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
我走出派出所的大门,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我回头望了望大门上头悬挂着的那颗硕大的警徽,以及警徽两边写着的「公安」两个大字,不禁感到些许的恍惚。
这个地方,对於常人来说可是有着天然的压迫力的。
我今天前来不过是作为目击者做个笔录的,坐在里边儿喝上几杯茶也略微感到一点儿不自在,也不知道那些作j犯科的家伙又是以什麽样的心情接受审讯的呢?
「年轻人,年轻人?」
我正分神遐想的时候,身侧传来一声呼喊。
我回过神向一旁看去,原来是被抢劫的那位老婆婆出声叫我。她笑着看向我,脸上的皱纹因此显得更密:「呵呵,小夥子。你帮我了这麽大一个忙,我得好好感谢你才行啊!」
「额,哪里的话?我不是为了您的回报才帮忙的——」
我的拒绝还没说出口,她就摇头说道:「呵,即使如此,我也不能坦然而受啊。我一个老婆子倒也没什麽能回报的,但至少,请你一顿饭聊表心意还是能负担得起的。」
请我吃饭?这可不行啊,家里还有个掌勺的等我回去开灶呢。
这可怎麽办?我挠挠脑袋,不知道该怎麽回绝。
她看见我为难,也没有再坚持:「如果你不方便的话,至少还请把你的联系方式告诉我,等你有空了再谈——这总可以吧?」
如果只是问我要个电话号码的话,那我倒是没那麽抗拒了——如果她之後还提出要请我吃饭这种事情的话,反正大家电话联系,我大可推辞不去。
「嗯,这个当然没关系。」
我把电话号码报给她,她将其记录到她那部老人机的电话本里。
「好在我的手机倒是没被抢去。」她把手机塞进贴身的k兜里,「不然,我可就得暂时和电话本里的那些人失联了」
说完,她「呵呵——」地笑了几声。
额,这难道是个笑话吗?
我不禁想起了自己小时候去到乡下的爷爷家时,他也总喜欢开些充满「时代气息」的玩笑,然後在我的一脸懵b中哈哈大笑,丝毫不管自己的孙子到底听没听懂。
果然我不是太能理解老年人的笑点,但是这里出於礼貌,我还是得象徵x地笑一笑才行——尊老ai幼是中华民族传统美德!
和老婆婆在派出所大门处辞别,那位计程车司机师傅似乎已经在这里等候我多时了。
「来吧,上车,我送你回去。」他斜靠在驾驶座的那扇车门上,见我出来,爽朗地一笑,挥手示意我上车。
我打开後座的车门坐了进去,身侧是我买来的一袋大米和电锅。当时去追那个黑衣劫犯的时候,我顺势把这两样东西丢到车旁了,於是便被司机师傅保管在这里。
「哦!对了!我差点儿就忘了来着,从卖场到派出所这里的钱我也会出的——不能让您吃亏。」我报完公寓的地址後,对着开动车子的司机师傅说道。
司机师傅先是「哈哈——」大笑了两声,似乎听到了什麽好笑的事:「不收钱的!不但这段路不收钱,送你回家也是免费!」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而等我理解到他话里的意思後,连忙摆手拒绝:「这,这怎麽行······这绝对不行。」
他「唉——」地一声,似乎有些不满我的回应:「别客气!这能有几个钱?」
「不,不是,这不是钱不钱的问题——」
他摆摆手:「现在像你这样愿意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人,越来越少了。在需要自己伸出援手的时候,大家总是有着这样那样的顾虑——这虽然不能说是错误,但是总让人觉得有些气馁。网上总说但是今天看到你,我就觉得这个社会还是有愿意站出来的人的。」
我被他夸得有些不好意思:「哪跟哪啊?我也就是个怂货,对面掏出刀子来,我还不是跑得b谁都快?谈不上什麽‘拔刀相助’的。」
