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司门口不断有妆容得体的上班族经过,陈粟显得格格不入。
“嘟———”等待接通的时间是漫长的。
“您好,哪位?”
陈粟张了张嘴,嗓子像被卡住般说不出话。
“能听见吗?”她再次询问。
在被挂断的前一秒,陈粟终于开口,“小姨,是我。”
“陈粟?”
在小姨的安排下,陈粟终于进入了这座大楼,在一间会议室内等待。
“喝点茶,吃些点心吧,陈总马上就下来了。”面前的女接待体贴地弯腰将茶点放置在陈粟面前。
“谢谢,谢谢。”陈粟有些局促不安地抿了口茶,连美女都没心思看了。
门被推开,一位穿着藏青色竖条纹衣裤西装的大波浪美女走进来,内搭真丝白衬衫,是微微束腰的款式,尽显成熟女人的风韵。
一双笑意满满的眼睛望过来,上扬的眼线,正红的唇色,看起来明媚阳光又风情万种。
“陈粟,好久不见,你怎么过来了?”
从她一进门陈粟就紧张的站起来了,他不知所措地站着,眼神不自觉的瞟向一旁的秘书和她身后跟着的职员。
“你们先出去吧。”
随着门关紧,陈丽云坐到陈粟身边,关切地问,“是遇到什么困难了吗?一个月一万不太够花么?”
“也对,现在的物价和那时候翻了一番,是我没考虑好。”
等等,一万?陈粟眼睛都瞪大了,他一个月只有两千啊。
“一一万啊,小姨,那个,我每个月卡里只有两千”陈粟干巴巴道,整个人尴尬地坐立难安。
“两千?不可能,一个月两千怎么活?”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含笑的眼神一下子变凌厉了,她掏出手机开始查找些什么。
“初一”陈粟答道。
“这个男人你认识吗?我一直让他照顾你。”陈丽云将手机反转,照片正是很早之前照顾过他一段时间的人,一个长相老实敦厚的男人。
“上初一以后就没怎么见过他了。”陈粟如实回答。
陈丽云的脸色肉眼可见的变差,正红色的口红泛着蓝调般的冷光。
“陈粟,在这里等我一下。”她边打电话边朝外走去,高跟鞋的响动比来时都急迫几分。
陈丽云一直对她姐姐的这个孩子情感很复杂,觉得给钱养着就行了,一般都是交给秘书她们执行,也没多给关注,直到陈粟找上门才发现,原来她给陈粟准备的房子和钱都被人吞了。
她处理好一切回到会议室,爱怜地看向眼前这个长相酷似她姐姐的男孩,太瘦了,衣服都不合身。
“陈粟,这些年来苦了你了。”她有些苦涩地开口道。
得知一切的陈粟嘴里泛苦,悔不当初啊,要是早点打电话给小姨就好了,一个月两千他都过的舒坦的不得了,一个月一万他都不敢想象自己能有多潇洒。
他们聊了没一会,外面就有人敲门,陈丽云只能歉意地笑了笑,“小粟,午饭就和小姨一起吃啊,我下午还有一个会,开完了就带你回家,你小青弟弟也在家呢。”
庄青。
陈粟默默念了遍这个名字,实话说,他什么都记不起来。
都说名字是这个世界上最短的咒语,伴随着一个人从生到死,提到名字时,这个人的容貌,年龄,回忆,都会像幻灯片一样循环播放,是最好的记忆储存按钮。
但很可惜,陈粟什么都不记得,从母亲死后的记忆节点,以前的事就像漂白的黑白相片,随着年龄的增长一点点忘却。
那张全家福,是唯一能证明他还有亲人的存在。
有一段时间,陈粟甚至忘记了母亲的容貌,回忆里只有模糊不清的脸,吓得他哭了好几天,每天都看着相片入睡,但没什么用,即使这样做也阻止不了回忆的流逝。
一辆黑黄拼接的迈巴赫缓缓驶入别墅区,路上风景秀丽,每一处景观花木都是经过精心照料,黑色铁艺门打开,陈粟望着眼前不断刷新他认知的景色,心里已经卧槽一路了。
三层法式独栋别墅立于眼前,陈粟仰头观看,眼里是掩盖不住地震惊,像是童话里的城堡具现化。
陈丽云朝陈粟招了招手,“这个点庄青应该在练琴,我们从侧门走,去看看他。”
他们经过绿茵草地上的石板小路,来到一座玻璃花房面前。
还没看见人,悠扬悦耳地琴音便先入耳,浓郁的茉莉花香扑面而来,薄粉色的藤蔓月季和淡黄色的木香花相得益彰,像瀑布一样流淌,作为花房的主色调,黄昏氤氲流淌,橙黄色的光为那一朵朵小花镀上一层金色的薄纱。
少年坐在花房正弹奏着白色钢琴,身姿如兰,如诗如画,穿着白色衬衣,袖口在手腕处松松挽起,露出好看的腕骨,动人的音符在指尖细细流淌,整个人发出圣洁般的柔光。
清丽脱俗的容貌,头发如黑玉般有淡淡光泽,头微微低下露出细腻雪白的后颈,在黄昏的光晕下像美丽的天使临世,周围姹紫嫣红的花儿们都显得俗不可耐。
陈粟的一颗小心脏好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心神荡漾,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思维已经开始神游。
他这个弟弟的气质和他初中的女神好像。
那时元旦晚会上,女神和一个男的二手连弹,合奏一曲梦中的婚礼,那男的也就成绩比他好点,长相比他帅点,有点小才艺罢了。
他在台下观看,曲毕,周围的掌声如雷震,女神低头时脸颊上两片羞色的红云,他难以忘掉。
那段时间的夜晚,他无数次幻想,如果他也会弹钢琴,如果站在台上的人是他就好了。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这个想法在他知道一节钢琴课的价格后就放弃了。
“庄青。”陈丽云出声打断了这场演奏。
少年抬头直愣愣地看向陈粟,眼神带着一丝不可思议,即使隔着玻璃那双琉璃般的眸子依旧亮的惊人,流光溢彩,似有万千中情绪掩盖在其中,泪光闪烁,他呆呆地愣住,嘴里念了念什么,随后两眼一闭晕倒在钢琴上,发出短促乱杂的琴音。
“庄青!”陈丽云连忙赶去。
陈粟下意识伸手:“卧槽。”
这下卧槽是真说出口了。
古典欧式的房间内,医生正在一旁和陈丽云交流,陈粟在床边站着,注视着庄青恬静的睡颜。
明明是差不多的长相,怎么他的杏仁眼这么好看,难道是睫毛比我长?眼尾黑黑的小点是什么,痣么?
