,我想他们是指靠不上的。”

“嗯,明白,”我点头,耐着性子继续微笑,“本地的治安一直都是乌烟瘴气,警方大概率只有在见到尸体后才会蠕动蠕动,你来找我是非常明智的决定——不过我还是需要你跟令弟、令弟媳的名字、身份,最好还有令弟夫妇的照片。”

“你同意接手?我对我弟媳几乎一无所知,但我认为不是个简单的女人。”客户先生说着话,伸手从西服内袋中取出一个信封递给我,“他们的合照我只找到了婚礼照,可以吗?”

见我点头,他继续:“我弟弟名叫邵宜安,今年二十八岁,结婚一年半,原籍b国,目前久居,是……白玉兰酒店的经理。”

我不由撇了撇嘴,果然,芙娜夫人介绍的客户,怎么也不会是泥土里长出来的,弟弟是本地闻名遐迩的高档酒店的经理,那哥哥再差也差不到哪去。

“你弟媳是本地人吧,邵先生?”

“是。比我弟弟小了六岁还是七岁,名字叫琪玛娅,我不知道她的来历,但我想你能查出来。”

“很漂亮。”我看着照片上的年轻女人,叹了口气,她毫无疑问是本地人,有着褐色的、阳光亲吻过的肌肤,套在西式的白色婚纱里,有种吸睛的不协调感,但只从照片上看,无论新郎还是新娘,笑容看不出做作僵硬,他们的身体也自然而然地靠在了一起,好些照片里,新郎都亲密地搂着新娘的腰肢。

“还可以。”大伯子的回应有些不大情愿。

我瞥他一眼,忍不住嘴角挂笑:“嗨,别这样,单论外表,你弟弟可以说乏善可陈,他总得有点能吸引住女士的地方,没什么不公平的,是吧?”

客户先生显然明白我的言外之意,绷紧了唇,过了三秒才说:“我怀疑她和我弟的失踪脱不了关系。更准确地说,我认为她是参与者之一,如果不是主谋的话。”

“因为在你眼里她是为了钱才和一个来自天堂国家的男人结婚,好不容易合同订了,钱到手,嘿,我为什么还需要一个活着的丈夫?我用手指弹了弹照片的边角,在客户先生阴沉着脸开口要出声之前,朝卧室的方向喊:“小糯,一会儿出来一下。”

得到小糯的应声后我重新转向他,换上严肃认真的脸:“说说他们夫妇是怎么认识跟结合的?”

客户先生盯着我,眼睛里开始积雪:“他们认识三个月就要结婚,在我的干涉下才拖到了六个月——怎么认识的?这里的漂亮姑娘集中在哪里你不知道吗?酒吧,当然,我弟向我发誓他绝对没有在、邵辉堂

如果芙娜夫人不是我母亲的好友,我知道她几乎和我一样关心着宜安的安危,我一定会认为她是在跟我开了个极端恶劣的玩笑。

我推掉了一切事情,心急火燎地赶到了海文特岛,因为我唯一的弟弟从三周前给我留了个没头没脑的语音信息后就再也联系不上,消息不回电话不接,我打去酒店,他的助理告诉我他已经好多天没出现过了,最后一次露面还是在和我联系之前。

无可奈何之下我只能试图联系他的妻子,那个名叫琪玛娅的女人,她在电话里告诉我,宜安说要和朋友一起去度个假,至少一个半月才会回来。

我问她是什么朋友,她居然告诉我不认识,再对我说宜安他们打算到某个甚至连地图上都没有的小岛上去海钓——

她叨叨不休,说得煞有介事,就仿佛我真的会相信这件荒谬的事情一般。

宜安从不喜欢钓鱼,连溪钓都坐不住,更不要说他还有些晕船,出海娱乐压根就不是他会考虑的事情。

当我出现在那女人面前时,显然完全出乎她的意料,她当着我的面把她的故事又说了一遍,这一次不再像电话里那般顺滑流畅,起初是结结巴巴,在我逼问了几句后,她开始语无伦次,最后恼羞成怒地要将我赶出我弟弟的房子。

我当然也不是那么容易放弃的人,我告诉她我不会离开,在她对我说出真相之前。

事实证明我低估了那女人。

她歇斯底里地笑过一阵后,竟然直勾勾地盯着我,变魔术一般地将她身上的衣物全部脱下,赤身裸体地冲我走来。

除了退出房子,我似乎没有别的选择,她再怎么不堪,仍然是我弟弟的妻子,我做不到在这种场合下无动于衷。

大门迅速地在我身后关闭,我怒火中烧中又感到了绝望,我知道这个女人绝不会再让我踏进这房子一步。

接下来的几天,我四处打听,报警,然而一无所获。

警察并不愿接手,哪怕我照着惯例给他们奉上贿赂,他们仍然只会敷衍我,然后向我索要更多的金钱;我当然也去找了当地曾与我们公司打过交道的官员,但他们对寻找我弟弟毫无兴趣,他们嘴上说着会命令执法队去留意,随即又迅速将话题转向对新投资的希望。

在得到芙娜夫人的建议来找这个名叫简单的男人之前,我试着去找过其他私家侦探,但他们一见到我这个外国人,眼里冒出的光就跟饿狼见到肥羊一般无二。

我也是生意人,我怎么可能看不出别人眼中的贪婪?

最后我只能找芙娜夫人,她人虽不在岛上,听我说了宜安的事后,给我了一位她信任的私家侦探的地址,让我去找他。

“如果有人能帮你找到宜安的话,那一定就是他了。”芙娜夫人信誓旦旦地向我保证。

我照着地址,来到了城市另一端,离开大路,探进了无人烟的野径,越过坑洼不平的沙石滩,才终于寻到那个毫无特色的木屋,敲开了门,被一个描着眼线、扭着腰肢的男孩子迎进了门,然后见到了芙娜夫人口中神通广大的私家侦探。

他叫简单。

我原以为是绰号,哪有人的名字这么古怪的。

我对他的房子和他的法地或堆或散,我所坐的那张椅子还随着我的体重轻轻摇晃——他从屋里走出,像是老电影中颓废的浪子主角,浑身上下散发着猫科动物的餍足后的慵懒,即便我当时的状态非常糟糕,我还是判断出这个男人昨夜大概率寻欢作乐过,应该就是和刚才的那个男孩。

无法理解,为什么我弟弟居然会喜欢这样的地方?甚至蠢到爱上这里的人?

