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狼小狼你有两只耳朵和一条尾巴(1/2)

原来导师真的没有脸。

斯蒂亚诺注视着导师的身影伴随着夕阳最后的光晕一同消失。他张开窥秘之眼,把视线投向灵界,那里也没有导师的身影。

但是斯蒂亚诺知道,导师还没有完全远去,因为他的耳畔里还回响着导师的歌唱声。

祂还在这里,只是他看不见了而已。

我对祂的了解还是太少了。

在夜色彻底降临的时候,歌声也完全消失了,斯蒂亚诺将视线重新移回到羊皮纸上。

随手放置的羽毛笔尖碰在羊皮纸上,已经染开一大块墨点。斯蒂亚诺懊恼地看着那块脏污,有心用个巫术将它去除,但最后他还是决定把这页笔记重新抄一遍。

斯蒂亚诺把手伸向手抄本,打算先把它合上。他的手停在半空中,手抄本已经被合上了,一个看起来很陈旧的金属盒静静地压在上面。

斯蒂亚诺犹豫了一下,他伸出手指去触碰那个小盒子。在和冰冷的金属接触的那一瞬间,他的指尖发出微光。

是导师留下的。斯蒂亚诺连忙把它打开,然后他忍不住抽了口气。

盒子里躺着的是一块拳头大的,表面布满皱纹的小东西,像个发育不全的大脑,在绯红的月光的映照下发出迷人又炫目的光彩。

作为曾经的神秘学家,都不必拿起,只要看一眼斯蒂亚诺就知道,这就是他晋升所需的那份特性。

“您是从哪里搞到的?”斯蒂亚诺忍不住惊叹。导师似乎比他所想象得更加强大。

而那个小盒里除了贤者的特性,还放着一枚符咒。

这枚符咒黑暗光滑有如宝石,斯蒂亚诺能判断出它由一条首尾相连圈成一团的蠕虫制成。

蠕虫的来历斯蒂亚诺倒是不太清楚了,他只是依稀知道,北大陆的查拉图家族,索罗亚斯德家族和亚伯拉罕家族的高位者们的神话生物形态有蠕虫的形式,但他不太能确认制成符咒的这条蠕虫属于哪一种。

既然是导师给的,那就没什么好担心的。斯蒂亚诺让那条蠕虫飞起来,落在他的手心中。

“它能记录下一个场景。”导师的话语在他的脑海里响起,祂的声音亲昵,就像是俯在他的耳畔旁所言:“然后在你需要的时候复现。凡人也许会用它来记录强大的非凡能力,但是你不同。知识之妖选择了你,尽管我觉得祂是个蠢货,不过我相信你会不断攀升。”

“用它来记下真正值得记录的事物。”

导师的嘱咐声消失了。斯蒂亚诺叹了口气,为导师一如既往的语义不明和导师的话里出现的全新信息。

他敏感地觉察到有一部分信息并不是他现在应该知道的。于是他把眼镜取下来,擦拭镜片。

一道灵体从镜片里钻出来,半透明的手掌托举着他需要的水晶球。斯蒂亚诺把水晶球贴在额头上,念诵咒文,将他现下不需要的那部分信息储存了进去。

失去了记忆的斯蒂亚诺略带恍惚地注视着眼前的水晶球,寄宿在眼镜镜片中的灵体自觉地把水晶球从他的手心里取走,容纳进身体,然后又钻回了镜片里。

空气里残留着轻微的冷意,斯蒂亚诺抬起眼,越过夜色构筑的帷幕,看向老师先前所注视的方向,看向太阳升起的地方。

他确实是被选中的孩子,他所看见的远比一个‘预言大师’所能预见的多得多。

斯蒂亚诺听见凄厉的惨叫,而他一时甚至都没能意识到那是从他的口中吐出的。

灼热的液体从他的眼眶里流下,那里还装着他融化的眼球。斯蒂亚诺的双眼因为剧烈的疼痛而紧闭着,他伸手将它们捂住,好像这样就能挡住他看见的景象,但是泪水和鲜血依旧混合着从他指缝里溢出来。

良久后他安静下来,只剩下身体在剧烈地喘息。当他最终冷静下来的时候,摩斯苦修会的会长一边庆幸着他先前摘下了眼镜,一边又重新将它戴上。

眼睛一压上斯蒂亚诺的鼻梁,他瘪下的眼皮就重新鼓起来。斯蒂亚诺长长地吸了口气,又将它缓缓地吐出去。他睁开眼皮,新长出的眼睛还有些畏光,好在现在是夜晚。

斯蒂亚诺将那陈旧的金属盒合上,塞进衣襟里,放在心口上。他其实并不能够完全理解自己所预见的景象,但他很清楚自己应该做些什么——在接下来的这场影响全世界的灾难里,他的摩斯苦修会绝对不能有事。