边这么思考着,边慢慢弯腰查看,浓密的睫毛突然颤动几下,一双水晶般的眼睛正和陈粟对视上,眼底细碎的流光,像易碎的玻璃,脆弱的感觉很容易激起人的保护欲。
陈粟没想到他会突然睁眼,猛的直起身子朝后退,一只手却拽住了他,见他没反抗,如玉的指尖划过手背,松松地箍住他的腕骨,却是以一种不容拒绝的姿态。
“庄青,你醒了?”一旁的陈丽云发现庄青醒了,连忙过来。
她坐到床边,陈粟见状偷偷将庄青的手扯了下来,道:“弟弟,你没事吧。”
庄青收回手慢慢攥紧,垂眸掩盖了些情绪,又有些古怪地看向陈粟,“哥哥,你以前不会这样叫我的。”
陈粟心底有片刻的慌乱,因为他确实不记得以前的事,尴尬道:“是吗?以前的事太久了,我太久没见你,有些忘了。”
“我以前叫你什么?”他连忙补救道。
庄青被小姨扶着坐起来,他露出一个笑容,“你最喜欢叫我小青了。”
他看着陈粟不知所措的样子,一眼就知道他是真的不记得以前的事了,也好,以前的那个称呼,他也不喜欢。
“没想到这么多年你还没忘记陈粟,那时候你才多大”陈丽云复杂地看向庄青,自嘲地笑了下,随即将陈粟拉过来,沉声道:“小粟,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她灿烂一笑,将陈粟的手放到庄青手背上,紧紧地握住他们两个。
一家人?
家人。
家。
这个称呼不由得让陈粟愣神,这句话不知道怎么的突然触动了他这个缺爱逼,鼻尖感到有些酸涩。
“嗯。”他点了点头。
陈丽云带着医生出去了,房间里只剩他们两个人。
陈粟感觉有点尴尬,他不知道说些什么。
“哥哥,坐过来呀。”庄青带着笑拍了拍床边的位置。
他一坐过去,手就被庄青抓住。
自从被摧残过后,陈粟就有点害怕和人的肢体接触,肌肤相贴的那种感觉让他觉得又奇怪又忍不住乱想。
但庄青是家人不是吗?
家人之间这样是正常的。
陈粟抖了抖手指还是没有挣开,他想他应该学会适应家人的热情。
“哥哥,离开这么久,你想不想我?”
望着庄青清澈的眼睛,他重重地点了点头,“当然了,我当然想你。”
庄青的笑容缓缓加大,眼睛弯起来,扑过去搂住陈粟的脖子,在他耳边轻声道:“太好了哥哥,我也特别特别想你,我还以为再也看不见你了呢。”
说话的热气让陈粟耳朵有点些痒意,他轻微地偏了偏头,庄青却突然开口,“哥哥,我抱着你,为什么你不抱着我呢?”
缱绻又带点引诱的尾音像细细的小钩子让人酥麻。
陈粟只好将放在两侧的手慢慢环住庄青的腰,一种奇异的感觉像可乐味跳跳糖在心中炸开,这紧紧的拥抱让心中升起温暖的满足感,一股热流淋上心尖。
庄青看起来一副弱柳之态,肩膀却很宽厚,能紧紧包裹住陈粟,像绞杀猎物的蟒蛇般紧紧缠绕。
两颗心只隔着薄薄的皮肉和肋骨相贴,跳动的频率似乎都逐渐统一,酥酥麻麻的感觉蔓延至骨髓。
陈粟喜欢家人的拥抱。
他沉溺在这个怀抱中,呼吸都不由得放轻几分,贪恋这种温暖的感觉,手指僵硬地放在庄青腰间,轻轻贴着隔着衣物温玉般的肌肤。
庄青缓缓推开陈粟,望着陈粟被推开后蒙蒙雾雾的双眼,含笑道:“哥哥,给我讲讲你这些年有趣的事吧,我好想听。”
“好。”
陈粟故意挑了些好玩的囧事讲给庄青听,引的庄青连连发笑。
他看着庄青笑出眼泪的样子,也露出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
他想,他喜欢这个弟弟。
陈粟觉得他的弟弟有点……过于粘人了。
“哥哥,醒了吗?”门外定点的敲门声又开始了,陈粟闭着眼睛无声嚎叫,最后还是压抑着起床气下床,趿拉着拖鞋去开门。
见他开门,庄青马上露出一个笑,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陈粟只好撇撇嘴朝房内走去。
庄青看着眼前睡眼惺忪的少年,睡衣衬衫领的前两个扣子不小心开了,雪白的胸膛露出,似是能看到两点茱萸,黑发乱糟糟的翘起,显出一种青涩的俏皮。
他眨了眨眼睛,也没提醒,轻轻地将门关上。
来到陈家后,陈粟压着性子乖了几天,每天早睡早起,见小姨天天早出晚归,根本碰不见人,没出一星期,懒惰的本性就原形毕露了。
“小青,我不是说我不吃早餐吗?”陈粟扑进柔软的大床里哀嚎道,腰间的衣物不小心裹了半截上去。
暗绿色的床单衬得细腰肤色如玉,庄青好脾气地将他的衣服下摆拉下来,“哥哥,不吃早餐对胃不好。”
陈粟坐起来,烦躁地揉了揉鸡窝一般的脑袋,朝庄青摆摆手,“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一会就下去。”
“哥哥,你是不是还忘了什么?”庄青轻声询问,希翼地看向陈粟,眼神里流露出一丝羞赧。
“哦对,过来。”陈粟招了招手。
庄青走过去,坐在床边,闭上眼睛等待,一只手不太温柔的掀起他额间的碎发,淡粉柔软的唇轻轻贴住额头。
