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1/2)

楚晚宁在漫天日光中醒来。

重叠的光影透过帷帐,层层剥落,落到他身上时只剩了岁月静好般的柔和。他睁开眼,塌前点着美人香,丝丝缕缕的香气直渗到骨髓里去。

他怅然地望着被风撩起的金纱帐,那帐子薄如蝉翼,哪怕有狂风吹过,打到帐子上也不过是微微摆动,掀不起什么波澜。

整个巫山殿像一座巨大的象牙塔,将他重重围裹其中。

唯有巫山殿的主人不在。

上次帝君回来,他们不欢而散,原因是踏仙帝君在红莲水榭碰到了楚晚宁。

帝君毫不怜惜地捏着他的手腕,双目通红“谁准你进来的?”

红莲水榭是楚晚宁从前的居所,又供养着楚晚宁的本体,若是楚晚宁这副身体中的残魂遇见本体,说不定会冲破他的咒术,到那时,楚晚宁会将从前的事都想起来。

全部想起来,然后…

离开他。

楚晚宁挣扎着,回以同等目光“红莲水榭是我的住所,不是吗。”

墨燃压着胸中的怒气与害怕,低声吼道“你的住所是巫山殿!现在马上回去!”

楚晚宁目光淡然,说出的话却如霜雪利刃“你难道想一辈子把我关在巫山殿吗?”

“那也没什么不可以。”墨燃冷笑,露出原本的豺狼面孔“你本就是本座的楚妃。”

楚妃?

楚妃…

楚晚宁愣住,脑海中闪过无数片影,大婚当日鲜红的嫁衣,无休无止的索取折磨,高台之上帝后叩拜天地,而他木然站在台下。

有宫女在他耳边得意地说“楚妃娘娘,妾就是妾,没资格上前。”

一时间,无数碎片在他的脑海中充斥叫嚣,他一会看见墨燃在摇椅上抱着他,眉目温柔地叫他晚宁;一会又见踏仙帝君愤恨地在床榻上贯穿他撕裂他,恶狠狠地看着他

“楚妃,行你的侍君之责!”

一会又见那少年站在海棠树下笑意盈盈地唤他“师尊。”

献宝似的摇了摇手里的酒壶“我今天下山带了梨花白。”

那画面太美好,漫天纷飞的花落在少年肩头,微风中是少年英俊可爱的面容,任谁都不忍拒绝。

他犹豫着伸出手,在碰到酒壶的瞬间,画面突然粉碎炸裂,梨花白碎成一片一片,变成把把飞刀,刺在他身上,染了一片鲜红。

他被绑在形架上,男人的脸变得阴鸷,手里的刀在他脖颈上划出一道道血口,很痛。

“楚晚宁,你该死。”

干涸的血可以凝痂,心痛到极致却找不到良药。

他的脑袋仿佛要在此刻炸裂,怎么也理不清出口与头绪。另一边。踏仙帝君的脸,与回忆中的男人渐渐重叠,只是他的神情却与记忆中不同,

他的眉目间仓皇失措,似是幼嫩的新芽被断去根茎,整个人蓦然被抽空一般。

刚才那句话不仅引得楚晚宁失控,也同样勾起了踏仙君不愿回忆的从前。

那是他百般凌辱楚晚宁的从前,也是他失去楚晚宁后才后悔不已的从前。

他不知刚才自己怎么了,情绪竟不受控制,看着眼前楚晚宁发抖的身体,他心疼得说不出话,他刚才都做了什么?

他低头小心翼翼地拽了拽楚晚宁的袖子

“晚宁…你听我给你”

“你给我滚!”

这种冰冷的语气与从前的楚晚宁一般无二,墨燃紧张又害怕,死死地抓着楚晚宁不放手

“你是不是…”