安提戈努斯。我知道这个名字,智天使大人曾告诉我,那是毁灭魔狼弗雷格拉的子嗣,而祂当时还含糊地说现在血统最纯正的魔狼只剩四头。*

这头八腿魔狼现在是人形,多出来的手自然地垂在身侧,倒是一点也不显得突兀。祂那双属于黑夜的眼睛里印着我的身影,我注意到祂的眼睛和眉毛都有点圆,眼尾则是垂下来的。

见我迟迟没有回答,祂的脸上露出点担忧的神色,又凑上来嗅了嗅我:“摔傻了吗……”

“呃,没有。”我感觉有点痒,忍不住往后缩了缩:“我还在想……”

“这个还要想的啊!”安提戈努斯瞪大了眼睛,这让祂的眼睛看起来更圆了。祂的语气里没有质疑,倒是充满了发现了新事物的高兴。

安提戈努斯快乐地哼唧着,祂往后退了点,手上不断地把密偶们的灵体之线团成团:“好喔,我等你。”

关于名字,我确实是要好好想想。

我名叫阿比盖尔。我是梅迪奇和索罗亚斯德的孩子,但是作为天生的神话生物,再加上名字是主赐予的,所以我可以不管人类的那一套,也就是不冠上姓氏。

在神国里,大家一般直接都叫我鸟鸟,平时会以我名字称呼我的基本上只有主和智天使大人。阿蒙殿下则从来不叫我——无论是用阿比盖尔还是鸟鸟,祂就从来没叫过我名字。*

可是这是在外面,我要不要给自己挑个姓呢?不然会不会太显眼?我思考着,突然又想起我眼前的这位是头八腿魔狼,想起我爹平时打的异教徒都是什么成分。

啊这。

虽然我应该并不出出名是万一呢!阿蒙殿下你太坏了!

“你叫我鸟鸟就好了。”我心虚地说。

“你好,鸟鸟。”祂看着我,黑珍珠一样的眼睛亮起来:“我是安提戈努斯。”

爹的,祂好可爱。

“你好,安提戈努斯。”我学着祂的语气说:“我可以叫你安小狼吗?”

安提戈努斯看着我,祂又笑了:“你也喜欢给我取别的名字啊。”

也?

我露出疑惑的表情,但安提戈努斯没有解释,祂只是点了点头。我发现祂每次做完表情之后很快就又会恢复面无表情的状态,像换脸一样,很是有趣。

“我是个‘命运木马’。”我小声地说,像是怕打破这里的寂静,又像是怕被人听见:“小安,你是什么?”

“你不是说要叫我安小狼吗?”安提戈努斯也和我一样压低了声音:“我是‘奇迹师’。”*

“但是我有‘诡秘侍者’的特性。”祂很快又补充到:“还有唯一性。”

听到那份特性的名字的时候,我的心不知道为什么抽搐了一下,也许是羡慕吧?

“真好。”我说:“偷偷人的序列一特性都没我的份……”

“如果我有两份的话说不定可以分你一份。”安提戈努斯发出点鼻音:“但是我没有,而且我姐姐会骂我的。”

“我也不会要。”我皱了皱眉:“智……呃,我的一个老师说不能随便乱拿别人的东西。”

“我不是人。”安提戈努斯又凑了上来,两只灰黑色的,毛茸茸的狼耳从祂的披散的发间立起来:“我有耳朵……还有尾巴。”

安提戈努斯侧过身体给我看祂的长尾,祂的尾巴微微晃动,我走近了一点,它就来勾我的小腿。

小狼,小狼。你有两只耳朵和一条尾巴。

“主啊。”我忍不住惊叹:“我可以摸吗?”

安提戈努斯盯着我,瞳孔收缩了一下。祂沉默了。当我以为自己冒犯到祂了,正准备道歉的时候,祂开口了,只是语气里带着疑惑:“你们为什么都对我的尾巴感兴趣?”

“不只是尾巴。”我没在意祂的话,只是抬手放在自己的脑袋上比划了一下:“还有耳朵。”

“嗷,也不是不行。”竖着的狼耳抖了抖,安提戈努斯冲我呲了呲牙:“你不会把它们偷走吧?”

?你在说些什么,谁会那么幼稚啊?

