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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

——抛弃家族的天才武者……游历泰拉的孤独学者……你的归宿……在何方?

——是坍塌废弃的巴别塔……还是世外桃源的罗德岛……

——亦或者,未知的深渊地狱?

——答案显而易见。

——吾之归处,永于此地。唯此尔。

嘀嗒。

嘀嗒。

雨声嘈杂。

被自己的干员一通胡闹搅得心绪不宁的博士不知何时伏在桌上睡了过去。当她再次苏醒时,天色阴沉,大雨滂沱。

又下雨了。

博士揉了揉睡眼惺忪的双眼。沉默数秒后,她站起身,从行李箱里翻出自己的制服外套披在身上。

那件宽大的、能将她整个人藏起来的罗德岛制服。

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寻求一种让人安心的归属感。

不稳的睡眠中诞生了混沌的幻梦。谁在叫嚣着,接连发出了质问,试图动摇她。

那声音是那么熟悉,几乎与她发出的声音一模一样,可带给她的感觉却那么陌生,仿佛要将一切的伪装与平和都撕碎,让众人一同为了这丧失理智的世界疯狂。

博士明白,自己本应习惯做这样的梦的。

习武之人最怕的便是道心不稳、走火入魔。但,每个人心中都藏有心魔。他们能做的,只有坚持本心,压制心魔,与之共处。

——你抛弃多年坚守的剑意,放弃家族百年的传承,背负起远超自身能力的残酷宿命。

——你再也不能像当初那样拿起你的剑……你变成了怪物,无人阻止你脚步的可怕怪物。

——墨桐,怪物是没有藏身之地的。

——没有人会真心接纳一只不符常理的怪物。

——没有人。

“没有藏身之地的怪物吗……”

重新套上罗德岛制服的博士立在窗前,仔细地斟酌着这场绵延的大雨。她的琥珀色双目眼帘低垂,隐匿在制服兜帽的阴影之下,难辨喜怒。

——这是你自己选择的路,墨桐。

——你早已无法回头。

源石,石棺,巴别塔,罗德岛……

风暴与暗流,笑靥与杀意。

铺天盖地的黑暗正在无限蔓延,要将窗前的菲林女性吞噬殆尽。

头脑被无数触手残暴无情地撕扯着,沉重而煎熬。

脑海中,一双通透过头的碧蓝眼眸混合着金黄烈日的明媚温暖一闪而过,倏忽间便冲散了逼近她内心的黑暗。

埃内斯托·萨拉斯,干员龙舌兰。

那位不久前刚刚戏弄过她的臭小子。

博士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想到他。但确实是因为思及他的那双眼睛,自己才勉强压下心中差点将其淹没的那些暗黑的真意。

老实说,那位出身玻利瓦尔的青年对自己而言是个很复杂的存在,博士想。龙舌兰非常擅长将自己的真实情绪隐藏在那副温和的笑容面具之下。但是真正的他究竟如何,似乎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博士其实对很多干员的私生活和内心想法不会花上太多的心思——那是他人的私隐,肆意窥探必然会导致难以控制的后果。

可龙舌兰不一样,他出现的第一眼,就让博士产生了某种诡异的胜负欲。

想要撕下他那张和善面具的胜负欲。

是的,博士非常清楚,自己对这个年轻人很感兴趣,她也能读出来佩洛青年对自己的兴致盎然。可她更清楚,她很难构建起一段正常的男女交往关系。

可她偶尔也想去触摸青春的活力,不受约束地任性一次。

博士收紧了制服外套的领口,转移至紧锁的房门前,深呼吸两下,最后打开门锁,缓缓拉开大门。

稍一侧目,她便发现了倚在门边的高大青年。

“大……博士。”青年发现了博士,神情略有局促,让人难辨几分真假,“今天的事……是我不对,做得太过火了。”

博士没有给他过多的反馈,信步溜达到客厅放置着咖啡机的吧台前。

机器里空荡荡的,柜子也是,什么也没有。

“……龙舌兰,叫一杯咖啡来。”她低声说,“我需要咖啡。”

被叫到代号的青年怔愣片刻,很快又换上他往常那副笑意盈盈的笑脸。“是,博士。”

龙舌兰速度很快,不一会儿便端着装有咖啡的托盘回到了房间。

托盘里除去一杯准备齐全的咖啡与配备的砂糖,还有一份正呼呼冒着热气的焦糖松饼。

此时的博士正披着外套,背对着大门,站在客厅的窗前,聆听着渐渐密集的雨声。她已经摘下了兜帽,柔顺的墨色头发自在地披散着。菲林女性头顶的那双尖耳敏锐地捕捉到身后的响声,微微跳动,随后耳朵的主人缓慢转身,用那双琥珀色的眼眸直视着门口的青年。

