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噩梦(1/2)

外面的风雨还未停歇,言榷大概是直接将车子停到院子里然后走进来的,头发肩膀都被淋湿了些,垂坠的水珠愈发显得他眉眼深邃五官立体。他看到楚环后,原本大一点的表情都收敛了,又恢复平日的冷淡,只有在目光中留着一抹审视。

楚环手里还捏着巧克力的盒子,他能感觉到男人正在扫视自己,从头到脚,看的时间并不短暂,这令他浑身有些紧绷。

言商率先打破了沉寂,“是路上认识的一个朋友,他叫苗苗。苗苗,他就是我那个爱吃零食的弟弟,言榷。”

言榷的视线重新落在楚环的脸上,“苗苗?”下一秒,他道:“我们见过。”他问楚环:“苗苗是昵称,还是假名?”

他问得太过直言不讳,虽然语气中没听出有恶意,但总归不是友好的态度。楚环道:“小名。”

两个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古怪,言商却一副没看出来的样子,微笑道:“外面雨太大了,弟弟,你既然来了就在这里留宿吧。”又对楚环道:“时间不早了,苗苗,你也去休息。”

客房的位置之前已经被女佣告知了,楚环跟言商道了声晚安,想了想,又看着言榷道:“我就叨扰一夜,明天早上会离开的。”

言榷不说话,言商连忙笑道:“苗苗要是没地方去,暂时住这里也是可以的,我恰好打算在这边休养一段时间,正好可以做个伴。”他明显没有假客气,还说了具体的规划,“后山还有个湖,这季节的鲫鱼最鲜美,我们可以一起去垂钓。”

楚环有些尴尬和心虚,“我其实有地方去……”

言商微笑看着他:“也没关系,距离应该不远吧?欢迎你随时来玩。”他歪着头,苍白瘦削的脸上露出点可怜的味道,“我也真盼望着有人陪我钓鱼。”

楚环连忙道:“那我明天上午陪您去钓鱼。”

看到楚环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后,商榷才收回视线,转身自然地推动兄长的轮椅,“我帮你做热敷和按摩。”

“别劳累了,我知道你忙了一天。”言商想要阻止,弟弟却根本不听,直接把他推进了理疗房,利落地将他抱在理疗床上,在打开各种仪器之后,把外套脱了,挽起衬衫,露出结实的小臂,开始为兄长按摩。

宽大有力的手掌接触到瘦弱僵硬的躯体,还没用多大的力气,言商便有些忍不住了,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呻吟,之前的镇定表情完全消失,泄露出痛楚来。

“为什么把他带回来?”给兄长按摩这种事,言榷已经做了十年,早已能熟练掌控力道。肌肉经过放松后,隐痛的地方得到了丝丝缓解,言商的脸色总算好看了一点,“下那么大雨,他一个人走在路上,怪可怜的。”

言榷眉头皱着,“也不怕是旁支送来的棋子。”

言商被逗笑了,“美人计吗?”他缓缓道:“是挺美的,不怪言之玉被他迷得头晕脑胀。但现在没人会往我身上下心思,就算要用计,也该往你身上用,而不是找上我这个废物。”

言榷顿时有些凶:“你才不是废物!”他抿了抿唇,像在隐忍,许久后才道:“会好的。”

言商浑身已因为痛楚而流出了大量汗水,脸色愈发显得苍白,他没再反驳,只是转移话题,“你没把他赶出去,倒像是确定他不是被安排来的……阿榷,你难得这样相信一个人。想想这些年,我身边就算飞近一个蚊子,你都担心是不是被人投毒了要扎我身上害我……”

言榷再次打断他的话,“不许胡说!”对上兄长笑吟吟的视线,他反倒禁不住调转了头,“只是之前调查过罢了。”又道:“言之玉也没那样的脑子,更没那样的野心,一个青梅竹马的双性就能把他玩得跟狗一样,能成什么事。”

“那你对他……”

“没什么念头。”言榷表情淡淡的,“我对性有心理障碍。”

言商不再调戏他,沉默了许久才道:“阿榷,去找心理医生治疗吧,总不能两兄弟都有问题……”

客房的床也足够宽大柔软,楚环吃了感冒药,又疲累了一天,原本该很快入眠的,可身体却总忍不住动来动去,完全没办法安睡。好不容易熬到安静下来,又开始做梦。

梦里又出现了那艘巨大的船,三层高的游轮,外表看起来极其宏伟,无数穿着精致皮鞋的男性踩在由红毯铺成的船头,被侍者带领着进入一间一间船舱。每一间船舱的内部,除了宽大的床铺外,还会有一名他们早已在网上挑选好的美人等在那里。他们有的是女性,有的是纯男性,更多的则是双性,会提早依照客人的要求,或全裸,或穿着情趣内衣,又或者是胶衣,在或长或短的旅程中,用身体服侍自己的客户。