看看这群疯狂的野兽。

在他听到我是狄娜夫人介绍过来的之后,他看向我,端详,打量,我在想,这是个混血混得非常漂亮的杂种。

他外表大多数的特征还是东方的,黑发略略卷曲,浓密如刀的黑眉,眼睛不小,双眼皮分明,但眼窝却不是大刀阔斧式地深凹成悬崖峭壁,而温柔若深湖,弧度优美的颧骨与清楚干脆的下颚线让他的整张脸看起来刚柔相济,因为刚爬起来的关系,他饱满的唇边还有些冒头的黑色胡茬。

但他瞳孔却是淡蓝色的,像天空的颜色,清澄美丽,仿佛能够一窥到底……仿佛而已,我知道,这里的人都不简单,哪怕他的名字就叫简单。

他对我的、简单

天下最幸福的事情之一肯定包括睡个无人打扰的回笼觉,我倒上床不多久就沉入了梦乡,餍足之后四仰八叉地在床上睁眼,身心的满足感一下就暴涨到很高的数值,神清气爽,拿起手机看了看时间,也不过多睡了两个半小时。

尊贵的客人应该不至于为了我冷落他的这点时间而不悦吧,再说,我也是邀请了他一道同床共枕的,他拒绝,那不是我的错。

这次在出去之前我特地打理了一下发型,拆散了鸟巢,由着头发自然地划成三七分界,再把胡渣子清扫干净——毕竟今晚还打算用一用美男计,多花点时间收拾也是应该的。

我原以为会迎面撞上他的不满,谁知到外面率先就看见歪在长藤椅上已经睡着的客户先生。

既然我连对方的全名都还未获恩准被告知,当然也不可能清楚他的真实年龄,打照面时我估算的范围是三十岁以上三十五以下,果然他弟弟都二十八了,除非不是同母兄弟,不然怎么也不会低于而立之年。

只不过他的睡着时的脸看起来比三十岁要年轻些,当那张脸上仅仅剩下平静,不设防的状态下,他那精致的五官更加耐看,也更加地诱人。

我不由自主地盯着他那张微微开启的嘴唇,在琢磨要是我冷不丁地亲一口上去,会不会让这睡美人在惊醒之后二话不说地给我一拳,彻底毁掉我施展“美男计”的资本?

这个风险有点大,后果我负担不起。

再说,我也不至于流氓到没留意到他眼睛下方的一圈青黑色,这位好哥哥也许自弟弟失踪以后就没有好好地熟睡过了,他在我这居然能放松到入睡,无论如何,是我的荣幸。

于是我只好满心遗憾地走开,走进一边的厨房捣鼓吃喝。

把饭做下去,再煮好咖啡,我给自己满了一杯,坐到餐桌前打开手提电脑,既然客户在睡觉,那我只好自己主动地搜搜他的资料了。

通过自力更生,我终于知道,他全名邵辉堂,三十三岁,白玉兰酒店就是他的,他们家族在b国原本就是靠酒店业起家,前几年到我们这蛮荒之地投资来了。

真不是个明智的选择,我朝他的方向瞥了一眼,我们这里的风景无话可说,气候也算宜人,但是……

嗯,他概括得就挺好:漂亮姑娘最多的地方在哪里?酒吧。

我叹了口气,其实那里也充斥着不漂亮的姑娘,还有漂亮的男孩跟不漂亮的男孩,他们大多年轻,年轻就是无可替代的美。

麻烦在所有人的年轻都无可避免地走向终结。

我又拿出了玛琪娅的照片,仔细地端详起来。

她也很年轻,就算是涂脂抹粉的浓妆下,也掩不住她如鲜花般天然的娇嫩,照片中的她笑容有些羞涩,依偎着年长不少的异国丈夫——她的运气真的很好。

邵辉堂并不相信这两个人之间有爱情,谁知道呢,没有又如何?这姑娘抓住了一次彻底改变她命运的机会,我能说什么?

我倒不至于偏激到不相信爱情的存在,只不过我是马斯洛需求层次理论的拥趸者,温饱跟安全先满足了好不好?

刚喝下、邵辉堂

简单没有车,所以他要求我提供车,却又坚持由他驾驶,理由是他熟悉路。

但我认为原因并不是那么表面,更大的可能是因为他喜欢掌控方向。

当他在驾驶座上朝我露出洋洋得意的一笑时,我确证了这点——控制欲满格的家伙,真让人讨厌,不是吗?

我提醒自己,我有求于他,必须忍耐。

为了生意我来过几次海文岛,在已经有高层为我铺路的前提下,与当地的官僚和各种势力打交道仍然让我痛苦不堪,那时候我也告诫自己必须忍耐。

幸好,在敲定了大方向后其它的事情我可以放心地交给宜安,他具备了我不拥有的热情、耐心与真诚,当需要与人交际的时候,这些美好的品质毫无疑问能让他更加如鱼得水。

只是我万万没想到这会为他招来一次婚姻,一场祸事。

我试着代入当地人的视角,我的弟弟确实是他们一步登天、脱胎换骨的机会,或者更难听些,一级台阶。

“也有可能你弟弟只是突然想独自去寻欢作乐,而你弟媳认为这事实在丢脸,所以才瞒着你?”