楚晚宁晕了过去。

他再醒来的时候已经被抱回了巫山殿,空荡荡的屋子,门口都站上了守卫,他再不被允许踏出巫山殿一步。

他起身,宫人默不作声地伺候膳食,膳食过后便是服药,棕色的汤汁用玉碗呈着,旁边精致的小碟中放着几块香甜的糯米糖。

一双雪白的手接过药碗,那人用宽大的袖子遮住脸,仰头一饮而尽。

任务完成,宫人无声地退下,将一室空寂留给楚晚宁独自品味。

确定宫人走后,楚晚宁移步到窗边僻静处,广袖一挥,手底便出现了一杯琉璃盏,里面赫然是刚刚的棕色汤汁。

他眼眸低垂,抬手将汤汁倒在了泥土中,窗外连卷细雨,密密麻麻地滴在地上,转眼将刚才的汤汁冲刷干净。

这些汤药是从前墨燃交待的,他只闻了闻,便察觉出来这正是让他失去记忆的药。

他不会再喝了。

一连半月墨燃才出现,他来的时候楚晚宁正在睡觉。午后慵懒的阳光遍洒巫山殿,像是金色的鳞片,到处星星点点。

白衣仙人枕在书桌上,手里还攥着没看完的书,他凤眸合落,神情宁静,几缕乌黑的发散落身前,浅粉的唇此刻微微张着,像是在索吻。

墨燃弯下腰,从善如流地在那柔软的唇上浅尝一口。

他想了很久,拼命忍住才没把楚晚宁吵醒。这半个月,他把楚晚宁关在巫山殿,而将自己,关在了红莲水榭。

他六感渐失,一直用药控制,只是这药是上古秘药,药性霸道,副作用极强。服完后头痛欲裂,断断续续地折磨着五脏六腑,非得闭关不可。

他在红莲水榭中,痛到最厉害时,十个手指都咬破了,身上到处都是伤,头撞到柱子上磕得青紫。

实在撑不住了,他就连滚带爬地到莲池边,看着莲花中楚晚宁洁白无瑕的脸,连哭带嚎地高喊

“师尊救我。”

“师尊!你救救我!晚宁!晚宁你带我走,带我走吧…”

他一直哭,一直喊,打着滚,一会喊师尊一会喊晚宁,可是池中人面容平静,眼眸紧闭,再也无法回应他。

“师尊…”他哭着求道。

可是他的师尊已经被他杀死了。

后来不知道闹了多久,他几乎已经被折磨地神志不清,脸上血泪交错,却始终撑着一口气。

“我不能死…不能死…”

“我的晚宁…他在等我。”

后来他暗中命令刘公为他带来楚晚宁的消息。每天傍晚,他倚在亭柱上,一边等刘公,一边闭眼龇牙咧嘴地给自己上药。

看到刘公来时,就喜滋滋地跳下来,半秒都等不及地问道

“老刘,他在做什么。”

“回陛下,宗师在看书。”

踏仙君小声嘀咕“又看书啊…都不想本座。”

又不放心地转头问道“他今日都用了些什么?睡得好不好?”

刘公道“宗师昨晚睡的早,今天起来也精神。早膳用了糯米粥,两笼水晶蟹包,午膳用了松子鳜鱼,蟹粉狮子头,桂花糖藕…哦对了,下午还吃了六块荷花酥。”

“什么?六块!”

踏仙君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紧接着怒气冲冲道

“他!本座不在他竟然还有心思吃这么多!”

踏仙君非常怨愤,他原想正好趁闭关晾楚晚宁几天。等他闭关出去了,再得个软玉温香,佳人主动投怀送抱。

结果,楚晚宁没事人一样…

他恨得牙痒痒,却也无可奈何,只得摆摆手投降认输

“罢了罢了,明天还是临安菜,但是荷花酥少做,吃那么多也不怕牙疼,真当本座一走,没人管得了他了…”

踏仙君低头给自己上药,疼的连心带肺都在撕扯,他不敢问的,几次欲言又止的,最后还是问出口

“老刘,楚晚宁…他有什么异样吗?”

“宗师还和平时一样。”

踏仙君松了口气“那他…药都喝了吗?”

“喝了,按照陛下吩咐,有宫人看着。”

老刘退去,踏仙君出关。他迫不及待地赶往巫山殿,见到楚晚宁的那一刻,心中万般曲折担忧皆落定。

怕什么呢。

楚晚宁还在他面前好好活着就够了。

楚晚宁再次见到墨燃的刹那,有种恍若隔世的不真实感。那张熟悉的脸依旧俊美,只是面色苍白,轮廓越发的瘦削,衬得一双眼睛又黑又亮,正专注地盯着他。

他也打量墨燃,似乎是哪里不一样了。

墨燃轻轻拉住他的袖子“醒了?梦见什么了?”

楚晚宁神情淡漠,凤眸肃然,他抿唇,一时间难以回答,默默将袖子收了收。

然后他看到墨燃突然侧身低头,亲昵的吻落在他的鬓侧,是从前从未有过的温柔。

“傻了?见到我连话都不会说了?”

墨燃低声轻笑,在他惊诧的目光中,像是爱不够似的,亲了亲那张薄润的唇。

他下意识地躲,却被墨燃掰过肩膀,狠狠地亲了上去,这次不再是浅啄,而是直接了当地占有,宣示着帝君的所有权。

墨燃痴痴地望着他“你都不知道这些日子我有多想你…”

楚晚宁心头一震。

原以为岁月烟波浩渺,再难起零星波澜,哪料想黄泉九折心不死,一眼枯木又生春。

所有的话都被堵在喉咙里,他来不及去探究这背后是真是假,是爱是恨,就已经被卷入这一场情潮中。

和从前一样,像是林中猛兽,迫切地与他纠缠撕咬,融化他的傲骨,吞噬他的灵魂,勾着他一同欢乐。

墨燃在他周围建起一座城,他渐渐迷失在墨燃的城中,整个人陷在软榻中,忍不住颤抖着,攀附着墨燃,春水缠绵,又伴着惊涛骇浪。

墨燃将他抱起来,一只手挡着他的头,小心地爱护着他,怜惜着他。而他像个提线木偶,被动接受着墨燃给予他的一切。

和从前的情事不同,他用死亡教会了踏仙君如何爱一个人。

可是没有人来教他如何救踏仙君。

他闭着眼,濒临赴死般,缓缓地沿着眼尾落下一滴泪。

他只能清醒地陪着他沉沦。

最后,他的心跳和呼吸随着墨燃的动作起伏。

天上人间,来去一梦。

红鸾情动,半晌贪欢。

楚晚宁倚着墨燃的肩膀,全身都是软的,墨燃发出一声满足地喟叹,在他耳边轻声撩拨“有没有不舒服?要不要抱你去洗一下。”