转瞬即逝。
“好了,我换衣服你先去楼下等我。”
庄青乖巧地点了点头。
这几天皆是如此,不仅有早安吻,还有晚安吻这样的礼仪,一开始陈粟本想拒绝,但一看见庄青泫然泪下的神情就不自觉地心软了。
吃完早饭庄青就乘私家车去上学了,他们国际私立学院一、二年级是走读,三年级是要求所有学生强制住校,周末可以自行回家。
庄青是二年级生,比陈粟小一岁,再过几天,等到手续都办好,陈粟也得收拾收拾东西去上三年级了。
今天陈粟约了段家誉见面,他站在段家誉家地铁口附近,等着段家誉来接。
上次天黑路绕的,陈粟没记清路。
他打算见面和这个热心的小警察解释一下,顺便把衣服还给他。
他看见段家誉穿着黑色夹克,脚踩马丁靴,气喘吁吁地赶了过来,撇了他好几眼但没上前,正在地铁口附近张望,时不时看一眼手机。
陈粟无奈地叹了口气,拎着大包小包走到段家誉面前。
这呆子狐疑地看了眼他,竟然绕过他朝前走。
“段家誉。”
他转身,眼神疑惑,“你好,你是?”
“你是不是在等一个和我长的很像的女孩?”陈粟起了逗弄他的兴趣。
“是的,好像是有点像。”
“我是她哥哥。”
“哥?陈粟好像没和我提起过您,这来就来怎么还带东西啊,陈粟呢,她没来啊?”段家誉很是上道的将陈粟手上的大包小包接过去,连忙朝附近张望。
陈粟按耐住笑意,“嗯,她有点事没来,她说一定要好好谢谢你,所以这不是我来了吗。”
见段家誉愣神,陈粟催促道,“走啊,不是要让我妹尝尝你的手艺吗?怎么我这个做哥哥的吃不得?”
“没有没有,哥哥,这边走。”段家誉像是很艰难地吐出这两个字,毕竟眼前人一看就知道比他小上不少。
看着段家誉窘迫的样子,陈粟笑意更深,他边走边问道,“听陈粟说你喜欢她啊?”
走在前面的段家誉听见这话差点没栽个跟头,小麦色的脸庞迅速攀上一层薄红,他想这兄妹俩不亏是一家人,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直接。
“嗯。”段家誉忸怩地点点头。
“哦,你喜欢她什么啊?她可是个哑巴。”陈粟拖长调子故意问道,他佯装惊讶问,“你不会看她是个哑巴好欺负,就想玩玩她吧?”
“没有没有,我绝对没有这种想法,陈粟是哑巴没事的,我最近已经开始学手语了,现在简单的交流都会,我我是真心喜欢她。”
“哈哈,那你还挺用心的。”陈粟尴尬的笑了下,天知道其实他都不会手语,以前只是觉得手语挺有意思的,只学了点骂人的手语表达。
他看段家誉这股认真劲,都有点不忍心继续逗下去了。
段家誉见陈粟不说话以为陈粟是不相信他对他妹妹的真心,反而开始喋喋不休地表露心迹起来。
响起的热血动漫的手机铃声打断了段家誉,陈粟摸出手机,是小姨打来了视频电话。
“陈粟,阿姨说你晚上不回来吃饭啊?”
“对的,小姨,我晚上去朋友家吃饭。”
“行,那要早点回来啊,今天晚上会下特大暴雨,回来记得让司机去接你啊。”
陈粟感觉到一股炽热的目光在盯着自己。
啊哦,bbq了,暴露了。
陈粟聊了两句就挂了电话,回头就见段家誉正目光炯炯地注视着自己。
“你和你妹妹同名啊?”段家誉不死心地试探道。
“段哥,那个,你要不要听我解释解释?”陈粟连忙伸手去分担段家誉手里的重量,讨好地笑了笑。
“陈粟!”咬牙切齿地怒吼。
得知真相的段家誉看着陈粟欠欠又谄媚的样子,气愤又下不去手,一路上像打了霜的茄子,整个人都焉巴下来。
陈粟进了屋子,整个客厅都被用心收拾了一遍,就连打烂灯管的位置都重新按上了新的灯,餐桌还垫上了一块淡蓝色小花餐布。
“吃吧,还有一盘菜我去端出来。”经过一路的挣扎,段家誉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像个幽魂一样飘进厨房。
陈粟的手机铃声又响了,来电显示是“庄青”,他正准备接,却发现手机因为没电自动关机了,他现在用的还是之前的老手机,电池不好,很容易没电。
小姨都在家,应该没什么事吧,陈粟没太在意。
看着餐桌上堆满了的菜,他越发过意不去,见段家誉出来连忙接过他手上的菜,“我来,我来。”
段家誉也没拒绝,让他把菜夺了过去。
“哎呀呀,不亏是段大厨,这一桌子菜真的是色香味俱全啊,看起来就好吃的不得了。”各种美食的香味争先恐后地钻入陈粟的鼻子,他搓了搓手,眼放精光,已经迫不及待了。
他伸出筷子刚要夹起一块糖醋小排,一双筷子拦住了他,夹住的排骨滑落在菜碟中。
“那是给你妹妹吃的。”段家誉幽幽道,陈粟一抬头撞上一双哀怨的眼睛。
他自知没理在先,尴尬地笑道,“行,我吃别的哈哈。”
刚下筷另一盘菜,面前的菜又被换成了一盘大白菜。
“这才是为你准备的,哥、哥。”他一字一顿道,后两个字像从牙缝挤出来似的。
陈粟摸了摸鼻子,不好意思地放下了筷子,“段哥,别生气了,你喜欢什么样的我给你介绍嘛?”