她扫视了一眼托盘,注意到那叠在她预料之外的焦糖松饼,有些意外。

还没等博士开口,龙舌兰率先解答了博士的疑惑:“后勤部的干员们有时候会来我的武器店里找些东西。他们闲聊的时候说起过博士……博士似乎对甜品没有抵抗力。我就自作主张,把店家新鲜出炉的松饼带了一份上来。”

“这样。”

博士攥住外套的领口,慢慢靠近,坐在沙发上。龙舌兰非常知趣地将托盘放在博士面前,随后退在一旁,观察着博士的反应。

一直盯着咖啡液面的博士突然闷哼一声,拍了拍自己身边的空位,凉凉开口:“坐下吧。站着挡光。”

龙舌兰尴尬,迟疑片刻后,坐在了博士身边。

博士伸出手握住咖啡杯,不假思索地便端起它小啜一口,随后捧着咖啡杯整个人向后倒去,窝在沙发靠背里懒得动弹。

“博士……”龙舌兰终究还是忍不住开口问,“是还在生我的气吗?”

“嗯?”

博士挑眉,那双如源石般的眼眸隐藏在咖啡的雾气后,菲林长长的黑色尾巴摇摆片刻后搭在自己的大腿上,整个人姿态慵懒,若即若离。

老实说,龙舌兰至今都没猜透他的这位新上司到底如何。在加入罗德岛的短暂时光中,龙舌兰从光顾他武器店的各种干员口中得到了许多关于博士的情报——这些情报中,部分细节是冲突甚至相悖的。可是,实际与博士接触后,他脑海中那些源于其他干员对博士的印象建立的概览又发生了动摇。

罗德岛有一只神秘的双尾黑猫,大家都管她叫isschriste,龙舌兰至今都不知道那位黑猫小姐到底归属于哪位干员。那位黑猫小姐优雅而疏离,当下的博士竟然和她有些相像。

“你希望我生气?”

博士喝了一口咖啡,反问。

“不不不……”

龙舌兰急忙摇头,故作窘迫。

他那时胡闹做出的行为确实多有冒犯。他明白,博士再怎么生气都不为过。如果她此刻劈头盖脸发泄出来,自己反而能想办法哄住她。但……

博士这样的反应,竟然让他无从下手了。

很快,佩洛青年听到身边人如此说:“既然不希望,那我就还是生一下气吧。”

“……啊?”

博士放下咖啡杯,秀眉一凛,倒真是要做出一副不骂痛快不罢休的态势。

她闭上眼,深呼吸一口气。在数秒的沉默之后,她像是被放气的气球一样,突然就瘪了下来,整个人蜷在沙发里不愿动弹。

龙舌兰本来都做好挨骂的准备了,见到博士这样,哭笑不得。“怎么了?”

“饿了。骂不动。把松饼切开。”她懒洋洋道,朝着桌上的松饼努了努嘴,又张大嘴巴,伸出手指指了指自己无底洞般的口腔,“啊——”

“是。”

会到意的龙舌兰乖巧地拿起餐刀,将尚且温热的焦糖松饼小心切开,仔细切成一口量的大小,滚上一圈焦糖糖浆,随后用叉子送到博士嘴边。

半阖着眸的博士睁开一边眼睛,随后嗷呜一口将松饼收入囊中,鼓着腮帮子咀嚼起来。

将嘴里的松饼吞咽下去,博士又张大嘴巴,示意新一轮的投喂。

龙舌兰不知疲倦地给博士喂了一轮又一轮的松饼。望着博士一口口来者不拒,嘴边一圈都沾满了焦糖糖浆,他突然玩心大起,在博士闭上嘴咀嚼的时候伸出食指,从某只把自己吃成花猫的笨蛋唇边蹭下一点糖浆放进嘴里含了一下。

甜的,甜得过分。

博士咀嚼的动作停了几秒,随后瞳孔收缩,急忙把嘴边上的糖浆拿手背抹得干干净净。做完这些,她双手环胸,气鼓鼓地盯着龙舌兰。

“吃饱了吗,博士?”龙舌兰笑问。

“五分饱。”博士回答,“但是骂你是没问题了。”

“好。”

龙舌兰坐直了身体,柔软的双耳耷拉下来,眉尾配合着那双晴空般碧蓝的眼眸下垂着,可谓是未骂先哀。

博士皱了下眉头,昂首,“我这下是真的要开始骂咯!”

“嗯……”

龙舌兰苦笑,闭上眼睛,一副做好面对狂风暴雨准备的可怜模样。

见此情形,博士张了张嘴,话语哽在喉咙里,上也不是,下也不是,万分煎熬。

“不骂了。没劲透了。”

略有气急败坏的博士夺过龙舌兰手中还未松开的餐叉,端着松饼盘子,叉起一块切好的松饼蘸上糖浆,自顾自地吃了起来。她看着有些暴躁,握住叉子柄的那只手控制着盘子里的松饼在焦糖糖浆里打着圈,有几次闭眼送嘴里的时候,糖浆还沾上了她微翘的鼻尖,就像是被人故意点上的黑鼻头。

“呃……那个……博士?”