开着车的简单再一次提出了宜安自愿消失的可能,我不假思索地否决:“不可能。”

“为什么?你认为你弟弟连找女人也要跨洋通知你?别忘了,大哥,他可是坚持跟一个你看不上的女人结了婚的。”

他的唇角勾出一丝微笑,从侧面看,似乎挂着邪恶。

“那不一样。”我说,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争辩什么,“宜安的个性有些一根筋,他可能会为了他以为的爱情赔上一切,但同时他也不会三心两意、朝秦暮楚。”

简单吹出了一声口哨:“好男人啊,可不能落到恶人手里,不然心碎了可就只能孤独终老了。”

忍耐。

想想那些官员、警察的嘴脸,我并不怀疑只要我出了足够的钱,或者找寻他们的上上上……级施于压力,他们还是会给我找到宜安,但那大概是几周甚至几个月后,而宜安很可能已经已经转世投胎了,运气好的话,我还能等到他完整的尸体。

没有更好的人选,我只能相信眼前的男人。

相信芙娜夫人的推荐。

“你呢,大哥?”

他依然喋喋不休,“看你的样子也不是个喜欢寻欢作乐的男人,其实没必要,都来到海文岛了,当然要放松放松了,等下我们去的地方,灯红酒绿,说不定就有能让你流连忘返的刺激。”

“不必,我没心情。”

“没心情?不会的,等你到了地方……”他瞥向我,倏然咧嘴一笑,“你是不是有宗教或者道德方面的约束?为了未来的妻子守身如玉什么的?”

我实在不明白为什么他居然认为我在唯一的手足无故失踪后,我会有心情去猎艳,但显然要让他闭嘴,单纯心理状态的陈述并不能让他满意,我拉下了脸,沉声告诉他:“不是,我性冷淡兼性无能。”

很好,他闭嘴了,脸上的表情扭曲得很好看。

我喜欢这样子的他,安静就好。

安静下来的时候,他的侧脸也非常漂亮,甚至让我生出想要像对小时候的宜安一样揉搓着他的脑袋,试一试他微卷的头发是不是如想象中那般柔软的念头。

这想法很荒谬,我知道,尤其对一个身型看起来与我相差无几的男人……也许我高一点?但他绝不会低于一米八五,而且他看起来,就是练过肉搏技能的体魄,而我只是个普通的、偶尔去健身房的商人。

我原以为在到达目的地之前他都不会再开口,可惜我低估了他的呱噪,仅仅十分钟,他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同时摇了摇头:“说真的,太遗憾了,大哥。”

“遗憾什么?”我预料到前方有陷阱,但还是接了话。

“就查探你弟弟失踪这件事来说,其实你比我更适合用‘美男计’,不说别的,你全身上下都散发出一股子异国和钱的味道,你完全可以凭借着这个优势获取一大堆的信息。”他在方向盘上轻敲了敲,脸上露出了真诚的憾色,“太可惜了,你不但无能,居然还冷感,诱饵不够甜美,鱼怎么上钩?看大哥你的样子也不像会演戏的人,唉。”

他口气里的轻佻再度惹怒了我,我再也忍不住,冷冷地盯向他:“简单先生,对你来说,我弟弟的失踪只是一件无关紧要的、甚至可供茶余饭后娱乐的事情,但对我而言,那是我最重要的亲人,是我不能失去的兄弟,即便你做不到感同身受,也麻烦你保持克制,不要再在我面前卖弄你的可笑可鄙的幽默感了,我将对此心怀感激。”

他却像是受到了委屈,孩子气地微微努起了嘴,连声音都尖上了一分:“我没有把你弟弟的失踪当小事,更没有卖弄幽默感,这是自然流露!不过,确实,如果失踪的人是你二十出头的妹妹,我会更急迫一些。”

“……你是说我弟弟没有什么危险吗?”我明白他的意思,年轻的异国单身女孩如果在海文岛失踪,那九成以上的概率意味着恶性的犯罪。

简单轻叹了口气,他的嗓音恢复了正常,低沉而冷静:“我不是这个意思,目前就你提供的信息来看,你弟弟在海文岛的人际关系比较单纯,他本人也不是罪恶勾当里主要的受害者,所以我认为你的判断是正确的,他的失踪毫无疑问和他的妻子有关。既然你来了数日,大张旗鼓地寻找你弟弟的下落,仍然没有人前来跟你交涉什么赎金之类的事情,那大概率这事跟钱的关系也不太大,至少跟你们的钱的关系不太大……而且我相信你一定劝说你弟弟在婚前以协议的方式约束了你弟媳获取他财产的数量,他们之间又还没有孩子,你弟弟现在要是不明不白地失踪,毫无疑问对她来说是无法利益最大化的,她也不大可能会是你认为的背后黑手。”

我思考着他的的话,结合实际,不得不承认有一定的道理,但也因此陷入了更深的迷惑:“那你的想法是什么?”

“暂时没什么想法,我只能推测这事和你弟媳的过去有关,毕竟他原本是打算和你谈谈他妻子的事——我们必须先查明你弟媳的历史,交际,不然无从下手。”他稍稍一顿,迅速地瞥了我一眼,这次并没有笑,“我还是认为你弟弟遭遇不测的概率不大,除非你弟弟运气特别不好卷进了什么犯罪当中,但看你弟媳的反应,她应该是大致知情的,所以基本排除掉可能……这样可以让你稍微宽心一点点吗?”

他说的很有道理,我懂。

“一点点。”

“我会帮你找到他的,邵先生。”

他笑了起来,语气轻松,还有一分不容置疑的笃定,我没再反驳。

“放心吧,我不会白拿钱的。”他又补充了一句。

“这不是钱的问题。”

“是吗?”他的轻笑毫无疑义地充满了讥讽,“不是钱的问题,真好。”

我转向了他:“我家人的安危当然不是钱的问题,有什么问题吗?还是说这种想法对你们这的人来说太遥不可及了?”

“对,太文明太先进了,我们这里没开化的野蛮人会为了钱出卖一切,没有钱就没有家庭,哪来的家人。”他大笑。

笑声刺耳,我在副驾座上不舒服地拉了拉安全带,有些后悔为什么不坚持自己开车。

“就好比说,如果你的弟媳,那位我们当地的姑娘没有答应你们家婚前财产的协议,你会妥协让步,同意你弟弟的婚事?不,我更相信你会尽你所能地破坏掉这桩婚姻——真没办法,谁让普通男人的脑子事实是长在睾囊中呢?啊,这么说来,性冷淡对你们这种人来说真是一件幸事啊。”

我默默地听着他的挖苦,油然生出了纠结的不解,他为什么突然之间对我抱有那么大的敌意?

