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极其普通的清晨,帝休医学院的人种科学馆内迎来了临床医学系五年级二班的学生。三十余学生踏着晨露早早就在科学馆楼下集合,三三两两围成一团互相打听实习单位的事。这个学科是七年制,五年级的学生已经到了应当去实习的阶段,自然分外关心实习单位的消息。
偶尔有几个人视线扫过人群中间的一个黑发高挑的青年。那人只是站在台阶上,一边将一卷切段的蛋卷一个个塞到自己嘴里,空出来的手虚虚地隔空一点一点的。他在清点同学的人数,等人到齐了就领他们进馆。
他没有和任何一个人站在一起小声说话打发时间,可不过几枚蛋卷的功夫,班上半数男生都聚集在了他的周围。橙色的阳光被树叶剪成一枚一枚打在男子的身上,他清点着人头全程无话,只在眼中点缀点笑意。他不和任何同学抱团,却自然而然地吸引其他人向他靠近。
絮语间有人小声说了一句:“班长应该已经被校长他们选去帝休了吧。”话音刚落,那个处在人群中间的男子就若有所感地向这个方向看过来。说话的女孩子红着耳朵忙不迭往同伴背后一缩,惹得周围人俱是善意地笑。
“帝休医学院”和“帝休医院”皆为校长武拾一手创办,前者是整个银河系最好的医科类学校,后者更是不落下风,完全可以在整个银河系排上前三甲,轻松秒杀地球上一干医院。
出于照顾自己学生的考虑,武拾每年都给临床医学系五年级的学生留十个名额。自主申请,由这一级的带课老师们共同投票,得票多者直接调到帝休实习。这个系共四个班,平摊下来也就在一个班里挑两三个人。
高挑的年轻男子立在原地清点本班同学的人数。视线扫过不远处的小桥,正巧看到最后一位到场的同学的身影。待到全员到齐后,他嘴角抿出一个浅浅的笑涡,出列来到了科学馆的正门口。
他在门口站定,一道肉眼不可见的光柱扫射过他的全身。三秒之后伴随着“479级,临医二班,感世”的电子音,高达六十米的科学馆向这个班敞开了大门。二班的学生将开始上他们实习前的最后一节局解课。
局解课,全称“局部解剖课”。人种科学馆,更接地气的叫法是“人种标本陈列室”。科学馆大部分设施都是为了学生上局解课而配置,少部分标本对外界公开。科学馆最底下两层用来放置标本和大体老师(医学生对尸体的敬称);中间两层是教室;顶层高达十米,放置的是帝休医学院的镇院之宝——一具保存完好的莱巴恐龙的遗体。
历来学生上的最后一节局解课并不是实战解剖,而是观摩这头莱巴龙的遗体。
太空历454年是一个和平交流的时代,各个星球间皆能维持基本的和睦。星球间早就打破了原有物种的界线,人口流动频繁到了早已分不清哪些是土着居民哪些是从外星球移居过来的新居民的地步。各式各样的人种披着同样的皮囊相安无事地共处,像地球这样无差别包容所有人种来此居住的星球更是多数。
就以这个班的学生为例,三十多具地球土着居民的外表下掩藏着形形色、色的物种。他们有可能是猛兽飞禽,也有可能只是一颗蘑菇一棵小草。他们的祖先来自不同的星球,可定居地球之后,他们都默认维持地球人的外形,不去窥探同学真实的人种,就算是一棵草和一只羊都能成为莫逆之交。
维持物种间和平的基础,一是人种的私密性,二靠高等智慧生物的理性。
人类曾经历过一个灰暗的时代,那时宇宙中存在各种高等文明的事实刚刚被各个星球上的智慧人种所发现。所有人都心惊肉跳于哪怕是一虫一草也能在某个犄角旮旯里发展出智慧,彼此之间经历了半个世纪的打量与提防。
那时候谁都解释不了为何在自己星球上无悲无喜的物种在别的星球上却发展出了智慧,但这并不妨碍他们潜意识里将别的人种当做“物”来看待。
瞧,这棵草在我的星球上只是食物,到了别的星球确实那里的主宰。不不不,我觉得他们还是继续当食物比较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