“哦,我喜欢脸像你的,你赔我一个。”段家誉边吃饭边没好气地嘲讽道。
“唉,也不是不行,我有个亲戚,长的也和我挺像的。”
碗里突然出现一块糖醋小排,一抬头,段家誉一脸认真道,“哥哥,细说。”
陈粟装模作样地咳了咳,“怎么回事?这嗓子有点干啊。”
下一秒,罐装啤酒被打开放到陈粟面前,“是小段考虑不周,哥哥喝。”
“我那亲戚比我小一岁,大眼睛高鼻梁,看人含羞带怯,可漂亮了,还会弹钢琴呢。”
“就是有个缺点不知道你能不能接受?”
段家誉其实心底都没太相信陈粟这个满嘴跑火车的,“你说。”
“就是,就是,就是——他也是男的。”陈粟无辜地看向段家誉,双手牢牢护住啤酒,碗里那几块排骨也早就啃干净了。
段家誉就知道他没憋好屁,差点没爆粗口,“陈粟,是不是找揍呢?”
“嘿嘿,你妹妹呢?怎么没看见她?”陈粟缩了缩脖子,马上笑着转换话题。
“在医院,定期治疗去了。”段家誉白了他一眼,他已经被陈粟折磨的没脾气了,叹了口气,“不打你,快吃吧。”
此话一出,陈粟果然嬉皮笑脸地动筷了。
吃饱喝足后,陈粟满足地摸了摸肚子,窗外雷声阵阵,听起来吓人,他这才想起来手机还没充电呢。
他走去厨房,身子半倚着门框,段家誉正围着个花围裙洗碗,厨房小到容纳不下第二个人,段家誉块头又大,显出几分滑稽感,他撇了一眼陈粟,“干嘛?”
“段哥,充电线在哪,给我使使。”
“在我房间床头柜上。”
陈粟给手机通上电发现庄青给他打了十几通电话,他连忙回拨过去,电话几乎是秒通。
“哥哥,你在哪里?”
“我在朋友家呢,你怎么给我打了这么多电话,我不是和阿姨说了晚上不回来吃饭吗?”
“你没有和我说。”隔着手机,庄青语调不是委屈反而有些冷漠,他像是觉得自己语气有点冲,又道,“哥哥,你手机关机,我很担心你。”
窗外的淅淅沥沥的小雨突然像被扎破了水气球,雷声轰隆几声后哗然落下。
电话那头庄青的气息被打乱,像害怕些什么。
“我没注意电量,我多大个人了,还能丢不成?马上就回去了,我没带伞,我就不打电话了,你让司机来接一下我哈。”
巨大的雨声仿佛就在耳边,吵的人心烦,陈粟报了个地址,“这个巷子车开不进来,到了让司机给我打电话我下去就行。”
“好。”
和段家誉没聊一会司机就到了。
“段哥,我走了啊。”
“我送你下去,外面雨太大车开不进来。”
出了筒子楼没走几步,陈粟就看见庄青撑着黑色长柄伞朝他走过来,他换下了校服,穿着黑色长款羽绒服,黑衣黑伞越发衬得他肤白胜雪,伞沿下的一双眼睛黑沉沉地望过来。
天空乌云压顶,世界的亮度被压暗,降落的雨滴像激骤的鼓点,打落在伞面发出沉重的响声,远在天际的雷声又开始轰隆隆响起来。
陈粟紧紧贴着段家誉免得淋雨,他眉眼弯弯,吊儿郎当道,“这就是我那个亲戚,我弟弟,没骗你吧,是不是够漂亮?”
“赶紧走吧,一说这个我就来气。”
庄青脸色有些泛白,他的哥哥主动和这个高大的男人亲密地挨在一起,还踮脚对着男人的耳朵说话。
有必要贴那么近吗,都快亲上了。
男人也配合的弯腰,并不在意半边肩膀被打湿,那张脸上的笑容异常刺眼。
两顶伞的伞沿相汇。
“陈粟,过来。”
陈粟护着头弯腰冲进庄青伞下,雨声太大他没注意到庄青对他称呼的改变,扭头对段家誉喊道,“段哥,快回去吧。”
段家誉复杂地看着越来越远的两个人的背影,直到雨幕遮盖到看不清了才叹了口气,转身上楼。
陈粟走近了才发现庄青后背的羽绒服都湿了,额间的碎发沾染上雨水,耷拉在白腻的脸上,长长的睫毛垂下,嘴唇失了颜色,像是不太舒服。
“小青,下这么大的雨,你怎么来了?”
庄青勉强笑了一下,没有回答陈粟的话。
直到坐到车里,庄青才开口,“他是谁?”
“朋友,怎么了?”
“我之前怎么没听你提起过在s市还有朋友?”
“来这路上认识的,他还帮过我,人挺好的。”陈粟乐呵回答道,他见庄青理自己了,连忙问道:“小青,你是不是不舒服啊?”
急密的雨滴像针一样撞击车窗,整个天空亮了一瞬,照亮庄青苍白的面容,随后而来的是滚滚雷声。
听见这个声音庄青下意识低头缩着身子,整个人颤动了一下,脸白的像一张纸。
陈粟连忙坐过去,摸了摸他紧攥着的手心,发现全是冷汗。
“小青!小青!你还好吗?”