芙娜夫人分明告诉我,那是个能干、友善且魅力十足的男人,就这样子?

我不否认他的魅力,他的俊美里有种很古怪的气场,我已经亲眼见到他和男孩子有关系了,但我也不怀疑他在异性方面也有着同样难以抗拒的吸引力……

有人是天生的情人,而不是丈夫,他。

等他终于消停了,我看了一眼似笑非笑的他,说:“你不用那么妒忌我弟媳,我相信凭你的原始资本,你要离开这里也是很容易的事,有人有愿意与你共享一切,包括,钱。”

“你呢?”他很突兀地问。

我一时哑然,好一会儿才不明所以地反问:“我?和你共享一切?你愿意?”

“……我是问你愿不愿意和你的……妻子、爱人……无论什么,共享,还是说处处设防?”他失笑,也许是我的错觉,他的语气柔和了许多,“我知道我没这个能耐诱惑你。”

尴尬让我再度失语,我干咳了两声,不假思索地回答:“我当然愿意。”

“哦?”他迅速地瞥了我一眼,重新望向前方。

“我都是性冷淡加性无能了,如果这样还能有人爱,并且爱上人,那当然不会是睾囊里的脑子在作祟了,你说呢,简单先生?”

他点了点头:“没错。”

“既然跟性激素无关,那一定是些别的东西,足以颠覆我认知的东西,才让我乐意下场参与赌博,那梭哈一把,没什么大不了的,或者赢家通吃,或者一败涂地。”

“你喜欢赌博?”

“不,我痛恨赌博,憎恶风险。”我给他一个礼貌性的微笑。

、简单

他很有趣,非常有趣,是值得我探究的有趣。

认识不过短短几个小时,我作出了这样的判断。

如果他不是客户,并且还是芙娜夫人介绍来的,如果他不是对本地人有着惹人生厌的偏见,并且一副令人作呕的高高在上的有钱人模样,我想我一定会尝试着引诱他,我要他那张自陈“性无能”、“性冷感”的性感的嘴里发不出一个成形的句子,我要他那张禁欲过神父的脸因为欲望而蒸腾,象征威严的五官被淫冶浸染,然后再让他整个人都融化在我的怀抱里——

没事,我只是想想,真实世界里我看起来就像在聚精会神地开车,连看都没多看他一眼。

他在我旁边沉默了好一会儿,非常突兀地发起了话题:“简单先生,你有亲人吗?”

“有,有血缘的没血缘的都有。你惊讶吗?”

“你与你的家人之间亲近吗?”他没接我茬,问得有些小心翼翼,见我没有马上回答,轻轻笑了笑,“我刚才没有冒犯你的意思,我想我们谁也不愿把亲人的生命用金钱去衡量,只是很多时候……现实世界就是这个乌烟瘴气的样子。我说不是钱的问题,意思是在我所能承受的范围内,我愿付出一切去换回我弟弟的命,哪怕倾家荡产。我并不是……在夸耀什么……真的没那个意思。”

从他的语态的不自然看出,他将这些话出口显然是费了点纠结的功夫的,但即便如此,仍让我感到车座下生出了些刺来,累我如坐针毡。

之前我有些应激性地失控,当然因为我本性里天然就带了阴阳怪气,忍不住就是要随时化身作在繁花似锦的美景里龇牙咧嘴的狗,也因为我实在受够了在云端里揣着手的外国佬,但我没有想到他居然能在自己琢磨之后看透我犯冲的原因,更想不到他竟然会主动提出来,并且是带着……歉意的?

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他还在不自在,无意识地拉扯着安全带,这动作让他看起来添了几分孩子气。

“我有好多家人,”我竟然心软,不打算再为难他,“一个妈妈,亲的,她生了我;两个阿姨,我妈的亲姐妹;表兄弟姐妹四个;还有些一起长大的伙计,不是血亲,但也算亲近。我不知道我为了他们能做什么,我没什么钱,虽然我其实挺努力在存钱了,但它们总是不太够,至少买命应该是不够的,救人的那种买,但买凶杀人的话倒是绰绰有余。”

我讪笑了一声,瞥了眼默不作声的他:“不过你放心,你的钱肯定够买命,不止你弟弟的,还有你自己的——你能买下我的命,有必要的时候给你挡挡灾,好比说子弹什么的……”

“这不好笑。”他语气很冷地打断了我。

我识趣地闭上了嘴,他整个人开始弥散出寒意,是真的动怒了。

车内在很短的时间内进入了冰河纪,尽管我对他情绪变化的剧烈程度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跟付钱给自己的客户闹僵实在不是太职业的行为,沉默统治了氛围五分钟,我决定主动吹拂起春风:“我只是开玩笑的,邵先生,谁也买不动我的命。”

“够了!”

他的冷冽把我的春风捶得满头包——“我只是来找人的,找我那自讨苦吃的兄弟,我不想被牵扯进任何可能会让人丧命的事情里!对你来说,也许是很平常的事,但请原谅我来自一个连掴脸都是严重侵犯人权的地方,可以吗?”

“当然,”我耸耸肩,“对不起,吓到你了,文明世界的邵先生。”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倏然将身体向后一靠,声音略有些沙哑地说道:“我不想在担心我弟弟的命的同时,还要担心你的。”

我差点没在听全这话后误踩刹车,但我的呼吸却不受控地停滞了至少三秒。

什么意思?

担心我的命?

担心我在找他弟弟的时候招惹上了不得的是非,命丧黄泉?是吗?这会让他愧疚?因为他是来自文明世界纯洁无垢的善人,无法忍受任何血腥味道的暴力?

还是……他担心我?

我没忍住笑,凭什么?我们才认识几个小时。

“如果必须,我愿用命换回我弟弟,不是钱的问题。而你是为了钱,所以没必要到那份上,不是吗,简单?”

