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
花是乔盼进来时随手在花坛掐的一支月季,当时没想那么多,只用指尖r0u捻着花瓣玩,手指肚都染成了红se,但花一直揣在怀里没机会扔,没想到现在派上了用场。
周围喧闹,两个人却都诡异地安静了下来。
“天亮了。”乔盼望着窗帘里洒落的碎光,突然开口。
“嗯。”钟鸣沉着嗓子应了一声。
乔盼把花朵往桌上轻轻一搁,斟酌着开口:“我该回了。”
钟鸣面上不动分毫,没理她,转头对着桌子那边玩起桌游的一圈人喊了一嗓子。
“散了吧,申楠,带她们走。”
乔盼愣了下,听他的意思自己是完成任务了,于是站起身来就开始穿衣服,准备打道回府。
申楠则略有深意地看过来,他现在常年都是一头火红的头发,连带着眼里都是火热热的,看谁都是愤世嫉俗的模样。他听着钟鸣话里的意思,“她们”?“她们”里面包不包括这烈nv?
申楠递过去个眼神询问:“行——那她呢?她走不走?”
乔盼此时已经穿好了大衣,拎了包往前走一步,闻言又回头去看钟鸣。
钟鸣一把拽住她的手腕,将她拖回了沙发,对着申楠叹气:“你快走吧。”然后他转过头看她,手上力道仍不松懈:“怎么?你不会觉得你也能走吧?”
乔盼呆头呆脑地又坐回了沙发里,心里哐当哐当地开始抡大锤。
直到所有人都走完了,门口遥遥出现一个人影,钟鸣才撒开了手,他指着门口那个逆光的人影,对乔盼说:“房间很多,让他给你随便找一间休息去吧,你不需要回了。怕?别怕。有什么不安全的?没有什么地方b我这里更安全了。去吧。”
说完这话,他低下头,用脑门在乔盼的额头上狠狠碰了一下,乔盼一个猝不及防被碰了个眼冒金星,钟鸣嘻嘻哈哈地笑着站起来,跌跌撞撞从另一道门走了。
乔盼当时一句话都没说,直到那人将她带到房间后也是一句话不说,转身就走,门被啪的一关,她才像如梦初醒似的,反应了过来。
乔盼就这样被锁进了那间房子里,像道被做好的菜肴等待上桌一样扣进了盆子。她其实很想揪住那人说,不用锁门,她不会跑,她不清楚钟鸣这是什么意思,也不知道他要去哪。这是想囚禁了她?
她烦躁不安地环视四周,踩着地上毛绒绒的地毯,和着衣服就倒在了床上,脑子里似乎是空的,又似乎太满了,她不知道自己现在该做什么,只是觉得似乎有什么事还没做完。这种感觉就像在她咽喉里卡了什么东西,她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她像尾鱼一样烦躁地翻着身,最后迷迷瞪瞪地就睡着了。
乔盼是被开门的声音吵醒的,来人是个和蔼阿姨样的中年妇nv,她推着个小餐车,上面是刚做出来的饭菜。
“吓了我一跳。”她轻声咕哝。
阿姨笑了一下,一边把菜上桌一边说:“吓什么呢,门锁是声纹的,别人进都进不来,也就能让我来送个饭。”
乔盼咂咂嘴,没去多想她话里的深意,她被饭菜的香气g引得下了床,一共五道菜,她一盘子各夹一筷子,最后吃得直摇头:“没我做的好吃。”
吃过后她再爬去床上,还想接着睡,却怎么都睡不着了,胃里进了东西,她就有了力气,呆呆的绕着房间转了几圈,这房子空旷得吓人且隔音极好,家具设备一应俱全,似乎原来还是个琴房,地上的毛毯有三个琴脚凹陷。她就凑着耳朵贴在门缝上,什么声音也听不见,手机被玩了又玩,机身已经烫的像块烤山芋,她把手机一丢,g脆去浴室开始泡澡。
如此又过了不知多久,钟鸣进来的时候已经是夜里十点,他换了一身衣服,身上是萧索锋利的寒气,他刚从莫雯那吃了冷钉子回来。
他忘不了莫雯转过头看到他的瞬间,眼里的惊悚大过了冷漠,他预备好笑容,守在莫雯住处的地下车库里,一句“妈”刚说出口,“新年”二字就在嘴里难产而si了。
莫雯转过身来,和他对视的一刹那他浑身微微一颤栗,几乎想转身就跑,莫雯的眼神他足足能记一辈子,仿佛莫雯看到他不是看到了个人,在她眼里他是个来索命的令人极度恐惧的厉鬼。
不过很快他就自嘲地笑了起来,怎么不是呢?