打湿的外套已经脱下,庄青单单穿了件白毛衣。
他闭着眼睛弯腰,哆嗦着伸出两只胳膊揽上陈粟的腰,整个人缩进陈粟怀里,脸贴紧紧贴住陈粟的胸膛,“哥哥,我害怕。”
“王叔,空调再开高一点吧。”车内已经很温暖了,但庄青看起来还是很冷。
陈粟回抱庄青,虽然庄青比他小,但不知道吃什么长大的,竟比他高快一个头,他都有些抱不住,双手不停上下搓弄庄青的背,想给他一点热度。
“不怕,小青不怕啊,哥哥在呢。”
这样哄人的话陈粟没对人说过,说出口还觉得有些羞耻。
他没想到庄青竟然会怕打雷。
一到家,陈粟就问家里的阿姨,“小姨在吗?”
得知公司有事小姨又去公司了,陈粟只好掏出手机准备打给小姨,庄青坐在沙发上拉住他。
“她不会回来的,哥哥,你陪陪我好吗。”庄青露出一个苍白的笑容,像被雨水打落的山茶花。
“好好好。”这一幕看的陈粟心软软,心疼的不得了。
陈粟催促庄青去洗个热水澡,自己也回房间快速冲了个澡,顺便去厨房拿热腾腾的姜汤在庄青房间等他出来。
庄青从浴室出来,明明高高壮壮的一个人此时却怯怯地站着,看起来可怜兮兮的。
“快喝碗姜汤暖暖身子。”
他捧着碗没喝,眼睛雾雾地望向陈粟,像只落水小狗。
“我喝过了,你快喝吧。”
雨声残响,雷声阵阵,房间里只有一盏散发暖光的小夜灯,庄青整个人像婴儿在母体里孕育的姿势,蜷缩着陷在陈粟的怀里。
“现在就睡吗?那我关灯。”陈粟从没这么早睡过觉,应该还没到八点。
庄青勾住他的尾指,“别。”
“我还有点怕黑。”他像是有些不好意思,飞快看了陈粟一眼。
陈粟乐了,“你真像个小女孩,不关不关,快睡吧。”
小时候妈妈会在睡觉的时候用手掌一下下抚摸他的头,指尖穿过发丝,带来酥酥麻麻的感觉,很舒服。
现在他也学着妈妈的样子一下下抚摸庄青的头,希望他能放松下来,睡个好觉。
感受到怀里人均匀的呼吸声,陈粟不解,“怎么会怕打雷,还怕黑呢?”
意料之中的没人回答,怀里的人像个小火炉散发着热气,暖和的他眼皮子直打架,没一会就睡着了。
昏暗灯光下一双眼睛缓缓睁开,水晶般的眼眸里含着细碎的流光,暖黄的灯光只照亮了他的半张脸,另外半边脸隐于黑暗中,脸上退下了平时的乖顺,正面无表情地盯着陈粟安详的睡颜。
他忽的伸手摸向陈粟露出的白皙颈侧,指尖轻压,感受皮下脉搏的一下下跳动,轻声道:“因为你啊,哥哥。”
嗓音缱绻无奈又带着隐隐的恶意。
今天是陈粟入学的日子,他站在镜子面前,身穿着修身的深蓝色校园制服,别好校牌,单手插兜,凑近镜子臭屁地拨了拨头发,兴奋地吹了个口哨,“呜呼,一如既往的帅~”
他喜爱地摸了摸衣服料子,听说光这几套校服就得十几万。
楼下的秘书已经在催促了,小姨没时间来,让她的秘书陪自己。
十二月初旬,s市比k市暖和,但空气中还是带着一股冰冰凉凉的寒意,秘书带陈粟办理了入住手续后,带陈粟逛着这所贵族学院,详细地介绍校园的一些建筑和他以后所学的课程。
陈粟像是刘姥姥进了大观园,东张西望,这边看看,那边瞧瞧,嘴里不停啧啧称奇,手里新换的手机上还显示着整个校园路线的3d视图。
现在是上课时间,走动的人不多,倒是没多少人看见陈粟这丢人的一幕。
送走秘书后,陈粟一个人拿着地图在校园里瞎逛,穿过一栋教学楼后,被一阵淡雅的香味吸引。
入目便是漂亮西式风格园艺区,花草的种类琳琅满目,近处白玉兰花苞错落枝头,鼓鼓囊囊,远处的园丁大叔正在修剪蜡梅花枝,他看见陈粟愣了一下,随后点点头当做打招呼了。
“叔,工作呢?”陈粟走上前熟练地搭话,“这啥花啊,闻着还怪香的。”
“蜡梅,香吧,今年冬天暖和,它开的比往年还早点。”大叔似乎是没想到陈粟会主动搭话,热情地回答。
陈粟从小在市井长大,惯会聊天,特别是年纪大点的叔叔阿姨,几句话就能给人哄开心,他们没聊几句,陈粟连哪个食堂好吃,附近有什么好玩的地方都知晓了。
大叔得知陈粟是第一天上学,还特地剪下一支开的正艳的淡黄蜡梅送给他。
“谢谢叔,走了啊。”陈粟和大叔道别,下课的时间快到了,他也该去老师办公室报道了。
“同学们,上课之前我先说个事,我们一班来了位新同学。”老师偏头轻声道,“陈粟和同学们介绍一下自己吧。”
站在讲台上的陈粟有些局促,班里统共也就二十几名同学,只有小部分人抬头看着他,大部分人都是抬头瞟了一眼他后就低头做自己的事情了。
即使是这样陈粟还是紧张的不行,正准备开口,门被敲响。
“报告,我来晚了。”
门外的少年穿着制服,身材修长高大,单手插兜,领带松松垮垮的系着,语气淡淡没有半分歉意,整个人透露出几分漫不经心的清冷气质,深棕色的瞳孔像漂亮的琥珀石,一双上挑的丹凤眼冷淡地扫了一眼陈粟。