好的,没有尊称了。

“你说得对,我只是为了钱,犯不着。哪天我要肯挡子弹了,那一定是因为那个人对我很重要,比自己的命重要。”我懒洋洋地接着他的话,掩饰着心中的翻江倒海。

“嗯。”

当他从鼻腔里哼出这个单音字时,他身上的寒意也消失了,车厢内重回温暖湿润的海岛气候。

“你对你弟真好,难怪他连跟谁结婚都要经过你的同意。你自己呢?不打算找爱人吗?”我觑他一眼,安静不过两分钟又压不住说话的欲望,副驾位上的这位客户真的太超出我的阅历,我发自内心地想要撬开他的壳,一窥究竟。

“怎么找?跟每一个对我有兴趣的人先自行揭短?你好,我性无能,请问你愿意和我发展关系吗?无性但有爱的柏拉图恋爱。”他唇角微勾,眼里居然闪烁着淘气。

这表情语气直击我的神经,我捏紧了方向盘,深吸了口气,好一会儿才笑:“行,你尽管瞎扯。”

“瞎扯?”

“男人的反应是骗不了人的,邵辉堂,是与不是,你说了不算。”我刻意地将视线快速地掠过他的身下,“要别人信才行。”

他抿了抿嘴,嗤笑一声:“怎么?你还想考验我?”

我没接他这话,不是不想,而是不敢。

客户啊,简单小朋友,付你钱雇你的老板,他要你帮他找到他的同胞手足,而不是治疗他的性无能加性冷感,麻烦你有点职业道德感行不行?

不想再惹火上身的我在后半段路程中全神贯注地开车,而没有我主动撩拨的邵辉堂则发扬了沉默是金的美好品德,不发一语,只顾眺望车外。

随着路面的质量开始明显变佳,街上的人群也增多起来,我告诉邵辉堂,我们要马上要进入本岛最热闹最好玩,同时也最鱼龙混杂的区域了。

“红灯区是吗?”他不动声色地问,我摇了摇头,否认:“不能这么说,你得知道色情业,嗯,严格说来在这里是非法的,所以没有什么‘红灯区’,旅游区,全世界的人都来这里寻欢作乐而已。”

他再一次挑起了该死的嘴角:“你可以把‘寻欢作乐’换成‘吃喝嫖赌’,我认为后者更精准。”

“精准。”我同意。

找了个地方停车,这车的本地牌照和车身上租车行的大标示能充分减少它被顺手牵羊的概率,我把车钥匙放进衣袋中,无视邵辉堂的瞪眼,笑着指向人流深处:“走吧,找小糯去。”

他沉默地跟在了我身边,这时候的街区已经开始了活动,人头攒动,喧闹非常,他那极易辨认的外国人气质成了我们前进路上的一大障碍,不断有各色人种的男女凑上来,笑容满面,念叨着诸如“大胸,大屁股”之类招徕生意的广告词,甚至还有对他上下其手,抓了胳膊就想拉他走的。

我忍着笑冷眼旁观,看他在挣扎的过程中耐心渐渐磨尽,整张脸开始重新冰封,终于还是决定出手相助——靠过去挽住了他的手臂,把他往我身上拉,直到我与他亲密无间。

他的身体骤然僵直,但并没有即刻甩开我,只是口气警惕且含怒:“干什么?”

“你太扎眼啦,这里人人都想把你拉到自己的地盘扒光你的钱包,要避免麻烦,就暂时当我是你男友,靠紧我。”

“你是我男友就能避免我被纠缠?”他有些不信,但身体放松了下来,看向我。

我在心里骂了句脏话。

就算刚才没有太强烈的感觉,但他那古怪的眼神让我突然意识到我们之间的……呸,隔着衣服算什么肌肤相亲,我怎么突然保守了?

谁来告诉那突然爆起的触电感是怎么回事?

我干咳了一声,就这挽臂的姿势领着他走:“是啊,我一看就是不好惹的本地人,谁敢不经过我来打我男朋友的主意?”

他“哦”了声,跟着走了一会儿,半认真地提问:“但是你带你男朋友来这种声色犬马的地方做什么?考验他?”

我的视线从他戏谑的眼到他微扬的唇,心里痒得不合常理,他微垂下眼睑,清了清嗓子:“好了,简单,走吧。”

“带我男朋友来见见世面,”我说,我与他依然紧紧地贴靠着,就和每一对热恋中的情侣一般,这并不是我、

他那该死的眼睛!

我生长于族裔多样到让人眼花缭乱的地方,阅历自然丰富,对多彩缤纷的瞳色早当免疫,实话说在这方面我没有任何的偏好,也从不认为眼瞳的颜色会成为什么欲念的开关——直到今天,我发现自己错了。

在四处包围交叠离乱的霓虹照应下,他乜我时眼瞳的颜色不再是单纯的淡蓝,居然还夹杂了少许银灰的沉淀,清澈退让给了神秘,黎明的王子摇身一变作了黑夜的骑士,一时间竟然让我失了神。

幸好他的眼神并不是温柔的,当我们对视时,他凝视我的眼里闪烁着揶揄、试探、轻蔑,以及分量不小的好奇,纯粹的好奇,可能和小孩子看见新奇事物时忍不住上去戳一戳的性质一样,也亏得如此,我能迅速地除去恍惚,重新将思绪拉回现实。

他始终挽着我,我们以伴侣的距离紧紧地贴靠着,尽管他的唇角始终是微扬着,期间却再没有和我有过目光接触或者交谈。

我必须对此表示感激。

这个走路的方式让我感到很不舒服,尤其是与他,一个……行走的荷尔蒙同性,我只能祈祷他察觉不到我额外分泌的汗液以及莫名加剧的心率。

但他的办法还真有效,直到他带着我走到了一间门面并不算张扬的酒吧门口,我抬眼看去,上面用五光十色的彩灯凑出个庸俗的名字“恶魔之吻”,光在门口就已经能领略里面沸腾的喧闹了,我不禁皱了皱眉头。