“不用。”

楚晚宁双目茫然,脸上红晕未消,待身体有了一点力气,便强撑着要从墨燃怀中出来。

“你走吧。”

清冷的声音与记忆中清白雅正的宗师重叠,似数九凛冬,寒风呼啸,将墨燃想要去抓楚晚宁的手指冻的颤了颤。

今日怀中的人异常坚硬,不似往日主动往他怀里蹭的小兽,那般爱他,依赖他。他造出来的楚晚宁是一张白纸,这张白纸上只写了他一人的名字。

他以为这样就可以永远留住他。

“你想没想过,他若是想起来了,你做的这一切还有意义吗?”

华碧楠的话犹在耳边。

墨燃沉默,他知道会有这一天,楚晚宁早晚要想起来,那个爱他的楚晚宁也会随之消失。

是他痴心妄想,想要这梦做的久一点,再久一点。

最好在他合眼前,这场梦都不要醒。

正义之师重振旗鼓,天下英雄纷至沓来。如果他终究难逃一死,那么至少,让他带着楚晚宁的爱上路。

华碧楠冷笑道

“你打算拿他怎么办。”

风声战栗,呼啸而过。

又一声,秋蝉呜咽,落日向晚。

仿佛过了几个世纪,天地寂寥无声,尘埃就此泯没,只听的见一个暴君剖心的自白

“我恨过他,伤过他,害死过他。可等他死了我才发现,我离不开他。”

“我不能再失去他。”

华碧楠脸色阴沉,八苦长恨被楚晚宁的残魂干扰,墨燃又将自身的魂魄撕裂,折腾下来八苦长恨已经四散飘零。

他只能先稳住踏仙君,再做打算,幸好无论什么时候,楚晚宁都是墨燃的软肋。

于是他从容道“你若再不造棋子,死生之巅丢了不要紧,可你还护得住楚晚宁吗?”

“你还能和他在一起吗?”

夜色倾颓,浓密的乌云将最后一点月光也遮住。

日子终会有尽头,埋藏其中的引线终会沿着预定的轨迹,在某个时间接上命运安排好的一切。

墨燃离开了巫山殿,临走前,他又不死心地望了一眼楚晚宁

“真的要我走?”

楚晚宁沉默不语,等了许久没有回音,踏仙君也沉默着,眸中像深不见底的幽潭,绝望的等待着宣判。

可这宣判迟迟不肯落下,又隐隐的给了他一丝希望。他深呼吸,下定决心装傻到底,他转身回抱住楚晚宁的腰,继续发挥他不要脸的攻势,一口气甜腻腻道

“好晚宁,好宝贝,别赶我走,巫山殿是我的寝殿,我哪里都不去。”

楚晚宁心中大骇,四肢僵硬,脸上却平静地看不出半分颜色“那我回红莲水榭。”

“别别别,我走。”

墨燃垂头丧气地两步一回头,像个老妈子似的嘱咐道“你要是晚上害怕的话叫我一声,我就在外面。”