房间门应声而开,钟鸣缓缓进门,门关合的声音不轻不重,刚好够缩在浴缸中的乔盼睁开眼睛。
她拿不准是不是又是阿姨来送什么东西了,于是懒怠地裹上浴袍,光着脚从水里出来。
一出来就对上一双黑沉沉的眼,乔盼看着眼前这形势评估了几秒钟,两人久久说不出一句话来。
她是唯一能穿透他神秘而恐怖的眼睛看到自己的人,她是这两方黑se里唯一的亮光。
她一下就触及到了钟鸣身上这有如实质的暴戾,但这暴戾让她心生怜悯,因为她知道这种暴戾不过是他的一支援军,他必须靠这些y森的戾气来支援自己的弱点,只有这样,他才能让自己有些许虚张声势的狰狞。他借了个魔鬼的面具,戴在了自己脸上,这一戴他就再也摘不掉了,面具和他的血r0u牢牢地生长在了一起。他躲在面具后头忽然就产生了一种安全又虚荣的感觉,面具后是一个好地方,他躲在这后面谁也找不到他,那个他本身忽然从这世界上消失了。他宁可所有人当他是个人渣,是恶鬼,是邪祟,总之不能是个人,不能是个流着血的人。
他越是暴戾,她越是心疼他,因为她知道,他越是暴戾便越是难熬,因为他本身摇摇yu坠,他快撑不下去了。
乔盼于是想都没想,所有的理智轰然倒塌,她像只中邪的飞鼠,她拖着瘸腿飞扑过去再次牢牢抱紧他。
他们各自的残疾已经深入骨髓。
钟鸣成了尊塑了金身的神像,牢固而坚不可摧,任凭她怎么去跪拜叩头,他都不为所动。于是乔盼也变得坚固起来,她仰着头紧紧去看他,但她始终敌不过他,最终钟鸣看着她两只眼里结出了一层亮晶晶的壳,起初是糖霜一样,后来眼睁睁地看着那层糖霜变y变厚,最后成了一片冰天雪地的冰冻层,眼珠子终于承受不住重量开始往下坠了。在乔盼的泪水掉下去的那一个瞬间,钟鸣一把揪了她的衣领拉近,低头就吻了上去。
乔盼一边ch0u泣一边微笑。
更贴切的说,她在ch0u搐地笑。
她觉得这简直是个梦境,简直像极了她曾看过张ai玲《se戒》里的情境——佳芝与她的易先生,他们在那一方天地之间的柔软中抵si缠绵,他们是最原始的猎人与猎物的关系、是虎与伥的关系,对彼此都是最终极的占有。
她显然是在这番关于谁占有谁的搏斗中战败了,阵地失守,节节败退,身上的皮肤和器官也像是大难临头各自飞的逃兵,纷纷丢盔弃甲弃城而逃。
于是她g脆放弃了抵抗,任由他攻城略地,她竟然连半点挣扎都没有,他吻她的时候,她也激烈地回应他,好像她早已对此驾轻就熟了一样,她可不能让他小看了,她好歹也算是个半专业的,一个专业做这档子事的人,应该做什么?在这样一个时刻应该做什么?
她释放每一个毛孔里的妖冶,用两只细胳膊扭麻花一样用力箍紧他的脖子,用尽所有气息亲吻他的喉结和下巴,在呼x1急促时脑海里忽然一闪而过王新伟的遗照,她一下震惊了,惊讶于自己大脑中思维的离奇走向,但她很快就不惊讶了,她已经对自己时不时的发疯见怪不怪了。然后她迷离不清地在他耳边用气音轻声问:“是你g的吧?”
钟鸣手上r0u着她的nengru,闻言动作稍微一顿,心里起了点警觉,眼神也变得危险起来。
他怎么会不知道她说的是什么,他沉默片刻,末了抓住乔盼的手腕紧紧握住,眼神渐渐柔和了些许,声音像羽毛一样挠着她紧绷的神经:“是,是我。”
“他到底怎么si的?”
钟鸣连王新伟的名字都没记住,他用仅存的理智回忆了一下,然后不明不白地一字一顿说了句:“以后少喝酒。”
这话即是说给乔盼听,也是说给他自己听。
乔盼一下恍然大悟,断断续续地g笑起来,果然问题还是出在酒上,可她还是不明白王新伟的si亡时间是怎么造假的。
“可时间对不上啊?”