“你很少来这里?”他稍稍放开我,终于开了口,笑意盈盈。

“很少。”我承认,这又不是什么需要羞愧的事,“与我个性不合。”

“我觉得也是,你应该喜欢,古典音乐,或者绘画,下棋,就算出门,娱乐场所也应该是博物馆、音乐厅、教堂……”

“错了。”

他看向我——该死的眼睛。

“我不信教,自然不会去教堂娱乐。”我说,“也不怎么听古典音乐,更喜欢现代轻音乐,平时并不下棋,如果你将音乐厅和教堂换成爬山远足的话,那就差不多了。”

他笑起来,弯着一对眼:“千万不要是素食者。”

“不,我是肉食者。”

“”太好了,我们终于有相同之处了,”他边说边重新挽紧了我,“我也是,肉食动物,今晚我们可以组成个狩猎小队,一定能猎取到有用的东西,你说呢,男——朋友?”

我不由咽了口唾沫:“希望如此。”

挤进酒吧里,状况比在外面的时候要糟糕得多,毕竟这里的人口密度也要大上许多,这里人潮如水,噪音污染极其严重,我甚至来不及去打量这里面的布置摆设,光怪陆离下躁动的陌生人们投来的眼神已经足以让我难以招架。

很多人认识他,太多招呼的手势、语言、目光都向他汇聚而来,连累着我也被拖入寸步难行的泥沼,我想挣开他,但我们的手臂却勾在了一起,我转开视线,不经意就与几步开外一个几乎是半裸、水蛇一般的艳丽女子打了个正面,她朝我努起了丰满的嘴唇,送出了个飞吻,我勉强礼貌地向她笑了笑,她的眼睛却亮了起来,举步就向我走来。

一直忙于八面玲珑的简单即刻发现了我的情况,他半转过身来,硬将我拉到他胸前,在我措不及防之间,冲我的侧脸像盖章一样用力地按了一下——用他的唇。

我的心跳停滞了。

耳际嗡嗡地响。

这是?

亲吻?吗?

“喂喂,回魂啦大哥,你有必要反应那么大吗?我都没照着你的嘴啃。”他低声的嘲弄恢复了我的呼吸心跳,他就在我的耳边说话,那股湿热仍然让我的胸口有些不畅,“我只是不想你被骚扰,是不是多管闲事了?你其实是想尝尝那姑娘的技术?嗯,她很棒的,绝对能在十分钟内把你的脑子从你的……下身吸出来,说不定你可以借此治疗你的无能。”

“你试过?”我忍不住问,出口之后又尴尬非常,清了清嗓子,“抱歉,我可能真的有点不太习惯这里的氛围。”

“我看出来了。”他大笑,终于松开了我,“我觉得自己像是把小白兔带进了狼窝——不过,不应该啊,还是说你更喜欢那些高档的,不那么直截了当的地方?”

我完全不知道这些遭遇和对话与找到我弟弟的事能存在什么量子力学能解释的关系,但我还是回答了他:“简先生,你不相信真的有人是性冷淡,甚至从骨子里就反感这些事的吗?”

他嘴角翘了翘:“相信,但那肯定不是你。”

我闭上了嘴,深呼吸了一口气,然后挂上了面无表情:“你那位调查员小弟在哪里?我们现在可以直接去向他询问情况了吗?”

“还得过一会儿,”他说,“小糯等下有演出,这事关他今晚的小费,我们最好等他演出完再去问,那他心情更好,时间也更宽裕。”

我点了点头:“好,我不打扰你作乐,我去外面待一会,等时间到了你再叫我进来。”

他皱起了眉头,双手交叉在胸前:“我不觉得那是个好主意,你为什么不跟着我在这里喝一杯,然后一起看演出放松一下?”

“我在这里没法放松。”我干笑一声,事实上我已经有一点点的换气过度了,头脑也开始微微地发胀,“我就在门口,哪也不去。”

说完我径直穿过人群,离开了酒吧。

他当然没有跟来,这让我大舒了口气。

外面的空气比里面的浑浊不堪要好上一些,但依然充斥着触动我神经的狂欢纵欲的气息,我在门口傻站了几分钟,依然感到脑子昏昏沉沉,四处张望下,瞥见酒吧左边街道不远的人流要少上许多,便给简单发了条消息,往那里走去,以图避难。

走近了去,才发现这里原来就是酒吧的后巷,被三四个硕大的垃圾桶挡着出入口,从巷子的深处能遥遥地听见有人呕吐的声音,还有阵阵嬉笑间隔其中,我的胃里不禁也一阵翻腾,连忙退后,朝反方向快走了几步。

我只想离那样的环境远一些,但当我最终停下脚步时,我才发现我已经离开了主街,走到一处更加狭窄与昏暗的分岔路里,除了路两边矮小的、看不清招牌的建筑物内亮起的灯,这里连一盏路灯都没有,我顿时觉得有些不太妙,连忙拿出手机查看导航地图。

照理我应该离开酒吧不远才对,再加上导航定位,我完全有自信走回去而不需要麻烦简单。

显然我高估了自己的运气。

也高估了这里的治安。

我还没等手机里的地图加载完,冷不丁身后传来凌乱急促的脚步声,不等我回头,只觉得眼前一道黑影冲来,将我整个人撞得好几个趔趄。

转瞬之间两把约莫十厘米长的刀子一左一右地出现在我两把,持刀的俩男的身型比我小得多,且半弓着身子,从他们的脸来看,顶天了刚刚成年。

他们嘴里低低地咆哮着我听不懂的当地语言,结合此情此景,傻子也知道他们想要钱。

我握着手机,向他们摊开两手:“我钱包里有一些现金,你们拿去。”

不知道他们听没听懂,两人互相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个小心翼翼地上前来,搜我的外套,他很轻易地找到了我的钱包,带着满脸的喜悦将它掏空,然后扔到地上。