秋意浓刹,风刺骨地冷,门口的婢女已经被支开,墨燃说在外面,就真的守在门口,焦虑地来回踱步。

他不是不想进去,也不是不能进去,哪怕他如今灵力减弱,也有一万种对付楚晚宁的方法。

可他不能像从前一般无所顾忌地进去。不能像从前一般将楚晚宁强硬地按在身下,逼他迎合,逼他堕落。

不能。

如今看着楚晚宁脸上痛苦的表情,他会心痛,像是生了锈的沉铁重新被刀剑擦出火花,楚晚宁重新唤醒了他麻木的神经,连同心脏都开始重新跳动。

他似是醒了。

昆仑山上的血冰冷彻骨,却将他带回了人间。

至此,迷梦中的人终于睁开双眼,唤醒他的人永世长眠。

巫山倥偬,海棠蒙尘,血沾了踏仙君的袍角,却也染红了踏仙君怀里的白衣。

命当如此,他和楚晚宁注定缘薄。

这一番兜兜转转,原来他对楚晚宁,爱恨皆错,爱不了,放不下,恨时刻骨,悔时断肠。

想忘时难忘,想见时不见。

眼看就要晚了一步,可踏仙君不信命。

他拼尽全力终于将人找回来,如今只捧在手心里宝贝着。他不想楚晚宁记起,可当楚晚宁真的记起时,他又感觉架在脖子上的那把刀终于落了下来。

这种心情很复杂,既担忧,又欣慰,他怕楚晚宁恨他,又希望楚晚宁恨他。

他想与楚晚宁天荒地老,盼着楚晚宁忘却前尘,可当他注定要背负数不清的血债时,他又不能让楚晚宁和他一同背负。

若是必须在“与楚晚宁在一起”和“让楚晚宁一个人活”中间选一个的话。

他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后者。

夜雨姗姗来迟,噼里啪啦浇了一通,他双手交叠,指尖藏在袖口中,从前灵力丰沛的时候,他甚至随手便能化出一枚棋子,

华碧楠不知道,他已经无法再造出棋子了。

甚至是从前的棋子,也被他遣走。

他此刻用药控制的身体已经快到极限,他一直在找方法,只可惜他于药修了解不深,找了数本典籍也无济于事。

夜雨滂沱,丝毫没有要停的架势,他只能靠在门口,绝望的等待着这场雨下过去。

屋内是截然不同的光景,榻上柔软舒适,干净温暖,仿佛还带着另一个人的温度。

帷幕放下,转眼只剩了楚晚宁在榻上辗转反侧,他的眼睛虽是闭着的,双耳却不动声色地在关注着门外的一举一动。

墨燃关上门。

墨燃呵退宫女。

墨燃靠在门口,似是走了很久,很疲惫。

夜里安静,他听的很清楚。

他陷入了天人交战的疆土,一举一动都难以抉择。

不想让墨燃待在巫山殿是因为他不知道如何面对墨燃,他想不通——那个温柔的,炙热的,央他写字弹琴,陪他看花练剑的墨燃是谁。

他感到既陌生,又害怕。

他害怕自己动摇,可还是按捺不住,悸动的嫩芽悄悄探出头,叫嚣着要爬上高墙。

他试图为墨燃的行为找出合理的解释,昆仑山上,他最后剩下的残魂尽数渡给了墨燃。

也许是他的残魂起了作用,也许是他的死亡唤醒了墨燃的良知。

他一把蒙上了被子,头埋在枕头下,脑子却依旧都是墨燃,过往的暴虐凌辱和这些日子的温柔甜蜜交织在一起,越纠缠不清,却越是忍不住去想。

如果…如果墨燃一直是如今的样子,似乎也很好。

抛却他们之间的过往,让他待在墨燃身边,重新教导他,补偿他,引他向善。

这本就是他应该做的。

屋外大雨倾盆,闪电霹雳而下,一道道刮破黑暗,将原本漆黑的夜映的如同白昼。

墨燃还在外面。

层层帷幕将温软的床榻始终拢在暧昧的暖光中,榻前的熏香是淡淡的海棠气息,楚晚宁起身将熏香熄灭,随手系了件轻衣。

他的身上到处是撕咬的红痕,看着像刚遭受了一场凌虐,他实在没什么力气,刚才想要墨燃离开也是没力气和他周旋。

坐起来的时候隐隐觉得腰背酸痛,下身像被车轮碾过一样,又麻又累,他心里大骂外面的始作俑者。

可他现在还要去给那“始作俑者”开门。

他竭力挺直腰板,状若无事的向前走,双腿因为长久的动作而发酸发麻,软绵绵的没有支撑力,他心里从头到尾又骂了一遍门外的人。

床榻旁是一张檀木长桌,桌上是古琴,后面架子上放置各种门类的书,随手可以拿来翻看,踏仙君自然不会需要这些,这些东西是为谁准备的,自不必说。

楚晚宁环顾四周,除了长桌和书架,殿内还有许多他之前没见过的陈设。

他的记忆慢慢聚拢。

半扇青花镂空屏风隔出单独的区域,地上铺着鹅绒地毯,大大小小的盒子整齐地放在地摊上,盒子里分门别类地装着做梦游神的各种部件,旁边甚至还放着个圆筒,里面是各种图纸…

“楚晚宁,你怎么把地上搞这么乱的?”男人一边皱着眉一边坐在地上乱糟糟的一团清理干净。

“我…我不知道。”

“得了得了,你闪开,我清理好你再过来。”

“我帮你啊…”

是另一个楚晚宁的声音,那个一张白纸般的人是他,也不完全是他,那是他的一缕残魂,在世间飘荡的时候被踏仙君召来,固执地保留着对踏仙君的爱意。

他心里有点酸涩,记忆中,墨燃叫那个他“晚宁。”

叫的那样顺口,那样亲密,仿佛他们之间有诉不尽的爱恨纠葛,又深藏着千丝万缕的缠绵悱恻。

他一眼扫过去。

不仅是梦游神,除了壁檐上挂着一颗夜明珠照亮,原来殿内金光闪闪的奢华摆件大多都不见了,换成了各种奇花异草。

走到最外间,圆桌上还摆着没吃完的糯米红枣糕…

他觉得心里压地越来越难受,记忆如潮水般倒灌,他看到了他“重生”后和墨燃的种种。

墨燃爱的是他吗?

是那个一张白纸一样的楚晚宁?