他们被称为娼妓。

楚环的妈妈就是这样一名娼妓。

他也是一名双性,也跟楚环一样发育出了特殊的胸部,这双胸部再加上姣好的面容,让他上船后的头五年几乎没怎么休息过。他们平日居住的地方是船体下端的一个舱房里,空间逼仄如笼,没有窗户,只有一个直径三十公分的圆型换气孔,然而换气的效果并不好,任何味道都容易长久停留,所以楚环近七年的时间是闻着精液的味道过来的。

梦里的他,正在偷窥妈妈接客。

游轮里有很多管道,大人钻不进去,小孩子却能自由出入。楚环长时间只能待在狭小的地方,整天被母亲锁着不允许外出,那些狭窄黑暗的管道对他来说无异于乐园一般,不仅不觉得害怕,反而觉得新奇有趣。他用了一段时间把每一条管道摸熟了,还知道通过气窗去看不同的人,他知道了宴会厅的位置,知道了厨房的位置,也知道了客人订的包房位置。,就连想要在这里买房定居,光有钱不行,还得连续五年完成义务制劳动、缴纳社会安定保证金才可以,还不能有丝毫违规记录,哪怕只是车子乱停或者占错道路这一条都能让之前的付出付之东流,一般人太难达成了。最简单的一条道路,反而是通过婚姻。”

跟美人谈话显然是件愉悦的事,哪怕林盛心里仍然对他有偏见,也忍不住一直盯着他的脸看,身体也会为他嘴唇张合的动作感到紧绷,最后反倒没太过注意听他话中的内容,但却精准捕捉到了最后一句:“所以楚先生是想找个本地人结婚吗?”

楚环并不避讳,“嗯,没错。”

林盛有些无奈,“要是这番话被人听到传出去,你的名声大概要变得更差了,对言之玉出轨行为的洗白也会更多。”

“没关系,我也不觉得我的思想有什么问题,喜欢一个人,一起发展一段感情,希望爱情的终点是步入婚姻有什么错误呢?这不是非常正常的事吗?只是因为我出身低,他有钱,就要判定我的行为是野心吗?至于洗白,有相当一部分观众其实并不同情弱者,反而对有钱人有滤镜,哪怕他们犯了错,也会找借口为他们开脱。”

菜很快上了桌,每道都显得精致,林盛拒绝了侍者的服务,而是自己帮楚环倒了杯饮料,“本来订了酒的,但你不舒服,所以临时换了饮料。”

“谢谢。”

楚环对人并不冷淡,更不谄媚。林盛是特意叫的西式餐点的,他注意到楚环在用餐礼仪上做得十分标准,半点错误都没有,忍不住夸赞道:“你看起来跟本地人没什么区别。”

“那是现在,三年前,我可能会直接上手抓。”楚环露出恰到好处的娇甜笑容,然后解释道:“这也是我从前男友身上得到的好处之一,他帮我聘请过最专业的礼仪师,我学习了很长一段时间。”

林盛越看越满意,忍不住提前道:“楚环,如果你想开展下一段以结婚为前提的交往的话,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荣幸。”

楚环故作惊讶片刻,正要回答的时候,旁边的手机响了起来。

“抱歉,我能先接个电话吗?”

林盛十分绅士,“当然可以。”

楚环没离座,直接点了接听键。

“楚先生吗?”

“我是。”

“不好意思打扰您,我是言总的助理,请问您现在有空吗?给您赔偿的车子已经到货,需要您签一下认购合同。”

听到前半句,楚环还以为“言总”是言之玉,后面才意识到是言榷。“抱歉,我现在有事,可能需要晚一点。”

“大概什么时间呢?半个小时前,言总已经把车开到府上了哦。”

“怎么了吗?”等楚环挂断电话,留意到他脸上犹豫的表情,林盛问道。

楚环脸露歉意,“有点事需要回去处理,我可能要先失陪了。”

林盛用餐巾擦了擦嘴,站起身来,“那就一起吧,正好已经吃得差不多了,我送你回去。”

楚环有些惊讶,“这会不会太麻烦您了?”