我瞥了一眼,卡证都没拿走,好孩子。

他将钞票朝着同伙晃了晃,甩了甩头,但他那紧绷如满弓的同伙却没有退后,而是将贪婪的目光对准了我举着的手机。

我摇头,将手机塞入裤袋:“不,这个不能给你们。你们拿走的钱足够买一台最新款的新手机。”

但那同伙也在摇头,同时边摇晃着手中的刀,边指着我的手机。

拿到钱的男孩将纸钞塞进了衣袋,也把刀举了起来,冲着我叫嚷着,逼过来。

我练习过一些搏击术,但没有真正打过架,如果眼前的凶徒是与我一般的成年人,我自然识相,不会作出不自量力的判断,但是这两个几乎可以说还是小孩的对手,除了他们手上的刀,体格上几乎可以形容作弱不禁风,更重要的是,我不能交出我的手机,找回与恢复资料都是非常麻烦的事。

于是我后退了两步,快速地脱下了外套,在同伙男孩扑上来的一瞬将外套打过去,试图卷走他手中的刀,但没有成功。

我向着墙的位置慢慢后退,只要背靠上墙,就不用担心被前后夹击,他们亦步亦趋地跟着,两双眼睛死死地盯着我。

我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他们俩的身上,完完全全没有发现就在我的身后又出现了两个人影,当觉察到异动时根本无可挽回,我被后方的一人狠狠地撞到了腰上,两条腿也同时被抱住,前面拿刀的俩小孩配合极好地冲了过来,一瞬间将我压倒在了地上——

刹那之间我瞳孔里只剩下明晃晃的刀锋,随即便觉得左肩一痛,悔意迅速占满了思绪,就在我以为自己可能要死在这里的时候,我听见了一声怒喝。

听不懂。

但,是他,简单。

他来找我了。

、简单

我没有立即跟上他,原本确实是想让他吃点苦头的。

他以为他这是在哪里?他亲爱的姥姥家吗?

随意地在阳光午后伴着古典音乐在绿意盎然的庭院里优雅地喝茶吃甜点?

一个浑身上下散发着钱袋子气味的外国人,形单影只,徘徊在海文岛的黑街——他应该得到教训的,他必须摔个跟头,这样他才知道,下次还要这么做的时候,最好手握枪械,肩上挂一排子弹。

所以他的遭遇完全在我的意料之中,我判断失误的是我自己的反应。

看到他倒地受伤的那一瞬,我有一点失控。

无名火起,且火冒三丈。

不假思索地把挥刀子那一个踢飞。

他们中年纪最大的崽子认出了我,赔着笑过来,我绷紧了脸,也没有为难他们,只让他们把东西还回来,挥手让他们滚蛋。

我走前两步,居高临下地将他的钱包递过去,他接过,慢慢地从地上爬起来。

“谢谢。”他看着我低喃。

我没回应,尽管留意到他的肩膀受了伤,但我不愿关心,不想安抚,只想揍人,最不济,言语上刺激一下——我怒火中烧,烧得我肺疼。

只是这样太不绅士了。

客户,孩子,他是你的客户,出钱雇你的人,你要忍,忍。

所以我用毅力封着嘴唇,转身。

“简单,”他从背后叫我,“对不起,我不该乱走的,谢谢你来救我。”

他顿了顿,口气有些犹豫,“你认识他们?其实钱给他们没关系的……”

忍无可忍地回身重新面对他,我盯住了他的眼睛,一场见血的惊吓过后,除了脸色有些发青,他凝住在我脸上的眼神里居然蕴着担忧与歉意,似乎还有一点点的恳求,我胸口一紧,头脑发热,随即不管不顾地拽住了他的衣领,咧开嘴,龇出牙:“谢我可以,谢完了闭嘴,我不想听你说话。你给我听好了,邵辉堂大少爷,下次你再这么任性擅自行动,遇到了危险你自行解决,我不会再插手了——我是不是认识他们?不,但他们认识我,想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我本来跟他们就是同类,你不要钱,行,统统都给我,我要,我全都要……钱给他们没关系?关系大了,那是我的钱,我的。”

我不太客气地近距离往他脸上喷飞沫,视线却无缘无故地下滑到了他微微开启的嘴唇上……

他的唇形真好看,线条分明之外,唇珠也清晰可见,这双唇歙着,像是某种心照不宣的邀请……

他呼吸的热度传了过来,我有些恍神,他将手掌覆在我抓他领子的手背上,触感一瞬间麻痹了我的神经,我犹如傀儡一般抻长了脖子,碰了碰他的唇,用,嗯,我的嘴。

这绝对不是一个吻,苍蝇降停的动静可能还更大些。

他瞳孔的骤然放大解除了我的中邪状态,我狼狈地松开他,仓皇后退,道歉的话还没出口,他却先我一步,平静地开口:“我没事,皮肉伤,你不用担心。”

“我没担心你。”我没好气地撇嘴,“不过你别乱来了,你要是横死街头,我找谁要钱去?”

“不会。”他笑了笑,“我得先找到我弟弟,然后把欠你的账结清。”

我别开眼,二话不说在前面带路,知道他肯定会跟上来。

可恨。

为什么我的某个部位有骚动不安的迹象?

只是他的一个微笑而已。

这将严重影响我的专业度,这是不对的,非常错误,大脑,你快阻止那不知羞耻的叛逆。

为什么我不是性冷淡……唔,算了,还是有正常的性欲好,但我什么时候不争气到在客户面前失态了?

不知不觉步伐快了起来,他叫着我的名字,我没回头,他索性追上来,拉住我的胳膊,我一甩臂,他轻哼了一声,我这才记起来他受了伤,不情不愿地跟他并肩而行:“我们快点,还能看到小糯精彩的演出,你等等给他些小费,哄哄他,他最近在冲业绩。”

“什么表演?”他五官歪曲的程度明显不是感兴趣,而是……嫌弃?鄙夷?