可哪里又不对,他记得墨燃有时也会叫他“师尊。”,然后跟他说一些那时似懂非懂的话,或者向他抱怨“从前”怎么样。

从前。

那时的他以为,墨燃是不是真的那么喜欢从前的楚宗师,以至于一个大活人在他面前,他也只想与他谈从前。

他心里很难过。

若是换作如今的楚晚宁清冷骄傲,定会拂袖而去,可那时的他是个专心爱着墨燃的小傻子,所以再难过,他也只会安静地伏在墨燃怀里听着。

不管墨燃如何称呼他,如何与他说话,他都应着配合着,哪怕墨燃说的那些他根本记不起来,他也从来不曾驳斥。

如今楚晚宁全部记起来,自然明白了墨燃那些话的意思。

他心不在焉,看着桌前吃了一半的糯米红枣糕,突然不想给门外的人开门了。

堂堂帝君,不至于连个结界都开不出来。

他慢慢地将那口红枣糕吃完,正打算回去重新睡个觉,结果转身的时候脚不听使唤似地踢上了桌前的木椅,许是使的力气大了些。

“吧嗒”

木椅腿断了…

“晚宁!”

大门推开,全身浇湿的帝君看着惊愕的楚晚宁和踢断的椅子,目瞪口呆。

“……”

“你…”

楚晚宁和踏仙君不约同时出口,开头的称谓一样,想说的话却各不相同。

楚晚宁不再开口,踏仙君皱着眉,上前直接把他抱起来“脚疼不疼?”

楚晚宁腰酸背痛,左右这种状况也不是“成亲了”

紫衣女子不死心,又指了指踏仙君“那他呢”

楚晚宁转头望踏仙君,那人没有回答,竟然也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等他说话。

楚晚宁只能硬着头皮道“他也成亲了。”

那女子又看向踏仙君,踏仙君却并未看她,仿若她不过是一粒尘埃,渺小的不曾存在。

那个高大男人越过她,眼神像夜色中等着狩猎的豹子,犀利又明亮,且目标明确,望着的正是那个仙人般的男人。

“对,成亲了。而且家有悍妻,厉害的很,最会抽人。”

他的嘴角是笑着的,眉毛高挑,偏偏还要牵住楚晚宁的手,问上一句

“师尊,你说是不是。”

“啧,原来是两个怕媳妇的怂货。”

几个女子啐了一声,做鸟兽散去。只有那紫衣女子立在原地若有所思,望着两人远去的背影,来来回回看了几遍,只觉得两人一定关系匪浅。

踏仙君一手拎着东西,一手强拉着楚晚宁,凑到楚晚宁耳边嘟囔着“你看看,都怪你,本座的一世英名都被你毁了。”

“你想去便去。”

楚晚宁面容淡漠,语气里的冷冽刺的踏仙君皱起了眉,他抓住楚晚宁的胳膊迫使他停下,一只手挑起楚晚宁弧度完美的下颌。

“你什么意思?”

“你不在意本座是吗?”

“你是不是又想丢下本座?”

那双眼里冒了红光,仿若楚晚宁说一个“是”字,立刻便要将楚晚宁吃下去。

楚晚宁看着踏仙君隐隐有些癫狂,心中不忍,踏仙君体内的魔花根本不可能完全除净,如今踏仙君的温柔也好,笑容也好,不过是踏仙君如今努力对抗魔花的结果。

可是踏仙君自己终究也无法完全遏制。

此刻,他要想办法安抚他,他尽力回想自己那一缕残魂安抚踏仙君的动作,便学着,轻轻拍着踏仙君的后背,语气尽量轻柔。

“没有的事,你别生气了。”

这样的安抚非常有效,踏仙君愣了两秒,竟松开手,拎着东西自顾自地往前面走去。

在两排人间欢喜的大红灯笼中,他像伶仃的孤魂,拖着满身伤痕倔强地游荡在世间。

楚晚宁快步追上他,将他一把拽过来。

“你站住!”

踏仙君被迫停下,转过头,神情惶然,似塞外风雪漫天,疲惫的旅人迷失其中,冰雪渗入漆黑的眸子。

“我有时候控制不住…”

他不知是笑是哭,一张脸仿佛被风割开,流出的都是血泪

“楚晚宁,我不知道我是谁了。”

楚晚宁难以遏制地心痛,他第一次觉得自己懦弱,需要些东西止痛。于是他全部的灵魂带着自责,带着疼惜,紧紧地抱住了墨燃

“不是你的错,墨燃。”

被抱住的人凄清地笑着“你又叫我了。”

他用尽了力气回抱住他。

楚晚宁就这么静静地抱住踏仙君,抱了很久,直到将两人的体温一同捂热,踏仙君安静下来,目光幽深

“师尊,对不起。”

良久,背对着,踏仙君听到耳边轻轻一声叹息

“不,是我。”

“对不起。”

是我对不起你。

他们在无常镇落脚,踏仙君在城东买了个两进的院子,名曰“西府”。

院子不大,但是很温馨。两边墙壁上铺满了花藤,远看一片翠绿芬芳,生机盎然。花藤下扎了个秋千,绿枝缠绕,风雅别致。

踏仙君看着秋千,他想到了楚晚宁。莹莹白衣,最配这样的绝佳风景,最好那白衣下面一丝不挂,随着秋千荡起,风会把一切都掀开。

楚晚宁会忍着,瑟缩着,浑身战栗,荡到高处,那双修长有劲的腿会拼命夹紧,不让人瞧去内里春色;荡到低处,肌肉放松,那些东西又会不受控制地流出来,一滴一滴的,从腿间划落到地上……

如此美人,如此情趣。

这就是英明神武的帝君陛下买下这间院子的原因。

“墨燃,你买了这么多书,你过来收拾!”