“啊?”

听到龙舌兰叫自己的声音,博士恶狠狠瞪了回去。

“这里。”龙舌兰指了指自己的鼻子,“你的鼻子。”

博士不解,放下了手上的盘子,伸出手指沾了沾鼻尖,摸到了黏糊糊的流体。

她伸出舌头舔了舔指尖。甜的,焦糖味。

大概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沾上的吧,擦掉就没事了。

博士正准备起身去找纸巾手帕一类的东西,突然一片高大的阴影覆盖下来,吓得博士一激灵,脚下不稳,整个躺倒在沙发上。随后跟上的,便是在自己的眼前放大的青年的俊脸。

“怎么了?”博士撑起上半身,和龙舌兰保持水平直视的状态,“突然站起来,吓我一跳。”

“没事,只是想帮博士擦干净脸上这些糖浆而已。”

龙舌兰笑着解释。

博士来了兴致,“哦?你想怎么帮我弄干净?”

龙舌兰没有回答她,一手撑在沙发上,另一只手绕后托住了博士的后脑勺。那双碧蓝的眼眸在博士的眼前无限地放大,让博士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好像回到了那个在汐斯塔度假的夏天。

奔放壮阔的大海,烈日当头的晴空。

鼻尖传来湿漉漉的触感。如海一般的眼睛注视着博士,舌尖正温柔地舔舐着她鼻尖上的糖浆,像是涌上礁石的浪花。

博士现在不反感龙舌兰这样的触碰。或许说,这样的触碰是让当下的她最安心的。至少龙舌兰的存在,还没有让她完全被内心那道心魔彻底操纵。

她还没有彻底变成怪物。

变成不被人接纳的怪物。

就算这样的触碰不知带着几分真心几分戏谑,博士也不得不承认,她需要眼前这个人。

从那起猫薄荷事件开始,她就必须开始正视某项深藏于她潜意识里的真实。

去吧,尝试爱一个人吧。一个不属于她与心魔二者的声音正在煽动迷茫的她。去爱眼前这个人,什么也不要想。

无论是他青春活力的躯体,还是他伤痕累累的灵魂。

只要活在当下就好。

“好了。”龙舌兰收起舌尖,坐直了面对博士,恢复成往常那样淡笑的状态,“鼻子上的已经处理干净了。”

博士伸出手指碰了碰鼻尖。鼻尖还残留着部分涎水,湿乎乎的,但是已然没有了焦糖的痕迹。

“真厉害啊……”博士眼帘低垂,复又抬起,深邃幽暗的琥珀色眼眸直勾勾地盯着稍有远离的佩洛青年,“但是,埃内斯托,你……是不是还漏了哪里呢?”

“我知道,博士。”

被叫及真实姓名的龙舌兰答话的声音有些喑哑。他似乎极力按捺着内心里即将喷薄而出的无名情愫,一厘一厘靠近了博士,同时未曾离开博士后脑的那只手缓缓发力,拉近了他们的距离。

唇瓣相接,像是凝结着露珠的蔷薇花瓣。佩洛的舌尖探了出来,认真地清理着那人唇边的焦糖。在这个雨天,他们周身的空气被鲜活的躯体蒸得发烫,仿佛夏季的烈日灼烧白沙一般,正在溶解他们的理性。

拥抱他吧。那个声音在博士耳边蛊惑道。去拥抱那道穿越无声硝烟来此寻求安宁的阳光。

即使明知他终有一日会离开。

——我明白他会走。

——可是至少现在,他只能依靠我来求得一个安身之地,不是吗?

博士伸出双臂,环住了龙舌兰的脖颈,唇瓣微翕,加深了这个表浅的吻。

唇舌交缠间,焦糖的气味在二人的口腔中弥散开来。那是一种尚有余温的香甜,不会很腻,但是一旦尝过一次,便不会遗忘那种温柔的甜意。

好像谁往她脑内的那杯又苦又涩的黑咖啡里倒进了砂糖,又伸出舌尖缓慢搅拌,要让咖啡染上甜味。

独属于那个人的甜味。

二人的呼吸交缠在一起。博士恶趣味爆发,用菲林一族那尖锐的尖细獠牙用力刺破了佩洛青年的下唇,随后又不紧不慢地将血珠吞入口中。血液的腥甜与焦糖的香甜交织在一起,混合成了一种特殊的滋味。

唯有那位谜一般的菲林女性才能好好品味的滋味。

血珠如数被博士吞下。她缓缓松开了龙舌兰,嘴角边还残余着小部分沾着血的糖浆,都被她伸出舌头舔得干干净净。

下唇的疼痛让龙舌兰啼笑皆非。他用指尖按了按被博士啃咬出的伤口,无奈道:“这是……博士对之前那件事的报复吗?”