说不好,总归不是什么正面的表达。

太棒了,我的性欲荡然无存,至少是对他的。

“脱衣舞表演。”我笑眯眯地回答,“你别看他好像瘦瘦的,那是精瘦,身材可好了,腰腿都很有力量,不过会不会脱到一丝不挂还得大家多捧场,你还不一定有这眼福。”

他深吸了口气,表情明显僵硬了两分,眉头皱了起来:“我们不能等他表演完再进去吗?”

我耸肩:“他表演完了就换别人了,到午夜前都不会停下来的。你反感脱衣舞?我还说让你买一段小糯的膝上舞呢。”

看他张嘴又合上,我故作惊讶地问:“天啊,你是从什么纯洁圣地来的吗?没看过脱衣舞?不知道膝上舞?”

他的眼珠子转了转,然后与我对视,波澜不惊地恼人:“没有,不知道,我不喜欢这些挑逗性的东西,更不喜欢需要付钱给对方的挑逗。不喜欢,也不需要,你不能理解是吗,简单?”

好吧,我无话可说。

或者说,他眼睛里有某种令我焦躁的东西让我的战意荡然无存,我讪笑着,嘟囔了句“那还真可惜,小糯可是很棒的男舞者,或者你更欣赏女性的身体?”

他摇头,唇角轻轻一动:“你就是不信我对声色犬马没兴趣。”

“食色性也,本能啊。”我看着他似笑非笑的神情,决定不再纠缠,叹了口气,“走吧,不管怎么样,你还是得把钱给小糯,不能让他白帮忙。”

“好的。”他很顺从地应了声,把钱包递向我,我哑然失笑,想要推回去,他却说,“你的,你拿着。”

“……我刚只是……”

只是啥?气话?胡话?当不得真?

我瞅了瞅钱包,又看向他。

他拉过我的手,把钱包按在我掌心,语气温和地像蓬松的绒毛:“我不会给那男孩小费,他是你的助手,你来付费。”

“有区别?”

“嗯,我不是他的观众,或者客人,是你,私家侦探简单的。”

这回轮到我张嘴,合上。

什么怪胎?

可是他看着完全不像开玩笑,虽然嘴角上弧度,但眼睛里的却是认真。

我不禁撇嘴,挽住他的右臂,拉长腔调:“当然,你是我的,用不着这么郑重其事,男朋友。”

他挨着我的身体有一瞬间的紧张,又很快放松下来,由着我带着前行。

我努力不看他,我怕他听到我心脏在假想的百米冲刺场景中用力泵血的声音。

等我们重新进入“恶魔之吻”,热浪喧哗扑面而来,小糯的表演已经开始了,欢呼与尖叫夹杂着震耳欲聋的音乐,他在人群中的台子上开始舞蹈。

举手投足,一颦一笑,全是挑逗。

他真的很不习惯这种场景,进来就用上了力气,拉着我往角落躲,他的脸色比之前遇险时还难看,我也终于清楚他不是在假正经,而是真的受不了,也就不再坚持,引着他往里面走,直接推开店里的员工休息室,关上了门,拉他坐在了里面的双人沙发上。

他喘了口气,闭了闭眼,苦笑着看我,嘴唇动了动。

见鬼。

我想亲他。

可他是我八杆子都碰不到的人,除了是客户,更重要的是,如果我真亲过去了,以他的反应,怕不是得立刻冲进灭菌室?

“小糯的表演最多半小时,就在这里等吧。我看看你的伤。”我探向他的肩头,“这里有药,我找找。”

刚要站起来,他却拉住了我的手腕:“没必要。”

“但……”

“简单,”他的视线锁住了我,“我是来找我弟弟的,我一定要找到他,活的,完好的。”

我点了点头:“我知道。要不你现在也不会在这里。”

糟糕,我的恶劣本性又冒出来了,我盯着他,他英俊斯文的脸结合起油盐不进的个性,让我再度生出了焦躁:“你这么一个纯洁高尚的大人物,也不会屈尊降贵到这乌烟瘴气的地方来,外面全是只懂吃喝交配的野兽,真可怕啊——”

话没说完,他站了起来,咫尺之距,与我对视。

罪恶的嘴唇发着略有些沙哑的声音:“对,你说得没错,不是为了我弟弟,我根本不会在这里,跟你打交道。”

我心头一沉,不由地舔了舔下唇,刻意地挤出了笑:“啊,你看我不顺眼?真对不起,顺便说一下,在干私家侦探之前,我也曾经是小糯那样的脱衣舞男,你要不要我在这里重操旧业,跳给你看?”

他没有回答,他吻上了我。

日。

操。

干。

任何的定义下,这都是一个吻。

除了是嘴唇间的解除外,他的舌尖也蜻蜓点水般地试探起来,我在大脑完全当机的情况下张开了嘴。

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他长驱直入。

我呻吟了一声,这太……

太不像话了!

为什么是他主动?明明我才是那个蓄谋已久的人!

在唇枪舌战的缠斗中,我依着本能搂上他的腰,把他往怀里拽,在身体的紧密相贴中,我的反应,他的反应……

性无能个屁!

、邵辉堂

我中邪了。

海文特岛一定是个被邪神青睐而为智慧理性的神明遗忘甚至唾弃的地方。

证据?

看看我和宜安,我们俩兄弟的例子还不够吗?

他走火入魔一样非要娶一个当地不明来历的年轻女子,前途未来,甚至身家性命都毫无保留地交到对方手里,然后,莫名其妙地失踪。

我——

我抱着一个同性,一个男人,一个几乎陌生的男人,一个当地的不明来历不知深浅刻薄毒舌的陌生男人,在啃。

是的,如果说唇舌交缠还可以用“亲吻”来描述,那当他在喘息中有意无意地仰头露出脖颈时,那剧烈上下的喉结刺激着我抛弃了文明的外衣,一口咬了下去。

他闷哼了一声,却没有放开我,而是稍微侧转了脖子,这类同于邀请的姿态让我更加不客气起来,我毫不怀疑以我的力道一定会在他的肌肤上留下痕迹,淫冶的,靡靡的,放荡的痕迹。

可我——明明是最恨这种事的。

中邪了。

这个岛有毒,这个岛上的人有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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