我和安提戈努斯非常处的来。

祂的巨人语和精灵语说的都很糟糕,赫密斯语也充满了魔狼的口音,我经常不得不用解密学者的能力才能明白祂究竟说了些什么——这种时候我总是后悔当年没有认真听智天使大人讲课,又或者是懊恼着自己为什么不从祂那里顺点符咒走。而小安也总是被我突如其来的那些怪词搞得晕头晕脑,我解释好几遍祂也是一副不太明白的样子。

我奇怪祂的语言是从哪里学的,尽管学的不好,但是主要是发音的问题,祂的听力还是很好的。结果听见我的问题,小安眯起眼睛。祂的耳朵耷拉下来,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边把灵体之线缠成团边哼哼地小声嚎叫。

安提戈努斯团好线团后,祂的六只手勾住延伸出的线条同时一拉,满地的密偶们一下子被牵引着飞起来,挂到半空中,然后一具接一具地滑进房子里。祂喜欢像挂腊肉一样挂祂的密偶,还觉得着很优雅。

最后一具密偶也滑进房屋之后,小安就问我,祂挂的是不是很好看?我看着祂,好半天才明白过来祂是想转移话题。

可是祂为什么要转移话题?

我一边揉着安提戈努斯的耳朵夸奖祂,一边冥思苦想,终于想到魔狼是吃人的,祂可能是把祂的老师吃了。

我恍然大悟,安小狼这是担心我心里觉得不舒服啊。

我赶忙告诉祂,我一点也不在意祂的食谱。小安呆呆地看着我,好一会才用耳朵蹭了蹭我的手心,然后祂拉出一具密偶,问我是不是想要尝尝。

啊这,还是算了吧。我拒绝了。这密偶都不知道挂了多久了,我可不是魔狼,没有坚强的消化系统,吃了万一拉肚子该怎么办!

很明显,我和祂之间存在着一点隔阂,存在着一点鸟同狼讲。但是我们都不在意这些小事。

再说一遍,我和安提戈努斯,我们非常处的来——至少是我单方面这样觉得。

和小安在一起待了一段时间后,我才知道我被阿蒙殿下丢到了夜之国。

祂是真不怕我被异教徒抓住狠狠摩擦啊。

这里是霍纳奇斯主峰的峰顶,是独属于安提戈努斯的“亡者之城”。除了我和祂,这座城再也没有其它活物了。

当安提戈努斯问我是从哪里来的时候,我含糊地告诉祂我是个旅行者,祂居然信了。

我好感动,这还是我第一次欺诈成功。神国里那些失败的过往我不想多提,评价是大家都被阿蒙殿下玩过一轮了,多多少少都点了些偷盗者特防,让我一个普普通通的命运木马十分悲伤。

为了掩饰我喜悦的表情,我还掏出了奥赛库斯送我的乐器。和我想的一样,它确实来自夜之国。

安提戈努斯凑上来嗅的时候我心虚地撇开脸,担心祂从上面嗅到什么信息。闻完之后祂果然摇了摇尾巴,说了句:“我知道了。原来是给你的嗷。”

你都知道了些什么啊?能不能说清楚啊?

我渐渐习惯了安小狼时不时的谜语发言,也许这就是占卜家吧。

当然,安小狼也闻出来它已经坏了。祂的解决方式是让我许个愿。我按照祂的指点许愿,说我想要一个新的。

我的愿望实现了。我把新的乐器凑到嘴边用力一吹。尖细狭长的声音从小孔中涌出来,依稀能分辨出是狼的嚎叫。

我正要感谢祂,却发现安提戈努斯全身的毛都炸起来了。

“你为什么骂我?”祂委屈地嘟囔,爪子在土地上刨出一道道显眼的划痕。

“什么?”我感觉很奇怪,又吹了一下。这次祂几乎是在瞪我了,瞳孔竖成了一条直线,喉间发出阵阵雷鸣般的声响。

安提戈努斯生气了。我过去摸祂的脑袋,祂甚至用背冲着我,不住地打起响鼻。小安的原型很大,简直像一座小山一样。我不得不爬上祂的身体,攀到祂的肩膀上,站起来用双手挠祂的下巴。

“你怎么不高兴了。”我也很委屈:“我第一次吹,不好听很正常啊。”

直到我把祂挠得直摇尾巴,安提戈努斯才哼哼唧唧地告诉我,这个小东西叫做“狼言”,是夜之国的子民用来和祂还有祂姐姐沟通的。

“毕竟我们的叫声很难学。”小安说:“你刚刚是在骂我嗷。”

“对不起。”我惭愧地说:“我不知道,不知者无罪呀。”

“这是什么话?”一点也不小的安小狼张开了嘴,祂的犬齿比整个我都大:“不知道就没错的话,我的牙长来是做什么的?”

要不是祂的尾巴摇得让我不得不用双腿夹紧祂身上的毛,免得自己被吹跑,我就真信祂还在生气了。但是现在我只是敷衍地拍了拍祂的脖颈,好奇地问:“那我刚刚吹的是什么意思。”

安提戈努斯的耳朵又耷拉了下来,祂瞪了我一眼,那双不透光的眼睛在这种场景下居然还有点吓人。我连忙滑下去,按揉着祂的肚皮,直到祂发出舒服的呜呜声。

“你骂我是没用的狼崽子,吃饭只能捡别的狼剩下的。”祂在我的再三询问里很不情愿地开口:“这话好过分的!”