“没关系的梁凤元同学,快入座吧。”老师笑道。
他经过陈粟身前带来一股熟悉的幽香,冷峻深邃的侧脸,面若冰霜,像雪山上高不可攀孑然独立的雪莲花,左耳的黑钻耳钉在阳光的折射下有些炫目。
直到一旁的老师催促,陈粟才回过神,简单的介绍了自己后就走向了教室里唯一的空座。
好巧不巧正是刚刚进来那位同学的旁边。
一些之前没抬头的同学此时像是提起来兴趣,转过头看向最后一排,嘴角噙着看戏的笑意。
陈粟敏锐地感知到他的这位同桌可能不是善茬。
梁凤元一落座就趴在桌子,其实他也不太想睡觉,只是单纯享受闭眼时太阳洒落在眼皮上暖融融的感觉。
他的座位在最后一排的窗边靠过道,这个座位能接受到两侧的阳光,位置向阳,采光很好。
眼皮感受到光线微暗,有人悉悉索索地站在他面前,他不耐烦地撩起眼皮看——因为逆着光,那个转学生身体的轮廓都带着一层朦朦雾雾的淡黄光晕,头顶浮动着发光的发丝,眉眼弯弯,扬着淡粉色的唇,正不知廉耻地冲着他笑。
在落英苑也是,那么爱笑么。
“梁哥好,我叫陈粟,是你的新同桌。”
啧,刚见面就叫哥,真是有够上赶着的。
“第一次见面没准备什么,这是给您的见面礼,梁哥您睡,不打扰了。”
还笑。
一枝淡黄色的蜡梅轻轻放在他的桌头。
陈粟见梁凤元没拒绝就轻轻地拉开座位坐下,调整好座位后一偏头,梁凤元还在看着他,迎着光,琥珀色的眼瞳闪着蜜糖的光泽。
陈粟心里一咯噔,怎么个事?他都这样伏低做小了这哥还不满意?
没办法,他只能强忍着憋屈又冲梁凤元讨好地笑了一下。
这人看起来非富即贵,第一天上学,可不敢给小姨惹事。
这梁凤元见他笑后,眸色加深,低头骂了句什么,就扭头睡觉去了。
想看他出丑的一些人,见事情不痛不痒的过去了,眼里都流露出可惜的神情。
“同学们,打开课本的第”老师开始讲课了。
中午刚一下课,梁凤元就拎着书包走了,这一上午还算平安无事,这人要么睡觉,要么听到感兴趣的地方抬头听课,写了两笔就又趴下了,比陈粟预想的好相处。
“陈粟是吧,我叫何真真。”梁凤元一走,前面的短发女孩就转过身来搭话,“哇塞,梁神竟然没让你滚唉。”
女孩眼冒星星,像是很不可思议道:“三年了,他同桌存活记录最长一节课,最短三分钟,你们之前真的不认识吗?”
“不认识,梁神?他吗?”陈粟震惊,这是什么玛丽苏称呼,好他妈骚包。
“对啊,他很厉害的,蝉联三年综测全年级第一了,我们学院不光考文化课,马术高尔夫,绘画插花,钢琴小提琴等等,体育课程和艺术课程占总成绩百分之四十呢。”何真真掰着手指头算,又低头悄声道,“他家政治背景水可深可红了,他爷爷是常委,在京最高级别的那种。”
“我去,那确实可以叫神了。”陈粟越听越心惊,“何女侠,快教教我怎么样能在他身边活下去!”
何真真眉毛一挑,摊手道,“参照太少了,零存活率。”
“不过,保持安静应该够你不被打,对对对,他还会散打。”
一想到可能会被梁凤元痛扁的场景,陈粟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桌膛里的手机铃声响起,来电显示“庄青”,应该是询问他怎么还没出来,他们约好一起吃午饭。
何真真站起身来,手指勾起小牛皮信封包,出教室走到一半,她转身看向陈粟,深蓝色短裙下摆在空中划过一条好看的弧度,纤细的食指比嘘状轻轻放在唇前,“存活守则第一条,手机记得静音哦。”
存活守则么?
手里持续不断振动的手机唤回陈粟的思绪,他低头拿起手机,喉头忽的有些发涩,当他正要接通时,电话却被提前挂断,信息栏上弹出一条消息。
“哥哥,老师临时找我有些事情,你去我班里等我一会。”
陈粟动了动手指回复好,走之前想了想还是将手机开启静音模式。
庄青的年级和陈粟不在一栋楼,陈粟拿着手机地图找了好一会才找到。
他踏上最后一节楼梯,气喘吁吁地在教室外扫了一眼,有几个人零零碎碎的呆在里面,他不知道庄青的座位,不好意思进去,只能靠在教室外的栏杆上。
湛蓝的天空上飘着片片软软的云,云片像被撕碎的棉花糖,丝丝相连泛着甜,缕缕凉风顺着白色的衬衫领钻了进去,消散了些热气,因为刚刚爬完楼,陈粟如玉的面上染上桃粉,淡粉的唇此时正克制着吐气。
“陈粟?”
听见身后有人叫他的名字,陈粟转身看,一男生正抱臂打量他。
好像只小金毛
那男生一头卷毛短发,身形修长纤细,发色是漂亮的金黄色,像秋季里的麦穗在摇曳,眼睛黑黑亮亮的,什么情绪一眼就能看透,见他没回答,仰着下巴趾高气扬道:“说话啊?是不是?”