他借着後视镜看我一眼,发现挠头不好意思的样子,笑得更欢了:「子曰,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你知道利害,懂得帮助他人的同时保全自己,这是更大的良善!好了,你不用推辞了,我说了不收,就绝对不收你的钱。」
他的话说得极笃定,不留给我一点儿推辞的机会。我叹了口气,接受了他的这份好意:「那就,多谢师傅了。」
「哪儿的话?是我该谢谢你才对。」
我当时看到危急情况,不过是本能般地追了过去,全然没曾想到「感谢」,「回报」之类的东西。
何必感谢我呢?我难道是做了什麽了不得的大事吗?只是,现在听到旁人的夸赞,心里倒也觉得有些开心起来。
我觉得这份心情,并不是什麽降低了「见义勇为」纯粹x的东西。我可以毫无愧意地产生,并接受它。
······
车子在路上行驶了一段时间,一开始速度还相当快,但之後不知怎麽地速度就开始慢慢降了下来。周围的车流也越来越密,计程车的四方都被卡得sisi的,动弹不得。
就在我有些疑惑的时候,前边开车的司机师傅抱怨了一句:「唉,前面交通管制了——许是发生了事故吧?希望没什麽大事,咱们也能快些走。」
「啊,这样啊,那就等等吧。」我以为这不过只是那种常见的小拥堵,过不多久就能恢复正常。
但让我万万没想到的是,大约半个小时过去,计程车仍然被困在原地,连往前蹭出哪怕一米都做不到。
「啊?啥玩意儿?路口燃气管线爆了?暂时封路?」司机师傅不知道从哪里接到了一个电话,有些惊讶地吼了出来。
我闻言,心里一惊,心说这可不是开玩笑的。等师傅有些恼火地挂掉了电话後,问道:「师傅,这到底是怎麽回事啊?出大事了?那要花多久才能走啊?」
师傅看了我一眼,有些抱歉地说道:「我找一个交管局的朋友问过了,好像是前边儿一个路口的燃气管线出了点儿问题,虽然没出人命,但是路面受了点儿损伤暂时过不了车。只是,兹要是处理起现场来,再来疏导交通,估计得花上不少时间——对不住啊,我也许不该从这儿过的,没想到遇到这事。」
「不,这哪儿是您的错啊——只是,要花很多时间是嘛?」
我把头伸出窗外看看天se。记得出来的时候,太yan还高悬在东方,先在已经被慢慢地拉到了偏西地位置。
这该有下午两点左右了吧?我出来的时候差不多是九点,没想到只是到派出所做个笔录,喝几杯茶就已经过去了这麽长时间了?这地方果然有些神奇的膜力啊。
我从pgu兜里掏出手机,想要看看现在的具t时间了,但是当我按下手机的锁屏按钮後,萤幕仍是一片漆黑。
「唉?没电了?不至於吧?我昨天中午才冲满的好不好?」
我拍拍手机的後盖,似乎这样就能唤醒它似得。
然而这并没有什麽卵用。
唉,现在的智慧机啊,什麽都好,就是这续航能力和以前的那些功能机没得b。充满电之後,顶多用一天,就绝对给你耗得乾乾净净。
「如果是诺x亚的话,一个星期不充电都绝对还有半格电。可惜——」
我收回自己的手机,探出身子去问前排的司机师傅。
「师傅,我问一下,现在几点钟了?」
师傅看看手机萤幕:「两点四十——我们在这里卡了快三十分钟了。」
我啧啧嘴,坐了回去。现在这种情况也没办法了,只能先等等看,如果到时候实在不行的话,我大不了下车走回去就是!只是,在外边儿花了这麽长时间,我家里的那个小姑娘恐怕早就等得着急上火了。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然而车流依然没有向前的迹象。
我坐在计程车的後座上,眉头紧紧纠结在一起。不知道是因为没吃午饭,还是因为太过焦虑,我总感觉自己的胃都开始疼了起来。
「师傅,现在什麽时候了?」
我终於忍受不住这气氛,又问了师傅一句。
「啊,现在是三点二十分——」
不行,看这样子,再拖下去,这车流估计还是没办法动弹!我要是再在这里耗下去,恐怕就得乘着夜se回家了!