钟鸣忽然毫无预兆地低头,一口咬住她的脸颊,然后叼着这口nengr0u,像一口咬住猎物不松口的鳄鱼,他嘴里含糊不清地解释道:“时间是对的。我给他的是甲醇超标的假酒,配上他一开始喝的真酒,中毒潜伏期延长了,所以时间晚一夜,开车时正好毒发,出车祸很正常。”
乔盼心里一su,轻轻ch0u一口气,双腿傍上他的腰,整个人普通树袋熊一样倒挂在他身下,她只觉得自己这灵魂都被他咬碎了一块下来,她拱着脑袋往他怀里钻:“法医都没发现…”
钟鸣轻笑一声,没有说其实法医也是自己根系的一部分,他耐着x子给她一句句解释,到现在忍耐已经到达了极限,前菜上了这么久,他真的饿坏了,是时候该吃主食了。
钟鸣一只手从她浴袍的领口探进去,用力一捏她的rujiang,乔盼一下缩起了身子,她咬着唇往后躲,钟鸣另一只手在这时派上了用场,他扶住她的后背,截断了她的退路,b得她往前拱起x,将两只nengru呈在他的面前。
乔盼这回彻彻底底地融化在了黑暗中,她抱着钟鸣的头压抑地呜咽,周身又回到了那个坠入水中的时刻,耳边嘈杂噪音不断,眼前昏花尽是闪点,她明明滴酒未沾,却醉得如同像世界上最酩酊的酒鬼,在这气氛的熏陶下,她成了一颗被花叶托起的清晨的露珠,全心全意活在那一个瞬间里,从此生灭沉浮、朝yan日暮都与她无关,她全心全意地在那一个瞬间里活完了自己的一生,从这一刻过后,说她是si了也好,活着也罢,反正都没了意义。
钟鸣跪坐着直起身来,ch0u出皮带,将她的双手捆绑在床头。
乔盼眯眼仰头,看着自己被束缚的双手,身t已经做好了准备,正一gu一gu的往外吐花蜜。
就在乔盼全面崩盘全线崩溃时,她用尽最后的理智破碎的声音,她像是濒si的人回光返照交待残破不堪的遗言一般,气若游丝地y唱出一句:
“如果有其他nv人…也用这种方式套你话——你可什么都不能说,知道吗?除了我以外。”
钟鸣埋头啃食她的xr,齿间磨砺着粉红的rt0u,娇neng的rt0u很快变成了亮晶晶的鲜红se,他笑着应了一声,然后膝盖微微用了点力撞击在她泥泞一片的x口。
乔盼哪经得住这般对待,她si命的收缩着xr0u,想阻止里面泄洪似的流淌,粉红的nengr0u一动一动,清亮的yet就随着一松一紧汩汩流出。
钟鸣cha入一根手指,在她t内撵磨转动,等她微微适应了后再cha入第二根手指,两根手指配合默契,一张一合渐渐扩开了她的甬道,可到第三根手指的时候无论钟鸣怎么努力却都挤不进去了,她的yet几乎泡sh了她身下的床单,钟鸣眼神清明,见此没了耐心,这么年轻的nv孩他也是第一次上手。
他一句多余的话都不再多说,直接掐si了她的腰,拉开了她的腿,然后挺着粗长的东西向前一用力。
只进了半个guit0u乔盼就已哀嚎着呜咽起来,她被捆起的双手无助地甩着,身子一左一右的扭,钟鸣声音低哑,在她耳边不断安抚:“没事,没事,放松,再放松,不疼,对,就这样,再放松,抬高…”
乔盼挂着泪花子掉进了他的温柔陷阱,她亦步亦趋的跟着他的指导来。当钟鸣感受到活动空间渐渐不再受限时,他一把捂着乔盼的嘴,同时胯下狠狠地猛刺一下。
乔盼瞬间丢了半条命,她被捂着嘴,尖锐的哭声都哭给了自己,她被自己的声音震的脑瓜子嗡嗡响,几乎被钟鸣捂得喘不过气。
有了第一下第二下便轻松一些,于是紧接着第三下、第四下……
钟鸣渐渐松开手,乔盼得了氧气猛的x1入一口,钟鸣以为她要发出多尖锐的一声,结果她只是狠狠ch0u泣一下就转为了猫儿似的sheny1n。
她腿间红肿一片,尽是sh滑黏腻。她仰着头,拱起身子,在数不清的ga0cha0中尝到了甜处,于是将自己视作一道美味甜点送去他的口中。
她要把自己的生命都给他,她要为他生,她要为他si。从此她的灵魂和身t上都密密麻麻地写满了两个字——“钟鸣”。
她要将自己炖熟了一口一口喂他吞进肚子,她要他生吃活剥了自己。她要他饮她血、啖她r0u,从此两人生生世世不分离,永永远远在一起,从此他就是她,她就是他。
她对他的ai血腥又吓人,堪称一个壮烈悲切。
这一夜她用自己的身t为容器,由内而外地将他的yet装了个盆满钵满。从嘴里到胃里再到子g0ng,没有一处不是满的,就连她的心也被他用灼热的jgye厚厚裹了一层。
生生不息,周而复始,钟鸣c了她一次又一次,jgyes了她满身满脸,他们整夜za,仿佛直至其中一方si亡方才肯停歇。乔盼微睁着眼,瞅着他的睫毛,将他细细的看了下去。高挺的鼻骨,利落的下颌,凸起的喉结,她简直ai极了他身上的每一处。
当窗外浮起第一缕晨光的时候,钟鸣带着酒足饭饱的微醺缓缓松开了手,他披了件衣服站在落地窗前,微微把窗帘掀开个角,看窗外的车水马龙。
乔盼r0u着头发坐在床上,看着他后背上大面积蔓延的黑se荆棘。
她看着看着就觉得对方身影开始模糊了。可能是那一角yan光刺破了这屋里的昏暗,她喜欢这间房子,有种身在h昏迟暮的错觉,让她觉得时空错乱,荒芜、空旷,但安全。她在这暮se中顺流而下,自得其乐。
三十二、
“你今天忙什么?”
