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品(1/2)

今天是最後一夜,所以娘带我出来玩。

身为献给上天的孩子,我自幼便被迫接受训练,学习如何让上天满意,如何让上天开心。娘说,如果上天不满意,那天下苍生都会遭殃,所以要好好的学,苍生才不会受到伤害。

那时我才知道,原来,打出生那一刻起――

我,便不属於苍生了。

……

「别跑太远了!」娘在背後叮嘱着。

今夜娘偷偷带我到「外面」的小河去玩。虽然一般七、八岁的男孩儿,每天都能在外面的溪边泥沼中嬉戏,但这却是我第一次见到外面的东西。我兴奋的不得了,直在小河边跑啊,跳啊,叫啊。反正荒山野岭的,也吵不到别人。就算真会吵到别人,那我也不管了,我也就只有今夜能自由,往後的日子都牺牲给「别人」了。他们只牺牲一晚,总不太为难吧?

娘很熟悉这个地方,她说她以前是住在外面的,那时她很喜欢这里。娘和我不一样,若说我是要献给上天的,她就是上天派来指导我的。但上天却不告诉娘要怎麽做,把她派到外面去,她只好自己学。说也奇怪,娘说她并不怨上天把她丢在外面,因为她在外面学到的,才是最真实的。我曾问她既然没有人管,为什麽不乾脆就算了?不学了?娘说她也曾经这麽想过,但上天一发现她有这样的想法,便马上惩罚了她,重重的惩罚了她。从此以後,她便不再有这样的想法。

「娘,这是什麽鱼啊?」我指着河里的鱼问。

「你没看过这种鱼吧?这河里灰se的鱼儿,就是我们平常吃的鱼呀。」

「那树上带刺的小果子是什麽?」我指着树上的果子问。

「哈哈,那就是你最ai吃的栗子啊。」

「这土里头扭来扭去的,是什麽虫子啊?」我指着土里的虫问。

「这个,叫做地龙。别看牠小小一只的,我们的土地能耕耘,全靠这些小虫子在土里辛苦地翻,我们才能有饭吃。」

「小地龙一直翻土,不累吗?」

「当然累啦,可牠既然身为地龙,就必须翻土。」

外面有好多我从没见过的东西,我一个一个的问娘,娘也就一个一个的说给我听。我听着听着,总觉得这些东西,b以往学的任何东西都来的好玩,来的重要。

夜渐渐深了,娘似乎也有些累了,便坐在一棵大树下歇息。我倒是一点也不累,夜越深玩得越起劲。这里的东西又新奇又好玩,虽然在常人眼中,这些应是再寻常不过甚至看到厌烦的东西,但对我而言,却彷佛是仙境里才会有的奇珍异兽。我在这里只觉逍遥自在,无拘无束,以往的书文、武略等紧紧绑住我的累赘,在这个仙境,似乎都随着夜里的清风一吹而散了。我在河边玩着玩着,不知道玩了多久,回头撇一眼娘,她竟然睡着了。就在这时,我脑中突然出现一个念头:

跑吧!不如就这样跑吧!

念头一起,我拔腿就跑,缘着小河畔,一直跑一直跑。

「喔!」我忍不住兴奋地大叫。

我自由了!从今天开始,我自由了!什麽天罚什麽的我才不管,反正我也没什麽怕的东西。我只知道从今往後,不会再有绑得我动弹不得的规矩,不会再有压得我身心俱疲的责任。从今天开始,我自由了,从今天开始,我终於是我了。我就这样一直跑一直跑一直跑,也不知道跑了多久,终於有些累了,就坐到河边的一颗大岩石上。看着小河里的鱼儿,大树上的小鸟,土里翻的地龙。我高兴的和他们说:

「喂,从今天开始,你们就是我新的兄弟了。我会好好照顾你们的,放心好了。有你们大哥在,你们以後就再也不用做这些苦差事了,跟着我,你们想做什麽就做什麽。」

说完,我忍不住又笑了,今天大概是我这辈子笑得最多的一次。笑完之後,我就躺在岩石上,抬头仰望星空,好多好多的星星在夜里一闪一闪的,就像镶在衣上的碎玉一样,明亮而无尽。天边那颗硕大的月亮,则像我腰间的玉佩一样,雪白而洁净。月就那样默默的,静静地悬在天边,彷佛正在看着我。我就对着月大喊:

「月娘娘你好!今天过得如何啊?我今天过的bang极了!喔对了,月娘娘,您如果有看到上天的话,麻烦帮我告诉祂。明天的仪式,我不去了!」我大声的吼着,就像在和天地宣示我的自由。我就这样躺着看夜空,无论看多久都不腻。只觉得心情由兴奋逐渐转成平静、安宁,不曾有过的安宁。

躺了不知道多久,突然听到身後传来脚步声。

我心想:「大半夜的谁会出来啊?」

才一瞬间,突然又想:「糟了,不会是娘追过来了吧?」

我赶紧跳下石头想躲起来,却和走过来的人迎头撞个正着。

「啊!」我们俩都叫了一声,又往後退了几步,我却撞上背後的大岩石而停了下来,这才发现眼前的人并不是娘,而是个和我年龄相仿的姑娘。小姑娘我并不是没见过,但我却从没见过衣着像她这样的,她的衣衫破破旧旧的,上头几乎全是补丁,像块破布似的。虽然是棕se的,但感觉还隐约藏着别的颜se。头上一块灰布条简单地把头发束起来,但看起来还是乱糟糟的,像刚打过架一样。她的脸蛋很好看,就是脏了些,瘦了些。

「你是谁!」我问她。但可能是音量大了,她似乎有些吓着。所以我又放轻语气和她说:「对不起,我太凶了,你是谁?大半夜的,出来做什麽?」

她稍微迟疑了一下,似乎还是有些惶恐。我才又想起来,娘和我说过,不可以随便和人说我的名字,或许她的娘也是这样说的。所以我又补了一句:

「喔,不想说也没关系的,你不用害怕。」

她还是没有说话,但视线却没有离开过我。我们就这样互看了一会儿,谁也没有开口。她看我没有要说话的意思,又怯怯的瞥了我几眼後,便迳自往河边走去了。我这才发现她手里提着两个有她半个身子高的桶子,一桶装满衣衫,另一个则是空的。

「大半夜的,拿衣衫到河边要g嘛呢?」我实在想不透。於是便在旁边看。只见她拿起一件衣衫放到水里,又拿起一根bang子往上打,打了几下後,便放到另一个桶子里。然後再拿起另一件衣衫,重复整个动作。我就在一旁看了许久,突然想到模糊的答案,便开口问她:

「你…不会是在洗衣吧?」

她听我突然讲话,身子吓得跳了一下,然後回头看着我说:

「是…是啊。」她的结巴一部份是因为胆怯,但另一部份却是因为疑问。为什麽我看不出她在做什麽。

「真的啊?」我惊讶的说,我虽然知道衣衫要洗,却从没想过是这样洗。

「是…啊。」她说得有些迟疑,应该是觉得这个问题很奇怪。

「原来如此。但,为什麽要晚上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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