啥?就这啊?你们魔狼真的好奇怪。

“你是只皮毛厚实的狼,一看就强大又优秀。”我夸祂,然后趁机向祂许愿:“我希望能有人教教我该怎么吹‘狼言’。”

“你可以直接学我叫。”安提戈努斯认真地提议,祂指的是魔狼语:“我可以教你。”

我十动然拒:“我对乐器有爱好而已?”

“这也能算乐器?”安小狼很没有艺术情操地说。祂从历史迷雾里拉出了一名夜之国的神使,实现了我的愿望。

等到我能将那狼嚎般的声音编织成语言的时候,有人类从山下的夜之国上来了。他们看向我的眼神平静,似乎把我当成了安提戈努斯的密偶们的一员。

他们是来将自己要死去的亲人送给这位亡者之城的铸造者的。那些将死之人躺在棺材一样的长盒里被托举着,一点点地往峰顶上移动。

他们被一个个的放出来,摆在安提戈努斯的面前。我探身过去打量他们,那些或苍老或年轻的面容上有着疲惫和虚弱,但是没有恐惧。

安提戈努斯伸出手,祂手指的姿势和我平日里拨弄竖琴的样子有几分相似。夜之国的子民跪下来,却没有低头,而是看着他们的家人在神子的力量下重回新生。

这本来应该是个略带惊悚的场景,可是他们的脸上带着平静的笑容。安提戈努斯时常木然的脸上也显露出祥和的浅笑,像是收到了新玩具的羞涩的孩子。

我从这一幕上感受到了和我以往在东大陆所见的强烈的不同。安提戈努斯的脸上没有神性。这并不是神明在眷顾着祂的子民,尽管安提戈努斯确实是古神的神子。夜之国的臣民们将自己的所爱送到祂的手上,不是像神祈求怜悯,而是他们确信死去的人们会在安提戈努斯身边继续活下去。

他们与亲人之间并不是天人两隔,而是比邻而居。

待到他们走后,新生的密偶开始在安提戈努斯的操控下建造属于他们自己的居所,那些原有的住户也走出来帮忙。整座城都是活的,它由死物组成,但是全然没有死气。

“我喜欢这样。”小安说:“冬礼日的时候他们会去和家人团聚,家里若是发生了什么事,有人写信上来他们也会下山。而他们也和我在一起。等到再也没有人记得他们的时候,我会将他们吃掉。”

“这个世界上能吃的东西有很多。”安提戈努斯在吵闹的人声中告诉我:“但是人类对我来说除了食物还有其它价值,所以我愿意等待。”

这段话语祂说得格外清晰,像是曾经深思熟虑,又像是从心底涌出,所以显得格外自然。

我看着这剧场般的城市,看着里面切实活着的人们。我大概明白为什么主没让我们把异教徒赶尽杀绝了。

黑暗也有它存在的意义,光出现了,并不意味着它就必须消失。

天气渐渐的越来越冷了。山间的泉水不再流动,太阳的光变得薄而稀疏,就连天上的云朵都因为冷意而几近静止。

在雪花落下来,触碰上因寒冷而变得坚硬的土地的声响里,安提戈努斯让祂的灵之虫来继续演绎这场木偶戏

小安的耳朵尖上粘着白色的雪,祂甩着脑袋把它们抖下来。魔狼的声音因为祂的动作而显得断断续续:“鸟鸟。”

安提戈努斯呼唤着我,祂摇了摇尾巴,向我伸出爪子:“我们去狩猎吧?”

那么多腊肉还不够你吃是吧?

虽然在心底吐嘈祂,但是我对祂所说的狩猎非常感兴趣,所以我一边点头表示同意一边趁机用手指去按揉祂软乎乎又温热的肉垫。

安提戈努斯毫不在意,祂牵着我的手把我带进了历史孔隙中,一边引导着我在过往的时光里漫步一边寻觅祂的猎物。

当我们跃过光辉纪元,从白昼踏入永夜的时候,我突然感受到一阵源自灵魂的熟悉感。

我正为这感受而奇怪,安小狼就示意我停下来。我看见一道细长的身影一闪而过。

牠的外形如同猎犬,通体覆盖漆黑的短毛,眼睛是燃烧着的暗红色火焰。这诡异的生灵在历史孔隙间时隐时现。明明我确实看见了牠以实体存在于那里,却依旧有一种虚幻的、不够真实的感觉。