纵使是英明神武的帝君陛下也逃脱不了做家务的命运。

踏仙君带着楚晚宁到达无常镇的晚上,随从尽数被留在镇外。虽然出行的声势浩浩荡荡,但无人知晓踏仙君到底是什么意思。

因此,如今西府中只有两人,衣食住行,皆需要亲力亲为,一晃两月过去,两人过的有滋有味。

白日里,楚晚宁便静默地手执一卷书慢慢翻看。踏仙君两根手指敲在案前发出清脆的响声,楚晚宁抬眼瞧他,他梗着脖子

“你教本座。”

“教什么?”

“你看的什么就教什么。”

楚晚宁瞥了他一眼“真要学?”

踏仙君点头,从楚晚宁手里将书拿过来,翻开赫然是一本古籍《修真界历代名人传》,他再拿过楚晚宁手边其他几本《远古神魔史》。

“还学吗?”

楚晚宁这么问是有缘由的,从前讲这些墨燃从来不听。那时除了必要的修炼课程,墨燃从来不出席文史方面的课。

“学,这些还难不倒本座!”

踏仙君像模像样地跟着楚晚宁学起来,他天赋极高,哪怕是学这些他从前不耐烦学的东西,接受起来也非常快。

当然,他能这么快记住,还有一个原因——楚晚宁的礼物。

最开始是一顿抄手,后来是一方手帕,到最后变本加厉。他在案前俯身,咬着楚晚宁的耳朵,热气滚烫。

“师尊,这次我要—”

待他说完,楚晚宁耳根后面都红了,拂袖恼怒着

“你羞也不羞!”

“这有什么羞的。”

踏仙君装作懵懂的样子“每次脱师尊亵裤,都觉得款式不错,师尊难道要失信吗?”

楚晚宁恶狠狠地说道“我做你就穿吗?”

踏仙君笑的邪魅“当然。”

又凑近些“师尊知道我的尺寸吧。”

“要不要现在…再来量一下?”

楚晚宁把书一把拍在踏仙君面前“下一课!文学鉴赏!”

踏仙君噗嗤笑了。

午时,踏仙君献宝似的,捧着热乎乎的荷花酥到楚晚宁面前。三枚精致的点心放在碟子里,荷花雕的栩栩如生,不同颜色搭配,好看极了。

“快来尝尝,这次本座肯定能成功!”

楚晚宁谨慎地看着碟子里的点心,自从来到无常镇,踏仙君便心心念念要给他做荷花酥,一连十多天,每天都要尝试一遍。

可是荷花酥哪有那么好做,失败品如今都有一筐了。楚晚宁想起那些浪费的材料就觉得心绞痛。

可是踏仙君依旧执着。

看着踏仙君期待的眼神,楚晚宁拿起一块,试着咬了一口

“咳…”

踏仙君等着,只见楚晚宁表情僵硬地将那一块荷花酥吃完,向他伸手“水。”

不用楚晚宁说,踏仙君也知道这次肯定又失败了。他不解地看着卖相出色的荷花酥,自己尝了尝,面色一变,立刻将那碟荷花酥从楚晚宁手中拿走。

“别吃了,明天再做。”

“…”

楚晚宁无法阻拦踏仙君的热情,只能随他而去。

午后小憩,踏仙君蹑手蹑脚地从床上爬起来,楚晚宁还安静地躺在被子里。他看起来很放松,嘴角微微上扬,呼吸平稳,胸膛微微起伏,睡得很是香甜。

踏仙君注视了很久,有些真相他已找到,可是过去永远不会重来。

他想了很多,每个辗转反侧的夜晚他都预见了自己的结局。

他是踏仙帝君,是修真界的皇帝。他大杀四方,一统天下,手刃仇人,铲除异己,他不后悔。

可是他唯独放不下的,就是身边的这个人。

他低头,睫毛低垂,笼住眸中点滴温柔,那温柔日积月累,一不小心便如开闸的洪水般溢出。

巨浪滔天。

是爱是恨,亦或是不舍是愧疚,他都不在乎了。

温热的午后,阳光洒满屋子,涌成一片金色的海。四瓣唇滚烫的厉害,碰在一起时天雷地动,荒草燎原。

风顺着窗,吹开帘子,凉意渗了进来,惊醒一池春梦。

一切戛然而止。

踏仙君低头将被角掖好,起身关窗。冬日里,寒风刺骨,凌厉的风打在脸上,清光反射的窗纸映着他英俊的眉目,那双漆黑的眸中冷光森然。

前厅,来人按照每日规矩,仔细地向踏仙君汇报各地民生以及叛军情况,最关键的当属无常镇外出现的叛军身影。

“陛下,要不要在无常镇外截杀。”