“完全不麻烦,还请楚先生给我这个机会。”三十几岁的男人恰好是散发成熟魅力的最佳年纪,何况他外形确实不错,再加上从小经过培养的礼仪,看起来有种风度翩翩的儒雅感。

要不是他那几段婚姻太过知名,其中情节令人望而却步,楚环大概得不到同他共餐的机会。

回程是林盛亲自开车,楚环便只好坐了副驾。他一眼就注意到车的内饰很多卡通元素,连挂饰都明显是小姑娘才会喜欢的东西。楚环伸手轻轻碰了碰,问道:“这些都是令嫒布置的吧?”

听他提到女儿,林盛本能地坐得更正了些,“是的,她就喜欢这些闪闪发亮的东西,也喜欢皇冠,公主裙。上次去拍卖会拿下的那顶皇冠,就是她指明要的。”

楚环想到那顶皇冠的价格,微笑道:“看起来林先生对女儿真的很宠。”

林盛露出无奈的表情,“可能太宠了,把她的性格都宠坏了。你应该听说过我的事,我跟第一任妻子是自由恋爱的,感情很深,我那时候怎么也没想到她会因为生产而去世,那本该是我最幸福的一天,后来却变成了噩梦,我几乎被击倒了,精神也接近崩溃,要不是听到女儿的哭声,我可能都无法振作起来……那几年的时间里,我把她当成我的全世界,她哭一下我就觉得心脏疼,摔一跤的话我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他说到这里,顿了顿,问楚环:“会不会觉得这个话题很无聊?”

“没有。”楚环看着他,态度并不暧昧,比较平静,“我想多了解一点。”

听出他话中的意思,林盛重新组织语言,语气也变得更柔和,“我为她确实付出了很大的心血,其实那几年,看似是我在养育她,实际上她才是我的精神支柱。随着她一天天长大,那段痛苦也终于被我渐渐淡忘——也不是说完全忘记了,但确实不会再陷入那种悲伤到恨不得随她而去的情绪里。”

楚环适当回应,“林先生真是个痴情的男人。”

林盛道:“我终于振作起来后就开始重新工作,陪女儿的时间就少了很多,我就觉得,我该再婚了,把她缺失的母爱给她。只是我没想到,她会那样排斥。”他很快又道:“但其实没有传言那样夸张,她虽然排斥,但也表现在不愿意搭理对方的程度,并没有做太多过激的行为。而我第二任妻子还是初婚,她可能觉得这段婚姻跟她理想中不一样,所以提出了离婚,我也给她做出了适当的补偿,我们是和平分手,只是不知道后面怎么会传的那么难听。”

楚环在心里不置可否,他能看出来面前的男人正在竭力美化己方,至少在减轻女儿在他失败的婚姻中产生的负面作用。他表面却附和道:“流言是这样的,传着传着就变了味,而且大多数人更愿意接受夸张的那一版。”

林盛便笑了,“还是你能理解。”

楚环也笑,“毕竟我才经历过,也许也还正在经历。”

林盛还想跟他聊自己的第二段婚姻,可路程实在算不上漫长,楚环又开始在给他指路,并问他:“林先生家里也住在这边方向吗?”

林盛道:“没有。”

楚环故作讶异,“我以为也住这边的。”

林盛笑道:“我们林家比较团结守旧,兄弟姐妹就算是结婚了也不分家,都住在老宅那一片区域,平常虽然都各司其职,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但到周六周末的时候,除非有事,不然基本都会凑在一起用餐。这是祖上传下来的规矩,家姐接了位置后,也延续了下来。民以食为天,祖上认为,最佳联络感情的地方是在餐桌上。”他跟楚环对视了一眼,别有深意,“我们家的氛围感是很不错的,兄弟姐妹和睦,小辈们相处的也好,也没有什么门第之见,有机会我带你回去体验一下。”

楚环当然不会直接拒绝,也不会直接答应,只是道:“希望能有这个荣幸。”

“只要你愿意。”林盛语气深情,“我之前说的话不是在开玩笑,而是真心的。”

楚环放轻了声音,“可我们才见第二面,谈这个可能会显得比较仓促……”

“可以加深了解,我是个更相信感情的人。我跟我太太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那会才十八岁,我就想好了未来结婚要穿什么颜色的西装,选什么花卉用作婚礼装饰……楚环,那天我们见面的时候,你应该感受到了我的心动。我其实到了这个年纪,比你更迫切一段稳定的婚姻关系,我不是言之玉,我对感情从来都是认真的。”

