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次见面(1/2)

商蔺姜的外祖父顾无榷是福建人,而福建沿海地区常受那些倭寇袭扰,一年到头几无安宁之日。

倭寇狡猾,若语音不寄,则向背罔知,当地人为抗击倭寇便自发学倭语。

顾无榷居沿海,自幼善通倭语,中举后因通倭语,便进入会同馆当了通事,之后他与西番馆中的译字官生之女陈香成婚,生下一女一子,女取名为芙,男取名为筠。

顾芙便是商蔺姜的娘亲。

爹爹顾无榷通倭语,阿娘陈香懂藏文,顾芙耳濡目染,出幼以前便精通二语了。除此之外,顾无榷请了出生素封之家,一位懂得朝鲜语的女傅来教顾芙习朝鲜语。

已经精通两种外文,对于新的外文,顾芙是一点就通,一通便会,当真是天资聪慧,颇有才情。

到了适婚之龄,她与杭州推官商瑛结为夫妻,两年后生下女儿商蔺姜。

商瑛本籍是江西安福人,此地盛行好子之风,但顾芙生下商蔺姜之后胞宫受损,是不得再授精了。

得知顾芙不能生子续香火,商瑛之母庄氏急欲得孙,日日劝商瑛纳妾生子,而商瑛也是重子之人,便以“置妾生育”为由,不管顾芙同不同意,置了一名一小妾。

妾姓林,名烟儿。

林烟儿亦是江西人,与商瑛同乡,是苏州小吏之女,身份低搭,学识浅薄,不过就容貌而言,可谓是仙子下了凡。

她面作桃色,酥乳杨柳腰,说话时含娇细语,逸趣勾人,商瑛对她喜爱非常。

顾芙容貌亦美,只她身上可见儒风,性子过于温顺,于商瑛而言,有儒风之女初见可爱,但日子久了实在呆板无趣,不似那林烟儿,捻着香艳艳的汗巾,撩情的身段裹着粉艳艳的主腰,不说是在榻里,平日里见着了也是让人眼前一亮。

于是纳妾之后,他与顾芙的感情渐渐冷淡。

林烟儿颇得宠爱,在商蔺姜叁岁那年,她生了对龙凤胎,有了儿子商瑛待顾芙更是冷淡,对长女不曾尽父亲之责,所以在陈香为商蔺姜定下一桩婚事时,他不曾多问一句,冷淡得好似不曾有过这个女儿。

在商瑛有纳妾的念头的时候顾芙便是心灰意冷,不过也没伤心几天,因女儿实在是聪明可爱,她也并非是弱不禁风的妇人,如此母女相依为命也能过日子,在商蔺姜牙牙学语之际,她将身上所学之识亲授与她。

商蔺姜生就有慧根,又是个聪明好学的,叁岁就能过目成诵,不教而能,学外文时也是一点就通,一通便会,学着学着,便成了一张利辩之嘴。

多言才藻非女子之事,所谓女子应学女红、琴棋等等闺中技,才藻过多伤妇德。而顾芙却道女子之聪慧不可抑,识得一字便有一字之用,学得一技便有一技之长,而技不压身还能生财,若女子视妇德最重,便只是个可玩、可弃之物……所以除了教商蔺姜习外文,她也让商蔺姜读书史诗歌、习字、绘画,去结社结会……

商蔺姜对哪一技有兴致便深入学之,什么分内之事的女红、中馈,还有应诵读的女教书,仅让她略懂粗读而已。

不过商蔺姜学得一身本事,却从不外炫外露,顾芙问为何,她只说是女子无才便是德胡乱搪塞过去。

……

从王湘莲的话眼里不难听出,她与自己的外祖母陈香是相识的。

但关系应当不好,要不然她不会总想置自己于死地了,商蔺姜心里想着,垂了眼皮,虽然有许多疑惑,但没有多问:“孙媳只是在儿时跟外祖母学过几句藏文,孙媳才学疏浅,不能一点就通,只是学了点皮毛……”

她的话说的委婉,不过王湘莲似乎也不是想借此事刁难她,轻笑一声后没有再说话了。

王湘莲没开口说走,便就是现在就要抄写了,跪了大半刻,双腿已麻,商蔺姜也拐也拐走到书案前坐下,研墨铺纸,认真抄起佛经。

抄不过半页,她听到屏风后的珠帘,因晃动时发出的清脆声,紧接着,是王湘莲的声音传了过来:“阿年娶你只是为了对付我这个老婆子,说不上有几分真心还是几分喜欢。当初成婚以后,他将你留在侯府,自己去了四川,也是为了气我而已,只是他没想到我会做出那些事儿来,叫你险些干折了性命。”

屏风后的声音很轻,但说的话让人心里一阵冷意,商蔺姜抄着佛经的手腕忽然一停,她不解王湘莲前半截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她的身份平平,又为何能被用来对付王湘莲的工具?

傅祈年和王湘莲有什么仇怨,她知晓一些,如果傅祈年想方设法娶她为妻,只是为了对付王湘莲的话……那么她在这其中算什么呢?一件任人摆布的工具吗?

琢磨过后,虽还是不理解,可她没有十分信之,觉得王湘莲在间谍而已,不过心里还是微有酸意,不能再写一字,而悬笔太久,饱蘸墨水的笔尖不停往纸上滴着浓墨,将那些经文覆盖住。

王湘莲也不管商蔺姜回不回话,手撩着珠帘,自顾说着:“你们成婚一年,他都没让你怀上孩子,你不怀疑,是因你心里不爱他,但他在遇见你的那天起就算计着一切,不让你有孩子,大抵心里也是瞧不上你的身份,他是有野心之人,日后要走上高位,身边之人应当为真凤之人……”

她的话里话外都在说商蔺姜的身份低搭。

商蔺姜还是沉默着,她不知怎么回,索性左耳听右耳出,低头继续抄起经文。

王湘莲似乎也是说累了,珠帘停止晃动后不再做声,此时许嬷嬷忽然将室内的烛火熄灭了一半,一室里瞬间暗沉下来,近书案边的烛火都被熄灭了。

没有了烛火,目力再好也看不清字形,商蔺姜往许嬷嬷的身上看了眼。

“老夫人睡下了,不喜亮光。”许嬷嬷瞧见她的目光,嘴上解释一番后,转去点香。

那香的香味淡淡的,但十分熏眼睛。

眼睛在幽暗中本就酸累,如今被这些烟一熏,疼得视线变得模糊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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