「师傅,我赶时间!我得走了!」我一边和师傅说着,一边已经准备去开车门了。
师傅点点头,表示自己明了:「我知道了,我给你把车门锁打开。」
我抄起後座的电锅和一袋大米,扭开车门,跨出计程车。
我朝着四周打量一番,在这条双向四车道的主g道上,一个接一个的钢铁盒子塞满了我的视线,也塞满了这宽阔无b的柏油马路。恍惚间,我甚至有一种自己正身处洪流之中的错觉。
「呼——」
我长长叹息了一声,耳边传来此起彼伏的鸣笛声,偶尔还会有几句老司机的骂娘声。堵车的时候,大家的心里多少都憋着些火气。
堵得满满当当的车与车之间的间距非常近,剩下的一点儿位置不过勉强通过一个人而已。我把买来的两样东西高高地举过头顶,侧着身子在车间狭缝穿梭着。
但纵使如此,我也难免刮蹭到几辆车子。有的车主没做什麽表示,但也有几位把车窗摇了下来,责怪了我一番。我也只好一边朝他们道歉,一边尽快通过他们所在的位置。
在这种大型主g道,往往只会隔一段距离才放置一个能转进路边人行道的口子。我明明离路边的直线距离并不很远,可是天知道我到底顺着马路走了长距离,绕过了多少辆车才终於踏上了马路牙子?
此时太yan已经西斜,但是热度仍旧不减。我身上那件衬衫被汗水打sh,黏糊糊地贴在了我的後背上。
但至少,我总算踏上了归途。
我三步并作两步来,小跑着往回赶。但这还不够!我仍旧觉得自己的速度不够,脚步不自觉地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汗水从我的额头渗出来,又接着洒落到地面上,留下一个个的印痕。起初还只是零星两三点,渐渐地变成一片片,最後我整个人都仿佛从水里捞出来一般,满身是汗。
我跑了多久?我为什麽要这麽傻傻地跑回来?还要跑多久?那些问题都已经不在我的思考范围里了。
我心里唯一想着的,就只是回到那个熟悉的房间,然後朝那个大概会很生气地苛责我的姑娘笑着道歉。
「我马上就回去了。」
心里默念着这句话,步履不停。
熟悉的街景出现在我的视野中,公寓所在的那栋居民楼已然在望。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抬眼望去,我甚至都能瞅见四楼过道处的那扇门好像微微打开了一些。
当我最终赶到楼下大门处,我已经除了大口大口地喘气已经什麽都做不了了。我的汗水似乎快要流乾净了,身上只有让人别扭的触感,而紧接着,我的腿脚开始发软,连站起来都有些勉强。
「终於,到了!」
我抬头望望天,暮se已经笼罩了整个天空。太yan泛着好看的橘红se,映照这天边的云霞翻卷。月亮的轮廓已经能够隐隐约约地看见,启明星坠在深空,发出迷蒙的光彩。
现在该是什麽时候了?五点?还是六点?我已经没那功夫去思考了。
「至少没在漫天星斗的时候再赶回来不是吗?」
如果真变成那样的话,被我放了一天鸽子的小姑娘得有多生气,我已经不敢去想了——别说是「000」的美梦了,别给我来个加强版筋r0u地狱就是万幸了!
我等待着心跳渐渐平复,也顺便收拾一番心情,转身踏上阶梯,快步上楼。
四楼的过道空无一人,我径直着朝公寓的门走去。
那扇大门被打开终究只是错觉,它被紧紧地锁着。
我的心情不知道为什麽有些沉重起来。
很奇怪不是吗?明明只差一步我就终於能排除千难万险,回到那个地方,回到那个人身边了。
我cha入钥匙,打开大门,走了进去。
「小瓷,你听我说啊,我是因为······小瓷?」
本来我都做好了进门的时候,小姑娘直接劈头盖脸地斥责我一番的准备了。但是,出乎我的意料,客厅里空空荡荡并无一人。
我换了拖鞋,继续往公寓内走,这才发现了小瓷的身影。
她正飘在yan台那儿的半空中,顺着玻璃窗定定地往外看。窗外的暮se昏沉,只有远远的几朵灯光闪烁。
她是没发现我回来了吗?明明我还出声叫了她一声?心头带着几分疑惑,我还想再叫她一声,唤起她的注意。
「小······」
但声音还没出口,我不知为何,突然起了个念头:平时都是这丫头变着法儿地给我ga0恶作剧,每次我都讨不了好,这回不如「趁她病,要她命」?我也讨些债回来?