智天使大人教过我,我知道那是福根之犬。看来我的熟悉感是来自非凡特性的聚合了。

安提戈努斯是一头选中了猎物的狼,而那只小狗现在还没意识到危险,仍然在快乐地奔跑着。

安提戈努斯松开我把我留下,祂快而轻盈地跟在牠的后面,祂准备猎杀了。我没有留在原地,而是远远地坠在后头,看着祂们的身影交错着,在历史孔隙里浮现。

中途,我甚至还看见一个人类模样的家伙短暂地路过,多半是查拉图家的古代学者。他没有注意到我们,而小安几乎是惋惜地看着他离去。如果我不在的话,祂大概会扑上去让那可怜的孩子有来无回吧。

终于,那只福根之犬察觉到了不对,牠张开口准备呼唤牠的同伴。可是太晚了,安提戈努斯的手指已经勾住了牠的灵体之线。

福根之犬地挣扎迅速地减弱,但安提戈努斯并没有松懈。祂精确地举起空闲的爪子,把前来救援的另一只福根之犬一巴掌拍飞了。

爹啊,魔狼的体质可真让我羡慕。

我几乎要怜惜那只在做无用功夫的小狗了。你再不跑,等小安腾出手来你也得凉啊。实际上祂完全可以同时制裁你们两个,我怀疑安提戈努斯只是在享受狩猎的过程罢了。

那狗狗好像听见了我的心声,牠停下动作转过身来看我。不知怎么的,我似乎能从牠烧灼的眼睛里读出哀求。

这让我感到疑惑。于是我伸出了手,合上手掌偷走了牠的一颗眼珠。牠发出了凄厉的嚎叫,就像是遭受到了未曾预料的背叛,钻进历史孔隙里跑了。

真奇怪,我们认识吗?

我可是第一次见福根之犬啊,这些小狗也太自来熟了吧?

安提戈努斯舔着爪子,提溜着祂的猎物回来了。祂看见我,不禁张大了嘴巴:“鸟鸟你怎么跟过来了?你又不是古代学者,乱跑的话会从洞里掉出去的!”

“我倒是觉得还好啦……”我说:“我可以欺诈它的。”

安提戈努斯鼓起两颊冲我哼气:“你们怎么一个两个的都这样!”

所以这个们到底是指谁啊?

我被祂拉着穿梭回了亡者之城,密偶们还和我们离开时一样并无异常。

安提戈努斯把福根之犬放在地上,用爪子划开牠胸前的皮肤,一颗尚还跳动的心脏暴露在空气中。安小狼落下爪子,爪痕过处,厚实的深红色肌肉应声展开,露出心脏的各个心室,周边还有些丝状网络。我想到,那些或许就是心脏瓣膜。

不过心脏瓣膜是什么。

安提戈努斯把撕裂的心脏拿起来,祂扬起头将这块血肉放在舌尖上,我看见了祂的喉结上下滚动。

在我拒绝了共食的邀请后,安提戈努斯就自顾自地品味着祂狩猎的成果。

祂的动作确实有几分优雅,可祂毕竟是头小狼。鲜血从祂的嘴里溢出来,将福根之犬原本就染红了的毛发浸得更加沉重。

安提戈努斯吃得实在是津津有味,惹得我都开始咽起唾沫。我垂下眼睛看向手心里握着的那颗福根之犬的眼球,它已经熄灭了,但还是温热的,但我不确定它的温度是来源于我的血肉还是它自己。

我的嘴唇贴上了手掌,那颗眼球的口感尝起来像柔软蓬松的蛋糕。我将它吸进嘴里,它立刻就迫不及待地滑进了我的喉管。但等它真落到了我的胃里,它却又不动了,并且迟迟不和我融为一体。

福根之犬的眼球好像在我的胃里吸饱了液体,似乎又重新燃烧起来,现在它开始彰显自己的存在感。那颗小东西沉甸甸地压在那里,散发着灼热,我蠕动着胃部的肌肉想让它被挤出来,它却像是落进了土地里已经生出了根须的种子一样顽固,只害得我的舌底满是反酸带来的苦涩。

安提戈努斯舔干净了毛发后过来蹭我,我有气无力地问祂:“你吃饱了?”

“当然没有。”一点也不小的小狼回答:“牠还不够我塞牙缝呢。鸟鸟,你应该明白的,我们是怎么也吃不够的嗷。”

“确实如此。”我悲伤地揉了揉胃:“特性这种东西永远也不嫌少。”

“我明明都有‘诡秘侍者’的特性了,却还要完成那个仪式。”小安几乎是委屈地嚷嚷着:“我太难了。”

凡尔赛是吧?别逼我骂你。

“是是是。”我揉着祂的耳朵直翻白眼。

“我每次狩猎完都觉得很满足,甚至都不觉得饿了。”安提戈努斯慢吞吞地说:“所以鸟鸟要是饿的话,也可以试试狩猎。”

“……谢谢你,安提戈努斯。”

“不用谢。”安小狼认真地回应我。阳光通过雪地反射到祂的眼睛里,像是贴上了一层金箔,让祂漆黑的瞳孔也显得亮了。

安提戈努斯啊,你可真是头好小狼。

“你必须要走了。”在渐渐沉凝的,金红色的光里,安提戈努斯对我说:“等到大雪彻底将山脉封闭,我的姐姐就会来了,祂会关闭夜之国的大门,将我们拉到隐秘的世界里。隐秘的力量一降临,你就不好呆在这,想走也走不了了。”

我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安提戈努斯在提到祂的姐姐时脸上有一种模糊而朦胧的神色,勾起了我作为偷偷人的丰富好奇心:“祂是‘天之母亲’?”