“啊是。”
“你是来找庄青哥哥的吧,他让你坐在他位置上,你进来等吧。”男生像是不情愿般,说完直接进了教室。
“你和庄青哥哥什么关系?”
刚一落座,面前的男生就目光炯炯的盯着他问,语气带着隐隐的逼问。
陈粟一听这话就不爽了,这男生从一见面对他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他没好气的反问道:“你算老几啊?”
“我和庄青什么关系关你屌事?”
男生像是从来没听过这种粗俗的话,眼睛圆溜溜地瞪着,手指颤颤巍巍指着陈粟,结巴道,“你你你你”
“我我我我”陈粟一把摁下他的手指,故意伸着脸做着怪表情凑近他,还学他结巴的样子说话。
男生眼里闪着水光,涨红着脸蛋,生气地抽出被陈粟握住的手,像只炸毛的猫,红红的嘴巴上下翕动,一个字都憋不出来。
“话都说不明白还是闭嘴吧。”陈粟见状噗呲一声笑出来,无奈摊手。
教室里不少人都投来视线,男生一张雪白的小脸由红转青再转白,他失了面子,恶狠狠切了方言骂道:“啊李累的乡吾宁!”哪里来的乡下人!
“小赤佬!”像觉得骂了一句不够又狠狠补了一句。
陈粟听不懂上海话,但知道面前的人是在骂他,拍着桌子站起来,“说的什么鸟语,不会说普通话啊?九年义务教育给你小子落下了?完犊子玩意,来来来,有本事就用普通话和你爷爷对骂”
突然一只手拍了拍他的肩打断了他,“怎么了?”
庄青站在他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听到了多少。
陈粟一下就熄了火,他一直控制不在庄青面前显出粗俗的一面,不想庄青对他印象不好。
但那小金毛此时眼里噙着泪,鼻尖红红的,一副被他欺负狠了的样子。
他有些心虚的摸了摸鼻子,揽上庄青的肩,“哎呀,没事没事,你忙完了?走走走吃饭去,我快饿死了。”
“庄青哥哥!他到底是你什么人啊?满嘴脏话,简直,简直不可理喻!”
那男生见庄青来了,连忙告状,激动地站起来。
“林春玉,他是我朋友,你先冷静一下。”
朋友?
听到这个称呼陈粟偏头愣愣地看着庄青温柔的侧脸,心凉了半截,这代表庄青不想让别人知道他们俩的关系。
也是,如果被人知道自己是他哥哥应该会很丢人吧,这个年纪的小男生最好面子,陈粟在心里不断给庄青找借口。
靠!
我很拿不出手吗??
妈的,早知道不招惹小金毛了。
“我去外面等你。”陈粟烦躁地揉了揉头发,丢下一句话就出去了。
庄青淡漠地看着陈粟从他身边走过,长长的睫毛垂下,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真是可爱,这么容易就生气了吗?
见陈粟落败逃走的背影,林春玉心里好受一点了,但他很快就高兴不起来了。
“春玉,改改侬个苏北话伐。”
庄青抬眸笑着对林春玉,清润的眼睛散发无害的气息,说出来的话却如刀子般。
他说完也不管林春玉什么表情,朝门外陈粟的方向走去。
林春玉脸上满是愕然,他刚被陈粟气完,现在又被庄青气,胸膛上下起伏,秀气的脸蛋失了血色。
他都不敢相信这话是从他温润如玉的庄青哥哥嘴里说出来的。
林家是他爷爷年轻时从苏州到上海发展的,不是老牌世家,现在竟然因为一个乡巴佬,被一直喜欢的人嘲讽自己的上海话不正宗。
他站着看着远处的庄青正拉着陈粟哄着说些什么,陈粟竟然还甩着脸不领情。
林春玉张扬的金黄色卷发都暗淡不少,秀气的眉眼委屈地皱在一起,眼眶里打转的眼泪流出,身侧握紧的拳头轻轻地颤抖。
天际殷红一片,陈粟和庄青并排走,夕阳下的影子拖的长长,两个人的沐浴在余晖中。
今天是星期五,本来他们应该一起坐车回家,但庄青突然想吃学校附近的一家手工冰淇淋,陈粟只好陪着。
陈粟耷拉着眼,很不情愿似的,神情恹恹地打了好几个哈欠,庄青侧头看了一眼就收回视线。
因为不在同一栋楼上课,陈粟还住校,庄青一个星期都和他说不了几句话。
每次发的消息,打的电话,陈粟总是大半夜才回条不痛不痒的消息。
这不是个好兆头,意味着陈粟越来越疏远他了。
难道是因为上次在朋友面前没有挑明他的身份么?庄青恬静的面容显露出一丝困惑。
看着越来越近的巷子口,他漆黑的眼瞳变得柔和,脸上又染上清浅的笑意。
陈粟要是知道就是因为他对庄青的态度让自己遭受一场无妄之灾,那他真是要拍着大腿直喊冤啊!
他哪是不理庄青啊,他是没空理庄青啊!
陈粟从k市回到庄家,那不就是相当于穷逼走在路上天上突然下金子吗?