“不必,放他们进来。”

夜晚街市灯火辉煌,家家户户都要筹备年货,人来人往的,热闹只增不减。

踏仙君格外喜欢这样的热闹。

于是高高在上的踏仙君选在这个时候铺开摊位,在长街中央,紧靠着卖布料的摊位,是绝佳的位置。

踏仙君靠车仰躺,翘着二郎腿,周围围满了人,盯着的不仅是英俊的仙君,而是车旁边放着的机甲。

那是能够除妖邪的夜游神,平时千金难得,如今不过十个铜板一个。

四处灯笼照的透亮,踏仙君眯着眼瞧着这帮没见过世面的市井小民,一巴掌拍在车上。

“吵什么!排队!一个一个交钱。”

人群恢复了秩序,买卖双方交易迅速,车旁边放着罐子,来人将铜板放在罐子里,很快就填满了。

踏仙君看着又一次被抢购一空的夜游神,心情有些不佳,楚晚宁做的夜游神怎么能给别人。他哈着气,从口袋里掏出仅剩的一个夜游神,穿着白袍服,带着一顶可爱的四角帽。

这是他私藏的。

他宝贝的看着,越看越喜爱。

这一幕被人看见,又有人来问“仙君,你手里拿的这个还卖吗?”

踏仙君斜了一眼“不卖,滚吧。”

他把他的夜游神揣在怀里,手里开始数罐子里的铜板,夜游神都是楚晚宁做的,那些材料价格不菲,十个铜板的定价远远不够。

可是身负黄金万两的踏仙君不在乎。

这是楚晚宁的愿望,让夜游神守护一方平安。

“仙君生意真好。”

卖布料的老婆婆笑着,手里递过来两匹布料“过年了,仙君拿两匹布给夫人裁置新衣吧。”

这个老婆婆曾经从踏仙君这里买过夜游神,一直感念着恩惠,只可惜踏仙君并不常出摊,往往半月才出一次摊,今日正好赶上。

踏仙君接过布料,听着那句“夫人”分外顺耳,心里喜滋滋地,面上也笑了

“那我就替我家夫人多谢了。”

西府中,楚晚宁还在煲汤,炉子上暖着两个小瓦罐,里面炖的是冬瓜排骨汤。

晶莹的冬瓜浮上来,排骨被仔细切成小块,错落有致地与冬瓜依偎着,再洒上一层碧绿的菜末,掀开盖子,香气四溢。

“好香啊。”

踏仙君一脚迈进厨房,抬眼便看见楚晚宁忙碌的身影和两罐香气喷喷的冬瓜排骨汤。

楚晚宁回身问他“冷不冷?今天卖的怎么样?”

踏仙君将貂裘挂到衣架上,又将怀里的铜板悉数取出,笑着递给楚晚宁

“不错,今日有五百个铜板。”

楚晚宁接过铜板,他并不知道做夜游神的材料究竟多少钱,踏仙君为糊弄他也只道是几个铜板。

因此他将钱收好,并未多问。

两人紧挨着坐下,喝着热腾腾的汤。楚晚宁将排骨炖了很长时间,浸到汤里,正是入味,踏仙君尝到嘴里,只觉得比巫山殿的琼浆玉露还要好喝,还要满足。

踏仙君咂摸着汤的滋味,像寻常夫妻般同楚晚宁闲话家常

“今天卖布的婆婆给了两匹布,正好给你裁置新衣。”

“不用,衣服还有。”

“要的,过年要穿新衣服。”

楚晚宁拿了装钱的罐子,随手倒出三十个铜板“那裁两件,一人一件。”

“嗯,等明天我们再上街买点年货。”

酒足饭饱,楚晚宁捧着空空的罐子,觉得胃里有些撑,再看看踏仙君那边,罐子同样空空如也,但是踏仙君的表情却惬意的很。

他抬眼看着比他高一头的踏仙君,怀疑地问了一句

“你吃饱了吗?”

“刚好。”踏仙君满意地答道。

楚晚宁踟躇着站起身,拿起架子上的白裘“我…有些积食,去外面走走。”

夜间院子沉静,如水般的月光照的四处温柔,新栽的海棠正在盛放,像是生怕他们娇嫩的花瓣冻坏,踏仙君用灵力将它们罩起来,每日悉心照料。

他如今何尝不是一株温室海棠。

他一直在找真相,无奈力量所限,对方又始终沉寂。而踏仙君却似好转,无论是对他还是对其他事,态度都有转变。

甚至有时他可以感觉到,现在的踏仙君是幸福的,八苦长恨的根虽在他心里,却再无法撼动他的心绪。

可他仍不敢轻易说出真相。

踏仙君会相信他吗?