“你知道喔。”小安看起来很高兴:“姐姐很厉害,祂保护了我,不然我也死了。”

我知道祂指的是什么,不过祂似乎并不因此而感到悲伤。这也很正常,毕竟我们是天生的神话生物,还不是像阿蒙殿下那样的幸运儿。我们没有人性。

“我的爸爸,弗雷格拉是个疯子,以前我常常需要注意别被祂踩死。”安提戈努斯语气轻快,就像是在讨论一件和祂全然无关的事情:“不过我很感激祂给我生了个姐姐。”

“我没有哥哥姐姐。”我想了想说:“我的父亲在这点上比较没用。不过我要感激祂把我带到这个世界上来。”

安提戈努斯闻言看向了我,祂面无表情,眼神却像是看见了个突然出现的怪物。

“不。我倒是不感激祂这一点。”安提戈努斯简洁地说。

“好吧。”我站起来,立在祂的肩膀上用脸贴着祂毛绒绒的吻:“我会想念你的。”

“我们会再次相见的。”安提戈努斯眨了眨眼,用一种确信地口吻说:“在一个更吵闹的地方。”

“占卜家。”我低声埋怨祂。我拉拉祂下巴上的毛示意祂低下头,安提戈努斯垂下祂的前额。我回忆着曾经大蛇对我爹做过的那样,踮起脚把我的额头贴上祂的,再笨拙地亲了亲祂的鼻梁。

我的声音毕竟还是和大蛇不同,我的话音语调变换,好似在歌唱:“愿神保佑你。”

安提戈努斯的瞳孔消失了,整个眼睛都变得黑沉沉的。我松手从祂身上滑下来的时候祂一直看着我。

“好的。”安提戈努斯在我的背后说。

不知怎的,我觉得祂的话语不是接受而是应答。但我没有回头,只是穿过布满城镇的线,渐行渐远。

“阿蒙。”阿比盖尔的气味一从城里消失,安提戈努斯就冲着光秃秃的树林嗷了一嗓子。

一只乌鸦从最高的那棵树的树间突兀地出现,嘎嘎地吵闹:“好冷!”

阿蒙一边叫着一边飞过来,一头扎进了安提戈努斯温暖的毛发里。安提戈努斯包容地团了团身子把这小只的鸟儿温柔地裹起来。

“祂怎么样?”阿蒙舒适地打了个滚,咂着嘴问。

“我喜欢祂。”安提戈努斯用祂长长的狼吻拨弄了一下阿蒙的羽毛:“祂身上有股阿曼妮西斯的气味。”

“你是指祂们都是母的?”阿蒙抖了抖翅膀。*

“差不多吧。”安提戈努斯迟疑着回答:“而且祂很不会说谎,谎言的气味特别明显。”

“是魔狼的鼻子还是占卜家的直觉?”阿蒙狐疑地从狼毛里伸出鸟喙,轻轻叨了口安提戈努斯湿乎乎的鼻头:“那你能闻到我的吗?”

“大部分时候能。”安提戈努斯老老实实地回答:“偶尔我要等你自己揭晓答案之后才能意识到。”

“那你还会被我骗?”阿蒙的声音里带着笑意。

“毕竟阿蒙你只是在和我玩。”安提戈努斯抽了抽鼻子,好脾气地说。

“安提柯,我就喜欢你这点。”阿蒙赞许道。祂变回了人形,翘着嘴角趴在安提戈努斯的身上,赤裸而光洁的脚蹬着其下暖和的皮毛,催促着永恒魔狼的幼子与祂一同转变形态。

安提戈努斯依言赤裸地被阿蒙压在了雪地里,祂的躯体和阿蒙的不同,在白色的雪上显示出健康的红晕。

“阿蒙。”安提戈努斯的语气很忧郁:“你什么时候把我爸爸的皮还给我?我喜欢把它垫在身下,那样睡起来很香。”

“我要把它送掉。”阿蒙折起安提戈努斯的腿把它们打开,冰凉的手指粗暴地挤进祂干燥紧致的穴口中戳来戳去:“你不是说你们还会再见面吗,下次自己去找祂要吧。”

“喔。”安提戈努斯张开嘴小声喘息,祂放软了自己的后穴:“祂和你一样喜欢给我取其它名字。”

“这点我和祂都是像梅迪奇。”阿蒙坦率地说:“哦,不对,我是学的——梅迪奇那个家伙把我教坏了!”