其实之前他在k市每天过的也很爽啊,但小姨还是因为对他的疏忽有些愧疚,给的副卡限额多少陈粟花到现在都没底,从刚开始畏手畏脚的一点点花,到后面整个人就纯纯暴发户了。
他打哈欠纯粹是因为整宿整宿的熬夜打游戏,可不是对庄青不耐烦。
刚搬来学校他就买了最高配显卡和高刷曲面屏,天天就在宿舍打游戏,每次困得要死,睡觉前才看见庄青的消息,只能匆匆回两句。
“哥哥,我进去买,你在外面等我吧。”庄青站在路口笑道。
陈粟点了点头,就这几步路他也懒得走,懒散地找了个树靠着,眯着眼打盹,他昨天玩太狠了,补了一天的觉还是困的要死。
突然一双手从他背后伸出,猛地捂着他的嘴,陈粟的大脑猛然清醒,双手用力去掰却于事无补,呼救声音全被掩埋。
他被拖拽到一个巷子里,捂着他嘴的男人粗暴地将他扔在地上。
陈粟被捂的快要窒息,涨红着脸捂着胸口连连喘气,大脑嗡嗡的。
面前的一伙人个个膀大腰圆,还有几个拿着棍子。
难道是齐颂?!陈粟惊呼不定地想,撑起来的半截身子都在不停的颤抖。
为首的男人一脚将他的身子又踩下去,陈粟闷哼一声侧着脸着地,吃了一嘴的灰。
“大哥,大哥,那什么我有钱,我很有钱,谁让你们来的我出双倍!”
“不不不,我出三倍!求求你们放了我。”陈粟红着眼睛连连讨饶。
“哟,这么有钱呢,你不问问我,是谁要打你啊?”男人低头碾了碾陈粟的背。
“谁啊?大哥,这还能说啊?”陈粟颤颤巍巍问道。
“还真问了,这傻狗,兄弟们,打!”
男人哈哈大笑像是在嘲笑陈粟的天真。
话音刚落拳脚就招呼到陈粟身上,拳拳到肉,陈粟熟练地护住头部蜷缩着身子,让自己好受点。
疼痛蔓延全身,眼泪哗哗流,特别是大腿根凿心的痛,疼的陈粟直吸气。
妈的,这辈子就挨打的命是吧!
前一天熬夜陈粟本来就不舒服,加上最近也没怎么好好吃饭,被这么一打他几乎快要昏厥,身体和精神仿佛分成两部分,脑袋胀痛无比,想开口说话却说不出。
迷迷糊糊中他听到那个男人警告他以后离庄青远点。
听到这句话陈粟反而松了一口气,不是齐颂就好。
难道庄青的爱慕者干的?陈粟恨地牙痒痒。
真是怪了个屁了,他可是庄青的哥哥,要让他知道是谁,这王八犊子这辈子和庄青都不可能了!
“哥哥!你们在干什么!”是庄青的声音,他赶来了,声音很慌乱。
陈粟眼里黑黑一片,只有一条透光的缝,他隐隐约约看到庄青冲了过来,为了不让他挨打扑在他身上,那些人的家伙事全朝庄青身上使唤。
庄青的身体罩在他身上,他被完全抱着保护住,好像还有黏腻温热的血沾湿了衣服。
“别打,哥哥。”庄青的声音好像有点虚弱。
陈粟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在心里焦急地大喊,你们都不认识雇主的心上人吗?他就是庄青啊!现在做混混都这么没有职业素养吗!操你妈!都给老子滚开啊!
但他开不了口,整个人像被魇住了,有意识但身体动不了。
庄青本来就像个小女孩一样,这样被打一顿陈粟心疼的不行,偏偏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庄青被打。
那伙人打完后就走了,陈粟感受到庄青温热的身体爬在他身上,微弱的呼吸喷洒在陈粟的脖侧,嘴里还念叨着哥哥。
陈粟忍着耳鸣的难受,闭着眼睛缓了好一会,不知道过了多久后终于意识回笼,他睁开眼睛,将庄青轻轻推下。
庄青平躺在地上,腹部的位置血迹湮湿了一大片,白瓷般细腻的脸全无血色,整个人脆弱的仿佛一碰就碎。
“庄青”陈粟捂着庄青的腹部,一开口就带着哭腔,鼻头一酸,眼眶唰的蓄满泪水,哗啦啦流。
陈粟一手找出手机拨打120,一手摁着庄青的肚子不让血流出来,哭着喊着让他们赶紧来。
梁凤元今天心情欠佳,在体育馆发泄了很久才走,他嗜甜,犹爱学院附近那家意大利手作冰淇淋店。
快到店时,视线前方掠过一辆救护车,正稳稳的停在巷子口处,他不太感兴趣,正打算过马路绕开它,却看见他那个小同桌满手是血,面色惊慌失措站在车前。
他眯了眯眼睛,快步走了过去。
走到救护车附近,医护人员的担架正从他面前推过去。
是庄青。
那家伙惨兮兮地躺在担架车上,一副命不久矣的样子。
陈粟在一旁目不转睛地盯着庄青,眼巴巴望着,那张雪白的小脸上满是泪痕,脸上濡湿的血痕都被哭花,他像是泪人做的,眼泪不住了流,划过脸颊聚集到精巧的下巴尖上挂着,然后掉落。
就一眼,梁凤元就想明白了。
啧,老套的招数,这么多年,庄青还是喜欢玩这一手。
那张小脸上的红色血迹异常刺眼,看的梁凤元有些烦躁,他拉住陈粟的手腕打算提醒他一句。
陈粟转头看向他,细白的手腕轻轻松松就能握满,身体还在微微颤抖,眼神像落水的花栗鼠,可怜又可爱。
他刚准备开口,却看见陈粟身后正躺着的庄青睁开了眼睛,肌肤白到透明,那双黑沉沉的杏眼满含暴虐,像野兽般警告着他,苍白的嘴唇吐出一个字,没有声音。
简简单单一个字———
滚。
“哥哥。”身后传来庄青虚弱的呼喊,陈粟连忙扒下梁凤元的手,回头握住庄青的手,“小青,不怕不怕昂,哥哥在。”
救护车在梁凤元眼前被开走,他低头看着手指上无意沾染的血迹,鬼使神差地摩挲了下,清冷的眉眼笼罩着郁色,如雪般的面容显露出几分不悦。
“啊真是让人不爽。”
短促的抱怨,语调如冰泉,带有淡淡的磁性。
是在宣示主权么。
他抬头,冷淡地看着救护车离去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