博士愣了一下,偏过头去。“算是吧。”她伸手拿起叉子继续享用着她未消灭的焦糖松饼,“不过,松饼上的焦糖做得倒是很不错。下次可以多给店家一点小费。”

“嗯……确实如此。”

龙舌兰笑盈盈地望着正在埋头吃松饼的博士。博士注意到他的视线,偷偷瞥了他一眼,在他发现做出反应之前又迅速挪开,假装刚刚没有偷看。

“那么……就这样了?”龙舌兰问。

“那你还想怎么样?”博士咽下松饼,别扭道,“都已经两清了。”

“是两清了。”

说罢,龙舌兰突然靠近,伸出手指刮去博士嘴边的焦糖糖浆。

“喂!”

“别紧张,博士。”龙舌兰抿了抿沾有焦糖的手指,“你嘴边的糖浆还没处理干净呢。”

“我自己来!不需要你!”

“哈哈……开玩笑的啦……”

博士干掉了最后一块松饼,奋力把嘴边擦得干干净净。突然,她的琥珀双眸望向一旁的龙舌兰,随后整个人笑了出来。

“其实这样也不坏嘛。”她轻声说,“真的不坏。”

就是如果能让眼前这个人摘下面具就更好了。

“什么不坏?”龙舌兰故意问。

博士扭头,“没什么。”

只是想毁了那张摸不到他温度的微笑假面而已。

夜转深。

轮到了爱熬夜的博士的工作时分。

“说起来,博士,我想问一件事。”

正在桌前一边和咖啡一边画图纸的博士停手,转向询问她的金发青年,“怎么了?”

“我记得,罗德岛在很多地方是有办事处的吧?”龙舌兰看着雨势渐渐转小的窗外,轻声问,“为什么您要亲自来调查?”

博士沉默片刻,随后晃动笔尖重重地敲击着纸面,而后又缓缓放在一旁。

“知道委托方要运送的是什么矿石吗?”她低声说,“是源石。”

静默。

此时,房间内的灯光适当却又不适当地闪烁两下,而后又继续平稳地发光发热,仿佛刚才的闪烁只是一抹幻觉。

“如果走办事处,很容易就会被叙拉古当地势力打探到我们运送的是源石。”博士解释,“源石会带来无尽的灾祸,但仍然有人趋之若鹜。这就是我下场的原因。”

龙舌兰过去在多索雷斯经营武器店的时候接触过不少源石制品。他见识过源石技艺与源石制品武器结合后的强大威力,自然明白博士为什么会这么说。

“我不想让我的干员为了这批源石冒太多险。”博士再次拾起笔,提笔的手悬在空中,“无论是非感染者,还是感染者。”

语毕,笔落,点和线,白纸与黑迹,二人与雨夜。

“博士,”龙舌兰收回视线,注视着桌前的博士,“有时候,我真的很不理解……”

“不理解什么?”

博士抬头,与那双碧蓝眼眸四目相对。

不理解真正的博士。龙舌兰心里如此想。真正的博士,应该是怎么样的,好像没人能给出一个确切的答案。

可是最后,龙舌兰只是摇头。

“没什么,博士。”他笑着搪塞,“突然想起,我们好像有一阵没和罗德岛本舰联络了。”

听到龙舌兰这句提醒,博士猛地一拍脑门。“忘记联络凯尔希和阿米娅了!”她抱怨道,“回去的时候老猞猁一定会把我掐死的!”

“哈哈……冷静点,博士。”龙舌兰假意安慰,“凯尔希女士没那么可怕。”

正如杜宾教官之于他,医疗部那位凯尔希女士之于博士也是同样的效果。龙舌兰对此心知肚明。

“你懂什么……”畏惧凯尔希威势的博士紧张得咬起笔头,“老猞猁的本事多着呢!”

龙舌兰笑着问:“那博士呢?博士这么厉害,应付凯尔希女士也不在话下吧?”

博士吐出嘴里的笔头,瞥了一眼身边的佩洛青年。“我从来不在正事上敷衍她。”她正色道,转而望向窗外的雨夜,似乎回忆起了过往,“她和我的导师是朋友,大炎尊师重道,凯尔希也算我的老师。如果……没有那件事的话,她现在应该会过得很好吧……”

“……那件事?”