阿蒙大声宣布,语气里满是嫌弃。安提哥努斯不解地点头,接着发出一声短促地哼叫。阿蒙没把手指拿出来,而是把硬起的性器一起塞了进去。

阿蒙发出一声幽长满足的叹息,祂夸赞道:“安提柯,你里面真暖和,而且也不烫,这是你的优点。”祂用手指拂过安提哥努斯的胸膛,饱含力量的肌肉现下像是一团散发着热气的蓬松蛋糕。于是阿蒙舔了舔嘴唇,一口咬了上去,留下一排清晰的牙龈,隐隐透出的血痕。

“阿蒙,你又骗我。”安提戈努斯抽了抽鼻子,倒不是因为疼痛,只是阿蒙的发顶在祂的鼻尖下方蹭来蹭去,搞得安提哥努斯有些发痒罢了。这种咬来咬去的小游戏对于魔狼来说实属常见——阿蒙连皮都没咬破的行为放在安提哥努斯的幼时可是会被嘲笑的。祂健壮的腹部被顶起一个鼓包:“我姐姐快来了,我们没办法各做一次。按照我们之前商量好的,我们应该扔硬币决定的。”

“我进都进来了,你就让让我吧。”阿蒙露出狡黠的笑容,祂总能得到祂想要的。阿蒙慢悠悠地抽送着,在甬道内的凸起附近打转,祂倒是一点也不急。

安提戈努斯用尾巴缠住阿蒙的腰,把祂深深地拉近自己。安提戈努斯脚趾下的雪被祂团成坚硬的小球,又随着阿蒙的动作被碾碎。

未受照料的阴茎颤抖着吐露出白浊,安提戈努斯安静地注视着天上刚刚升起的红月,不知在想些什么,连呼吸都忘记了。

阿蒙把手从安提戈努斯的身体里抽出来,合上了祂空洞的眼睛,将自己微凉的精液射进了那因为高潮而收缩的躯体里。阿蒙没把祂软下的性器拿出来,而是闭上眼,瘦削的脸蛋贴着安提戈努斯的脖颈,像是要和祂一起做那个漫长但是美好的梦。

——

黄昏已经过去,风从远方吹来,整座山上的森林都在因为晚风而颤抖。树木干枯的枝条交织在一起,遮住天空。星星稀稀拉拉地缀在夜幕上,只留下一点很轻微的闪烁。

我和绯红的月光一起走在雪上,好像还能听见风裹挟叶片的声响。我来的时候还是夏天,而现在白雾伴随着我的呼吸从我的嘴里吐露出来,可对于我漫长的生命来说,这都是是一瞬,如果不是我因此感到快乐,它甚至毫无意义。

我在树木下的雪地里留下一串足迹,然后在山崖侧旁的那棵松树上,我看见一道白色的影子。

是阿蒙,祂被吊在了树上,赤裸的身体在寒风里冻得青紫。“救救我。”祂虚弱地哀求,活像是祂真会因此而死一样。

我把阿蒙解下来,将由时之虫构成的披风裹在祂的躯体上,祂整个人都是软的。

阿蒙把祂冰冷的手塞进我的衣服里,放在我的胸前紧紧地贴着我的肌肤。我也不算暖和,不过祂恐怕只能凑合了。

一缓过劲,阿蒙就开始抱怨:“本体惩罚我,祂太狠了。阿蒙都怕冷。”

“那祂把亚当殿下的手指拿走了吗?”我问。

“祂拥有一整个亚当,不在意被我们偷走这么一点。”阿蒙摇了摇头:“你的特性呢?”

我也摇了摇头,于是祂看着我,我看着祂,我们一起笑了。

我突然发觉祂现在的形象比祂的本体,比阿蒙殿下显得稍微大点。虽然身段还没有成年,但祂脸上的婴儿肥已经彻底退去了,皮肉薄薄地贴在骨骼上,像是长得太快而没来得及充实自己的血肉。

阿蒙的眉毛细长,鼻梁挺直,鸦羽般的眉毛向上翘起,落着点闪铄的雪。漆黑的鬈发柔软蓬松,罩着祂如象牙一样苍白优雅的脸颊和纤细的脖颈。

祂的脸庞在月光下显露出一种柔和的神性。我注意到祂微微翘起的嘴角和轻弯着的眼眸。

我惊叹了。是的,祂确实是祂父亲的孩子。阿蒙确实是主所孕育的神子,谁也不会怀疑这一点。

……只要祂不开口说话就行。

“把衣服给我脱了。”阿蒙说着就开始威胁构成我衣服的时之虫。

我叹息:“为什么?”