正想着,踏仙君从背后环住楚晚宁,以为他撑的难受,一双大手覆上来,粗砺的指腹轻轻地揉弄他的腹部

“从前就是这样,你积食了,我给你揉揉就好了。”

楚晚宁回过神来,他思虑再三,目前踏仙君对他似乎产生了感情和信任。

“墨燃。”

他试探性地开口“你知道有一种魔花,名八苦长恨吗?”

身前的手突然停住,背后的声音仿佛历经沧桑磨难,从挣扎与痛苦中传来。

“不用说了,师尊。”

“你…已经知道了?”

“不重要了。”

踏仙君俯身抱住楚晚宁,温暖的裘皮笼住楚晚宁,将寒风挡在外面。

“无论这个人是谁,他想算计的都要落空了。”

从前,他们少有能这样平心静气说话的时候。楚晚宁觉得很欣慰,昆仑山上一别,他终于唤回了墨燃。

那个曾经走失的孩子,终于重新回到了正轨。

“你还记得你当年拜我为师,说要`救蚯蚓`吗”

“不大记得。你知道,从前大多好的记忆我都没有。”

楚晚宁听得眼眶酸涩,他回身,像哄孩子般拍着踏仙君的背“没事,我们可以创造新的。”

“以后每一天,都是好的。”

一晃到了腊月二十二。

室内开了防寒结界,温暖舒适,楚晚宁严严实实地盖着薄毯,浓密的睫毛轻轻颤动,睡眼惺忪,充斥着懵懂和迷茫。

他本能地去找身边的人,骨节分明的手指下意识地往旁边摸索。

然而榻上触手冰凉,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他睁开眼彻底清醒,心里不大安定,刚抬手拿衣服,就摸到一张纸条,上面画了一个唯妙唯俏的壶,下面写着一行字

“宝贝莫急,本座去去就回。”

楚晚宁将纸条放下,暗笑自己多疑。踏仙君每日晨起都要去给他买上一壶豆奶,今日不过是他睡得沉,踏仙君没叫他而已。

怎么就如此在意。

他松了口气,换上旁边叠放整齐的衣物。新的衣服干净舒适,甚至还佩了玉冠和香囊,在这些生活琐事上,墨燃一向将他照顾的很好。

他坐在铜镜前,一头墨发洒下,手里拿着梳子慢慢理着。

突然,他眸中冷光一现,将梳子捏在手中,目不转睛地钉着身后模糊的人影。

一点一点,靠近又逐渐清晰。

铜镜中,银蓝轻甲首先映入眼帘。

然后是一张熟悉的脸。

十年生死两茫茫。

十年后,那个飞扬跳脱的少年已然脱胎换骨,身上气质经历岁月磨练,变得更为成熟稳重,隐忍坚韧。

他发生了很多事,又像是什么都没发生。

只哽咽着喊出声的那一句“师尊”仿佛昨日重现。

楚晚宁不禁有些心痛“薛蒙。”

薛蒙上前三步,距离不远处,面对楚晚宁跪下,先磕了三个头,含泪道“弟子来迟,请师尊恕罪。”

楚晚宁起身将他拽起来

“起来,跪什么。你怎么来的,外面现在情况如何。”

薛蒙抓住楚晚宁的手“师尊,我们如今已经打到无常镇,踏仙君撤了傀儡,不是我们对手。这次我来,就是打听好消息带师尊离开的。”

“他…撤了棋子?”

楚晚宁有些诧异,同时心中隐隐带着一丝不安。

踏仙君到底要做什么?

薛蒙还在继续,他潜伏无常镇观察多时,这次做了十足的准备将楚晚宁带出去。

“师尊,明日庙会,我有准备,自会来接师尊离开。”

“薛蒙…”

楚晚宁一时不知如何解释,他和墨燃之间的纠缠不是一走了之就能解决的。

人人都道踏仙君罪大恶极,可他知道不是。

“楚晚宁!看本座给你买了什么?”

室内的隐秘被一嗓子喊破,薛蒙前脚刚出去,踏仙君就快步走进来。他的身上风雪未净,手里拎着两壶豆奶和荷花酥,连裘也来不及脱,就凑到楚晚宁跟前。

“你急什么。”

楚晚宁正要去帮踏仙君脱覆了雪的裘,却被踏仙君一只手拦腰抱了满怀。

风雪吹湿了几缕发丝,贴在踏仙君的脸颊两侧。他也不管,嘴角始终勾着笑容,将豆奶和荷花酥往楚晚宁怀里一塞

“喏,今天都给你买到啦。”

楚晚宁没出声,今天薛蒙提到的事,如果不说,踏仙君明日赴庙会有可能会遇到危险。他正想着如何出声,只听踏仙君突然道

“楚晚宁,明日有个庙会,你…要不要去。”

“不去。”

楚晚宁没有犹豫,早在薛蒙提出时他就已经下定决心,无论如何,他不能抛下墨燃。

他始终是他的徒弟。

踏仙君握住他的手

“没事,想去我就陪你去。”

“不,我不去,你也别去。”

楚晚宁斩钉截铁,他既不想让墨燃被薛蒙暗算,也不想让墨燃伤害薛蒙,两个人都不去,似乎是最好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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