龙舌兰疑惑。

“很多很多年前发生的事。那个时候,你说不定还是个乳臭未干的小毛孩子。”博士再次放下手中的笔,在雨声的伴奏下陷入了回忆,“我的导师是神经工程学领域的知名学者,他和当年还是某个研究所所长的凯尔希交情匪浅……我那时候还只是个小研究生。第一次见到凯尔希,我就知道,这女人绝对不一般。但是我没想到,我们后来会纠缠这么深……大概是因为,我是唯一一个碰过那东西还能没事的怪物吧。”

“什么东西?”龙舌兰下意识问。

博士扭头,略显憔悴的清秀面庞平静万分。“埃内斯托,先收起你的好奇心吧。”她冷漠道,周身的空气气温骤降,“这是和你的世界无关的东西。很残酷,比混乱的玻利瓦尔还要残酷的东西。”

“抱歉。”龙舌兰很快转移了话题,“那,我们什么时候联系罗德岛本舰呢?”

“说起来,这里的情况已经摸得差不多了。”博士回答,“我们接下来去拉克玛瓦蒂。那里有罗德岛的办事处。在那里联系凯尔希他们吧,顺便问问情况。”

“明白了。”

博士轻叹一口气,突然起身,站在龙舌兰跟前,抬起手揉了揉他的头发。

龙舌兰被这突如其来的抚摸搅得心中天翻地覆,一时半会儿不知作何反应。

“好好休息吧。”龙舌兰听到博士轻声说,“晚安,干员先生。”

说罢,博士扣住龙舌兰的手腕,拽着他,把他丢出了自己的房间,重重地拍上了门,迅速落锁。

被扔到外面的龙舌兰:……

这个小心眼的猫咪博士,居然还记得要把他关在客厅打地铺这件事。

早有预料。

龙舌兰翻出早就准备好的毛毯,思索片刻后又把毛毯藏回原位,关了客厅的灯,躺倒在沙发上。他缓缓闭上眼,不一会儿便伴着雨声的安眠曲沉入了梦乡。

「喵——」

迷糊的睡梦中,下着雨的午后,埃内斯托被这声猫叫吸引了注意力。他四下观察,发现自己正站在一座无名木屋的屋檐下,脚边还蹲着一只黑猫在抖水。

他蹲了下来,仔细打量起那只不停甩水的黑猫。

是位年轻女士。

黑猫小姐全身湿漉漉的,偶尔还会打两声喷嚏,两耳下垂,看着有些不大高兴。她注意到埃内斯托的视线,那双在阴雨天气也灼灼发亮的琥珀眼眸直勾勾地盯着他,似乎在猜这个观察自己的怪人到底打什么小算盘。

很像她。埃内斯托想。她变成猫,大概就是这副样子。

「喵呜——」

那位美丽的小姐鼻尖抽动,眉心紧拧,不解地望着这个奇怪的青年,懒洋洋打了个哈欠。

埃内斯托伸出食指,顺了顺黑猫的下巴。

黑猫因为呼噜下巴的舒适感眯起了眼,两只耳朵也竖了起来,尾巴左摇右晃,暴露了她很享受被这样调戏的事实。不一会儿,本应优雅守礼的小姐意识到自己的失态,飞快抬起前爪给了那根摸下巴的手指一击,恶狠狠地瞪着做出这等冒犯行径的粗鄙之人。

埃内斯托忍不住笑出了声。

太像了。他想。实在是太像了。

他的食指剐蹭着黑猫的脸颊,换来了黑猫小姐的不耐。她被埃内斯托这样的玩弄惹烦了,张大了嘴,一口咬在埃内斯托的食指上。

“咝……”

埃内斯托收回了手。

食指被黑猫的尖牙咬破了皮,正在向外渗血。

黑猫小姐舔着爪子,非常满意自己夺回一分的现状。而后她抬起头,注意到埃内斯托隐忍痛苦的委屈模样,愣了一下。

「……喵?」

似乎发现自己做错了事,不安的黑猫小姐抬起爪子揉着自己的脸颊。犹豫片刻后,她小心靠近了埃内斯托,伸出爪子挠了挠他的膝盖。

“嗯?”

「喵喵……」

黑猫小姐别扭地按下那只自己刚刚发狠咬过的手,伸出小巧的舌小心翼翼地舔舐着埃内斯托的食指,卷去不断渗出的血珠,想借此帮他缓解一下痛苦。

埃内斯托忍俊不禁。他抬起另一只手,轻抚着黑猫的头顶。“没事的。”他微笑着宽慰,“很快就好了。”

黑猫蹭了蹭埃内斯托的掌心,做出了回应。

……

梦总有醒的时候。

埃内斯托睁开眼。此时的他躺在旅馆套间的沙发上,身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床毛毯。

不是他藏起来的那床。

现下,雨已经停了,晨曦渗透钻进了房间内。他坐起来,回味着那个雨后屋檐下的奇怪幻梦。

梦里的那位黑猫小姐可真像她,却没有她难懂。有趣又难缠。

埃内斯托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但是做这样的梦倒也不坏。

开锁的响声在寂静的屋子里极为清晰。被吸引的埃内斯托侧目,见到了那位把他赶到客厅睡觉的罪恶大小姐。

她揉了揉眼睛,暴露了眼下的乌青,随后慢悠悠伸了个懒腰。

就像梦里的那只黑猫小姐。

“早上好,博士。”