「报复」的想法刚从我这颗不怎麽灵光的脑袋里冒出来,就直接占领了「理x」的高地,只剩下了实施它的「行动力」竖起战旗。
我放轻了脚步,慢慢地朝yan台方向0了过去,生怕小姑娘听到声音回过头来发现我。
不过我明显是多虑了,小姑娘只管看着窗户外的景se,全然没有要移开视线的意思。她似乎陷入了一种奇特的境界,聚jg会神,丝毫不受外界的打扰——她在看什麽?我不禁产生了这样的疑问。
但是,无论如何,计画还是正常进行!
我离背对着我的小瓷已经不到一米了,我几乎伸手就能0到她乌黑的长发虽然实际上是不可能0到的。但也因此,即使是她嚅嗫着说出的极微小的声响,我也能听得清清楚楚——
「走了,不会走了吧?不,不可能,怎麽可能会这样呢?可是,为什麽现在还没回来,着只能是走了吧?逃走了?嗯,应该就是逃走了吧?我这个样子,常人想离开不是理所当然吗?倒是他居然这麽久才离开才不正常吧?你在想什麽?他喜欢你?怎麽可能?他害怕你还来不及呢?不,不,他不是这个意思,他肯定是遇到什麽事情耽搁了——他的东西不都还没带走嘛?哈哈,你······」
她说话的速度极快,而且大多是短句,一句接着一句,仿若连珠pa0弹,带着一种奇诡的韵律。
她说话的声音极轻,原本清甜可人的声线被压缩成一种古怪的波形,听着让人有些不寒而栗。
她说话的方式极怪,自问自答?自说自话?上下句听起来毫无逻辑可言,陷入了狂乱的怪圈。
我生生制住了自己想要吓吓她的想法,现在的小瓷与往日不同,显得焦躁而不安定,不能贸然开这个玩笑。
我酝酿了半晌,憋出自认为最温和,最轻柔的声线:「小瓷?怎麽了?发生什麽了?」
我说完,但她仍旧毫无反应——明明近到这个地步,哪怕是别人的呼x1应该都能隐隐约约察觉到!
我的眉头皱起,知道事情似乎没有那麽简单。不再犹豫,我快步绕到小瓷的身前,想要看看她到底怎麽了。
「小······」
我的声音再一次止住了。
之前那一次是不想让她提前发现我的到来,而这一次,则是因为被眼前所见所震动——
我从未想过这个nv孩儿也能露出这样的表情,她双眼有些空洞地直视前方,嘴巴不住地微微张合着,脸上有几道泪痕划过。
我从没见过她的眼泪,此刻得见,发现那和常人的没有任何不同。只有一点例外,那颗从她的脸颊边滚过的泪珠,在离开她的身边之後,很快就归於虚无,并没有落在地面上。
明明我站在她的眼前,但她仍视若无睹,继续着她的呢喃。
「小瓷!喂!你怎麽了?」
我冲着她大声吼了出来。一边吼,一边在她的眼前挥舞右手,想要刺激她注意到我。
这样双重的冲击,总算是起了成效。她的目光从正前方微微上扬,聚焦到我的脸上。原本显得涣散的瞳孔,也微微收束起来,灰暗的眸子里又有灵光跃动。
「啊——老郑?呵呵,老郑?」
她说这话的时候不知道到底是在哭,还是在笑。明明眼眶里满溢而出的欣喜,但同时,还有更多的水光莹莹。
不过,让我松了一口气的是,小瓷的语调总算不再是刚才那仿佛在「念咒」一般的诡异,而是恢复了正常。
她伸出手来,似乎想要00我的脸。当她的手拂过我的脸颊,我并没有被手指触0到的感觉,只有一种特殊的麻痒感,就像是有微弱的电流在刺激这我面部的神经——
她是没办法0到我的,她的手掌整个陷进了我的脸颊里去,然後又从另一边穿了出来。
「啊,为什麽碰不到啊,是假的吗?你是假的吗?」
她似乎没有意识到自己本就没有实t,不断地尝试着去触0我,但是每一次都没有成功。而这似乎让她的情绪又变得不安定起来,语气里带着焦躁和些许恼火。
「假的?我可是活生生地在这儿呢!难道这还能有假吗?」
我语调强y,想要把她从这个失了魂般的状态里拽出来。
我的尝试似乎起到了效果,她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而後,我的两边脸颊传过来一阵轻轻柔柔的触感,就像是一双水做的手上下抚动——我看不见的一双手。
「啊,0到了!呵呵······」
她笑意盈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