林盛无论是态度还是语气都把商人的“诚恳”发挥到了淋漓尽致,若楚环是个不谙世事的年轻人,大概会忍不住投降的。他道:“我相信林先生的真心,但感情的事,确实还是需要时间来确认。正如林先生说的,已经有过三段不算成功的婚姻了,面对第四段的时候,更应该谨慎一些才对。”

林盛笑了笑,“确实该谨慎,抱歉,是我有些急迫了。”

车子终于到达目的地,言之玉当年精心购置的别墅面积自然也不小,主要是在设计上费了不少心思,外观看着宏伟华丽。通往别墅的路只有一条,靠近时便能发现门口停着一辆车,黑色的商务款,从型号上就能看出价值不菲。林盛看清楚后,稍稍有些惊讶,“你订的新车?”但他又知晓这种限量款的车,以楚环的人脉在短时间内必然买不到,便开玩笑道:“不会言之玉那小子又后悔了,特意买来求你原谅的吧?我可先说好,就算排队,我也得排在他前面。”

“林先生说笑了,不是他。”楚环解开安全带,撩了下头发,“他已经找到了真爱,不会再回头了。”

“要我陪你下去看看吗?检查一下性能之类的,我对车子的知识量还是不错的。”

“不麻烦您了。”楚环下了车关上门,弯腰从车窗外跟他说话,“已经耽误您很长时间了,谢谢您的晚餐,十分美味。也谢谢您送我回来。”

林盛也没勉强,“那之后联络?”

“好的。”挥手等对方调转车头离开后,楚环才走到新车旁边。他们之前的动静让车里的人完全没理会,连车窗都没降下过,让楚环都怀疑车里有没有人。他走到驾驶席的那边,因为心里对助理说言榷亲自送车来的事存疑,所以并不预计会看到言榷的脸,至少不该在驾驶席的位置上看到。可当他屈指敲了敲车玻璃,随着玻璃的降落,他看到的确实是言榷。

高大的男人没穿西装,黑色衬衫包裹住精壮的身躯,扣子解开两颗露出修长的脖颈,五官几近完美,只是表情冷的像是淬了冰,一双眼黑到毫无波澜。

楚环压不住胸口蔓延的剧烈跳动,整个人僵了片刻才想起打招呼:“言先生。”他还往车后座看,试图寻找第三人的身影,然后才确认真的是言榷单独把车给他送过来了。

言榷脸色冷得更厉害,沉沉地盯了他片刻,才开口:“上来。”

楚环不明所以,没动。

言榷道:“购车合同在副驾。”

楚环这才转了个弯拉开车门上了副驾,他拿起放在那里的文件夹,打开后率先看了上面的价格,“言先生,这辆车好像超额了……”楚环补了一句:“比我原来那辆新车的价格都贵。”

“安全。”

楚环想到上次那场车祸,自己的车子都被撞扁了,对方车子还能称得上毫发无损,便没再提出异议,只是问道:“需要我补多少差价?合同里没有写。”

“不用。”

楚环将文件放在腿上,购车合同的内容并不多,他翻几下就看完了,是正规的合同,并没有任何陷阱。但他也知道言榷不是慈善家,所以直接问道:“您想要我答应的条件是什么?”

没有人会无缘无故的给你好处,他给了,必然想取得什么,这是楚环年幼时就知道的道理。

那时候他的父亲还不算抛弃他们,只是外出打工,虽然寄回来的钱并不够他们开销。生活困难的时候,他连零食都是奢望,但后来出现一个叔叔,给他买零食,买玩具,他欢欢喜喜拿回家跟母亲分享,却被母亲勒令还回去。他还不愿意,抱着东西哭,哭声把那个叔叔引了进来,对方装模作样的哄,先哄他,再哄母亲,最终忍不住想把母亲拖进卧室里上床,母亲拼命挣扎才没让他得逞。他狰狞的面目吓呆了楚环,那一瞬间,他就明白了自己不肯放手的东西需要用什么去偿还。

言榷并不看他,他靠在椅背上,坐姿算得上散漫,语气也很淡,“多出来的一部分算是对你的精神补偿,毕竟撞了你。不过也确实想希望你答应一件事。”

因为是这个男人提出来的话,所以楚环丝毫没往歪路上想,“什么事?”

言榷道:“能否离我哥远一点?”

跟言榷带着点冷感的五官不同,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并不冷,更没有夹带高高在上的命令式语气,如果非要细究的话,甚至能听出一点点请求的味道。

楚环从来就知道自己在这个星球的上层圈子的评价。

本章节未完,点击这里继续阅读下一页(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