埃内斯托一如既往,笑容灿烂。

博士别过头,阖上的双目施舍一只眼睁开看他。“早上好,龙舌兰干员。”她闷哼一声,“收拾好东西,我们要出发去拉克玛瓦蒂了。”

“明白。”埃内斯托笑着回应,“交给我吧。”

“……哼,最好是这样。”

拉克玛瓦蒂,罗德岛办事处。

办事处值守的男性干员见到博士和她身后跟着的龙舌兰,稍有意外。“好久不见,博士。”他问候道,“这是新入职的干员吗?以前没见过……”

“您好。”龙舌兰向对方伸出手,笑容和煦,“我的代号是龙舌兰。”

“你好你好。”那位干员握住龙舌兰的手,爽朗回应,“我是直尺。是常驻在拉克玛瓦蒂办事处的干员。”

“看着精神不错,小子。”博士笑笑,“最近这边怎么样?”

“不算好,也不算糟。”直尺耸肩,“除开上次把胡闹的贾维三人组救下来送去罗德岛,其余时候还挺安稳的。”

“懂了……”

突然,直尺猛地想起什么,翻箱倒柜,从附近的柜台下端出一个长长的雕花木匣摆在博士眼前。

是十分典型的炎国风格物件。

龙舌兰敏锐地注意到,在见到那只匣子的一瞬间,博士的双瞳剧烈收缩了一下,但仿佛是幻觉一般,又飞快地复原了。

他瞥了一眼那只匣子。

匣子的表面是排列规律的云纹镶边,正中是一对龙舌兰并不熟悉的鸟类。那对飞鸟脖颈修长,长喙相对,二鸟展翅而翔,团成了一个规矩的圆——他对炎国文化还算稍有了解,这种圆形图案名为太极,似乎预示着某种阴阳调和的和谐状态。

年轻人隐约觉得,这只匣子和博士的过往有关。

他难以触碰到的……博士的过往。

“博士。”直尺解释,“昨天,有个看起来挺有钱的炎国小公子送来了这个,说务必要交到您手上。”

博士接过那只木匣,眉心紧锁。

是剑匣。

博士对这个木头盒子再熟悉不过。

祥云飞鹤,阴阳太极。

墨家。

这个匣子,承载了她尘封已久的过往,安眠着她多年的伙伴。

再也无法伴她前行的伙伴。

从切尔诺伯格苏醒,失去的记忆在作战中一点点寻回。那些她愿意忆起的,不愿意忆起的,都从无边的黑暗中苏醒,在这具逼仄的脆弱躯体中发酵,凝聚成不愿正视的……

过去的自己。

——回不去了,墨桐。

——就算你的老伙计回到了你的身边,你也再也提不起它了。

“博士,这是什么?”

龙舌兰问话的声音把博士拉回了现实。她深呼吸,似乎是做了很大的决定,才一字一顿道:“这是一只剑匣。”

剑匣在博士的手下缓缓启封。匣内四方用纯白的细腻锦缎包裹,一柄霜色长剑静置其中,锋芒尽敛。

博士探出手,来回轻抚着那柄长剑。

先是雕花的剑柄,而后是包裹剑身的霜色剑鞘,最后是明黄的剑穗络子。

龙舌兰听到了博士叹气的声音。

很轻,像是天边的游云。

她在想什么,龙舌兰猜不透。也许是她不愿告诉自己的过去,也许是迷雾四布的未来。

博士轻轻合上了那只木头剑匣,推给交给她的直尺。

“帮我送回罗德岛吧。”龙舌兰听到博士这样说,听着似乎没什么精神,“凯尔希会帮我处置好的。”

“明白。”

博士抬头,对上了办事处的顶灯。

这该死的灯光,刺眼。

她闭上双眼,不带任何留恋,转身挥手。

“走吧,龙舌兰。”她背对着龙舌兰和直尺,“我们要去下一个城镇了。”

“好。”

龙舌兰轻声应和,追上了大步流星离开的博士。

驱车前往下一座城镇时,龙舌兰发现博士一路上只是扭头看着沿途的风景,一言不发。

大抵是那把剑的关系,龙舌兰猜测。这也显而易见——见过那把剑之后,博士陷入了某种封闭状态。

情况不妙。

中途休息的时候,龙舌兰递给博士一罐他提前打开好的咖啡。

“……多谢。”

博士愣了一下,接过了咖啡,道谢的声音细如蚊呐。

龙舌兰自己单手打开了一罐功能饮料,灌了一口。“博士,”他问,“那是你的剑吗?”