阿蒙不接受质疑。洁白的衣袍在祂的手指下融进我的身体,我的皮肤光滑赤裸,就好像是它们从未被覆盖过那样。

阿蒙审视着我,祂的手在我的身躯上移动,祂抬起我的手臂捏来捏去,又弯下腰比划我的腿,像是在丈量什么。

“会很合身的!”阿蒙无端地说,曲调快活。我等待祂的解释,或者是接下来的行动,而阿蒙发现了我鼓胀的胃部。

“这是什么?”阿蒙把手按上去勾勒鼓包的轮廓,祂的声音里还带着点残余的笑意:“安提柯给你喂了什么小零食吗?”

“你们认识?”我感到不适地往后缩了点,阿蒙的触碰立刻就追上来:“祂什么也没给我喂。”

“你出生前我们就很熟悉了。”阿蒙简短地回答:“我问你这是什么。”

“噢。”我说:“福根之犬的眼珠。”

笑容从阿蒙的脸上消失了,祂的手从我的皮肤上离开。阿蒙鼓了鼓掌,一把掐住了我的下颚,语气轻飘飘的:“你以为你是本体吗?什么都敢往嘴巴里头塞?缺你这口吃的了?”

祂用的力气很大,我的骨头被祂捏得生疼,只能发出点支支吾吾的抗议声。

阿蒙没有理会我。祂将我的背抵上树干,粗糙的树皮把我的脊背磨出浅淡的划痕。阿蒙曲起腿,用膝盖顶进我的腿间。

“我猜你没法自己搞定它。”阿蒙面露厌恶地嘟囔:“看在我父亲的份上……”

阿蒙强迫我张大嘴,先是手指,再是手掌,最后是小臂。祂几乎把自己的整条手臂塞了进去。我的咽喉滚动,祂手指、手腕、手臂上的每一处骨节我都在不能自主的吞咽里清晰体会。

我感觉到眼眶传来湿润感,但是寒冷的天气不容许泪水。

阿蒙看见我的表情,深深地蹙起眉头:“别这样。”

祂抱怨着,手指在我的胃里挠来挠去:“落到这种下场是你自己应得的。”

那颗眼球像个活物一样在我的胃囊里逃窜,阿蒙啧了一声:“给我站好,别乱动。”

阿蒙警告着,祂用另一只手挤压着我的胃,隔着皮肉对里面的小玩意里外夹击。我想弯腰,想呕吐,想抗拒这种痛苦。但是阿蒙脸上的表情实在是太吓人了,那混合着愤怒和懊恼的神情出现在祂总是微笑的脸上,简直像是看见一条狗在思考一样惊悚。

“我该不会要把你拆开吧?”阿蒙问,当然不是在问我。祂终于抓住了它,就把它顺着我身体里的通道拽了出来。

当那个玩意出来的时候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阿蒙的手里抓着一个古怪的生物,它由拳头大的一团由黑色丝线般翻滚蠕动的触手组成,全身混合着羊水一样黏稠的体液,活像个被过早地从母亲的子宫里取出的婴孩。

这个古怪的婴儿脱离了我的躯体,它在冰冷的空气中瑟缩了一下,发出了一声刺耳的嚎哭,震得我头顶树枝上的雪都落下来。然后它像是认命了,将蠕动的触手收了回来,紧紧抱成一团,重新化为了一颗眼球,圆滚滚的,安静又无害。

“你管这叫福根之犬的眼珠?”阿蒙质问我。祂把那颗还沾染着许多粘液的眼球丢到雪地里,光着脚踩上去碾碎它,先把它粉碎成非凡特性,又把非凡特性进一步碾碎成灰黑色的雾状斑点,让它们聚合又分裂,分裂又聚合。

“我不知道。”我干呕着从喉咙里挤出话语:“这是什么东西?”

“我也想知道。”阿蒙停下了祂神经质的举动,祂一下子冷静下来,正了正祂水晶磨成的单片眼镜:“至少我能肯定,你不需要知道。”

我茫然地眨了眨眼睛,发现自己正靠在树上,阿蒙站在离我两步远的地方,弯着腰,专心致志地玩着地上的雪。

阿蒙方才还笑得很开心,现在却抿着唇,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阿蒙?”我被我自己沙哑的嗓音吓了一跳:“你不高兴吗?”

阿蒙抬起头,缓慢地冲我展露笑颜:“没有的事。”

阿蒙语气轻快地立起身子,拍掉手上沾着的雪。祂的手指搭上了我光洁的肩膀。我的胃不知道为什么抽搐了一下,就像是感到害怕,活像是阿蒙会令我痛苦似的。

“抬起手。”祂说,以命令的口吻。我照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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