“嗯。”博士点头,“式微。它的名字。”

“是非常有炎国风韵的名字。”龙舌兰又喝了一口饮料,“很适合它。”

“式微,式微,胡不归……”博士垂眸,“就算他们不会反对我回去,我也没办法回去了。回不去了。”

龙舌兰端着饮料的手顿了顿。

博士抿了一口咖啡,低声道:“我曾经是‘巴别塔的恶灵’,如今是罗德岛的战略指挥官。我可以有很多身份,唯独……没法再次做墨氏太极剑的传承者。

“当我伸手触碰那个开始,我的命运也就此转折了。”

石棺。

那是一桩不对等的交易,墨桐知道。漫长的融合后,她不再畏惧矿石病。可她的身体虽然能与石棺匹配,却日益虚弱,再也施展不出她引以为傲的剑术。

她作为武者的未来,于此断绝。

怪物自坚石堆砌的堡垒孕育而生,抑制着疯长的杀意,卡在了黑与白的交界线中。

地狱?天堂?

不,一切都将化作虚无。

“博士……”

“埃内斯托。”博士突然叫了龙舌兰的本名,“叫我的名字吧。”

龙舌兰张了张嘴,复又微笑起来。

“是……”他看向博士,郑重道,“墨桐小姐。”

博士侧目,终于勉强扯起嘴角挤出一个笑。

“你觉得……这个名字怎么样?”她问。

“我觉得很好。”龙舌兰回答,“因为是博士的名字。”

“这可不是句成功的恭维,我的干员。”

博士一口干完了那罐咖啡,随手把它扔了出去。

金属罐撞击在地面上,发出了沉闷的哀鸣,整个罐子也变得灰头土脸起来。

“我没有在恭维,博士。”

得到这样的答复,博士抬头。

“我知道,你只是想安慰我。”她放肆地笑了起来,“像埃内斯托这样精于交流之道的人才,当然知道什么话在什么时候说是最有效果的。你看,也确实达到了效果,不是吗?”

叙拉古的午后,红日西斜,于万物之上蒙上了一层金色的镀层。

年轻的佩洛弯下腰,用前额抵着博士的额头。

博士抬眸,对上了那双碧蓝澄澈的眼睛。

晴空一般的……会让人陷进去的眼睛。

“博士。”他轻声说,“你永远是罗德岛的博士。永远是我的……”

龙舌兰顿了顿,双目的视线一刻也不曾离开博士。“我们的博士。”而后,他像是确认自己的答案似的,重复了一遍,“是的,我们的博士。”

博士嘴唇微张,怔愣片刻,随后伸出手臂抱住了龙舌兰,将头埋在他的颈窝里。

“谢谢你,埃内斯托。”龙舌兰听到博士有些沉闷的声音,“我会做个……称职的博士。”

“既然这样,博士能不能答应我一个小小的请求?”

“嗯?”

“我们今晚去酒吧喝酒吧。”龙舌兰提议,“就今晚,稍微玩忽职守一下,不会有问题的。”

“如果是和你的话……问题不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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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博士如今很少喝酒。她酒量不差,过去她还会很乐意去小酌两杯,或者去参加聚会大杀四方。然而酒精会麻痹神经,而且宿醉后那股头昏脑涨的感觉会严重影响她的判断。以前她有过和几个干员庆功拼酒喝醉了结果第二天战斗失误受伤的经历。为此,她挨了凯尔希的骂,差点被老猞猁用on3tr扔下罗德岛本舰。自此之后,为了保住自己在罗德岛本舰存活的一席之地,她就很少去和干员们聚众喝酒了。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龙舌兰那句玩忽职守的诱惑力太大,又或者,她很想犒劳一下自己坚持这么久不醉酒,就这么答应了龙舌兰喝酒的邀约。

叙拉古这个时节的晚风稍显干燥,磨砺过博士的脸颊,让她从那种追忆带来的矫情失态中走了出来。

轿车疾驰于公路之上,路边景色向着反方向狂奔,在眼前遗留下长线一般的残影。驾驶座上的佩洛青年正专注于眼前的路况,那张对博士而言十分青春靓丽的俊美脸蛋镀上了一层勉强旖旎的夕阳橙光,变得模糊暧昧起来。

青年空出了一只手,打开了车载音乐。

我探寻各处仍然难觅你的踪迹

我越发靠近正如一切近在眼前

我能感知到你却无法与你相见

我向前伸出手

伸出了手*

听着像是摇滚乐。

博士对各色音乐向来荤素不忌,无论是悠久绵长的丝竹琴音,亦或者活泼动感的电音摇滚,都能入耳。

龙舌兰的品味还不赖。她如此想。

我也许身处梦中但我倍感清醒

内心深处藏着一丝隐秘的渴望

我能感知到你却无法与你相见

我向前伸出手

伸出了手*

“很好听。”博士开口,嘴角不自觉上扬,“我很喜欢这个。”

“虽然我也不知道是谁装在车上的,但是感谢这位无名的好人。”龙舌兰笑笑,那样的笑容在渐渐暗下的暮色中十分轻快明媚,“至少博士喜欢。”

“我喜欢很重要吗?”

“很重要,博士。”龙舌兰仍然微笑,“至少,对我而言是这样。”

博士侧目。

龙舌兰停顿了片刻,很快补充:“其实很多人都这么想。毕竟博士可是罗德岛的指挥官,对大家都很重要,不是吗?”

博士眼神暗了暗,很快收回目光,扭头看向车外。

“大概吧。”她语气平淡,“我不知道。”

很快,博士也顿了顿,补充:“而且,我好像也不需要知道。至少你看起来是这样想的。”

虽然说话的语气和平常没什么区别,但是龙舌兰还是隐约能嗅到一丝呛起来的火药味。

博士似乎在生气,他如此猜测。这是否能理解为,博士是在乎他的呢?

龙舌兰希望事实如此,可他仍然心存怀疑。

怀疑这是不是他自作多情。

他已经习惯将所有的情感隐匿在笑脸的面具下,借此,他能窥探到许多细节,而他人却无法反攻进入。

可是,他琢磨不透博士。

更准确点,他以为自己能够看透眼前这位菲林女性,却发现她身上的谜团越解越多,无限增殖。

“怎么了?”

博士的声音成功将龙舌兰的思绪拉了回来。他摇摇头,露出惯常那种无懈可击的微笑,“没什么,博士。”

博士显然不信这套说辞。“嗯?”她眉尾轻挑,“你确定?”

“诶——”龙舌兰那双耷拉着的耳朵晃了一晃,“您不相信吗?我们可在一起行动这么久了。”

博士闷哼,“那我就勉为其难地信你一次吧。”

信,但是不能全信。

这是博士为人处事的信条之一。

她可以成为那个值得被大家信赖、让人放心交付后背的人,但她绝不会向别人交出自己全部的信任。

“勉为其难?”

龙舌兰那对浓眉尾部下拉,再配上下方水灵灵的蓝色眼眸,十分委屈,着实是惹人怜爱。

博士微微皱眉。

龙舌兰似乎非常清楚怎么利用这副讨人喜欢的外表让人放松警惕。博士心想。这张脸太具有欺骗性了,如果不清楚这家伙的城府,可能真的会蒙混过去。

不过,她挺乐意做些讨小狗欢心的事,比如假装被他糊弄到,让他以为自己的把戏成功了。

“那就去掉这个勉为其难吧,再顺便把一次也去掉。”博士也确实这么做了,故作郑重地一字一顿开口,“我、信、你。”

听到这话,龙舌兰笑了起来,漂亮的蓝眼睛半眯着,整个人沐浴在暮光中,十分开朗。

“感谢您的信任,亲爱的大小姐。”

博士铁石心肠地“哧”了一声,躺倒在椅背上。

狗狗真好哄。

随便说两句好听的,就笑成这样。

当然,这笑容几分真几分假还有待考证,不过不是当下的重点罢了。

博士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侧过脸背对着龙舌兰,合眼小憩起来。

一切平静,晚风正好,恰巧适合一场不知不觉的安眠。

龙舌兰手扶在方向盘上,风儿将博士开始逐渐漠视四周的鼾声卷进了他的耳朵里。

他微微侧目,瞥见博士侧脸的一角。

虽说只是一角,他仍然见到了博士睡梦中也紧锁的眉头,还有微微下拉的嘴角。

仿佛这位小姐在睡梦中都无法停止谋划未来,力求每步都行事稳当。

真叫人摸不透。年轻的佩洛如此想。他想不通,这段关系到底谁占据着主导权。

明明设下圈套的是他,目标也的确出现了预想中的反应。可是这位黑猫小姐很快在屋檐下舔着爪子,然后找个舒服的姿势睡起了大觉,只留他开始胡思乱想。

哈……实在……

有意思极了。

“啊——”

博士打着哈欠醒来的时候,已然是黑夜了。

她揉了揉眼睛,双目慢慢聚焦后,在道路的前方瞥见了城镇的灯光。

“我们快到了吗?”她开口问仍然在开车的龙舌兰。

“是。”龙舌兰同样目视着远处的灯光,“前面就是城镇。”

“如果不是答应了你要去喝酒,其实我更想找个旅店好好睡一觉。”博士闷声道,“我现在反悔还来得及吗?”

龙舌兰没忍住笑出声,双眼微眯,“您觉得呢?”

“……喝完酒再睡也不是不行。”

“博士,作为一位优秀的指挥官,守信是美好的品德。”龙舌兰轻笑,“一位守信的指挥官是值得部下尊敬的。”

博士撇撇嘴,“这我知道。我又没说不去。”

谈话间,轿车开进了城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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