乔盼缩在被子里一边往头上套衣服一边问立在窗边的男人,她眼下虽挂着两个浅淡的黑眼圈,但整个人却jg气神十足,尤其一双眼睛,说得上是炯炯有神。后背是很薄很薄的一片,肩胛骨上满是撞伤留下的红印子,衣服钩连了她手指上的倒刺,她呲着牙x1一口气。
钟鸣看底下的车流看个没够,他深感今日yan光明媚,头也不回道:“没什么好忙的。”
乔盼从衣领里钻出来,思考了两秒,先是“嗯”了一声,然后又看着他道:“先吃饭吧——你ai吃什么?”
她自然而然地将自己也划分进了“吃饭”这件事,这样就从钟鸣一个人的事变成了两个人的事。她指望着钟鸣能说出一两样食物,因为她也就是在捣鼓食物这一领域小有建树,她得审时度势且善于把握切入点,须早早0清楚他吃得什么吃不得什么,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
钟鸣0了0下巴,被她带的偏离了重点,注意力从“一起吃”跑到了“吃什么”上,这个问题对他来说确实很值得思考,他已经很少听到别人用“你aixx吗”这类的句式问他问题了。多少年他都是过着钱到手边就拿,饭端上来就吃的生活,因为压根没有参照物来对b,对吃什么用什么穿什么他早就失去了评判的能力,于是常年也就披身西装,带副墨镜,将自己包装的也算是人模人样。
乔盼见他连这样一个简单的问题都无法作答,突然之间就在心里生出了一种怜悯来,还有一种奇异的得胜感。虽然只有那么细细的一缕,可是就这一缕东西就已经够让她心生舒服了,与此同时她又突然感觉到了一种很苍凉的熟稔正从他们两个人中间生出来。于是她自顾自顺流而下道:“反正我是很挑食——你说我是怎么活这么大的?我都是自己给自己弄吃的,不然我早饿si了。”她皱皱鼻子,是真很苦恼的样子,说完这一串独白就下了床往浴室走。
钟鸣看着她的背影,问道:“你腿怎么回事?”
乔盼回头瞅他一眼:“小时候受了伤,一直拖着没治。”
她的长发经过一夜已经没了卷度,随着她站起来的动作顺着肩头披了满背,她旁若无人的将发丝随便一挽,然后进了浴室。两人之间的气氛很正常,甚至可以说得上是安宁,但钟鸣却对此深感怪异。因为按照规律来说,他应当像往常一样办完事睡醒就走,而对方则应该是一番瓜熟蒂落后的风情万种,对他示以腻如胶漆的姿态,再不济也该是忸怩不安的。
但她却没有任何忸怩羞涩的态势,仿佛他们根本不是第一次睡,而是在一张床上共同躺了几十年的老夫老妻在某不值一提的一天醒来的早晨一般,这种诡异的熟悉感让他无所适从。
乔盼收拾完出来时钟鸣也已经穿戴整齐,他挽起衬衫袖子,目光沉沉的盯着门口,看似高深莫测,实则大脑一片空白的正发着呆。乔盼见他这样子,跑过去从后面一把g住他肩膀,整个人悬空挂在钟鸣背上。
她尖细的嗓子发出咯咯咯的笑,像只树袋熊一样拧紧了胳膊不下来,钟鸣把她一捞,像拎小j一样拎进怀里,然后拎着人一步一步往门外走,边走边道:“你jg力看来b我旺盛!看不出来啊,还挺经折腾,是赚钱的料。”
乔盼尖叫着嘻嘻哈哈地挣扎,也不搭腔,只一边挣脱一边叫唤:“你昨天撞我!”她还记着昨天钟鸣给她碰了个眼冒金星的事,这会学了他的样子也抻着脖子要记仇的再撞回来。结果细胳膊细腿挥舞了几下就没力气使了,钟鸣见她没动静了,就一松手,乔盼蹦噔一下从他怀里跳下来。
这回她老老实实地不再上蹿下跳了,亦步亦趋地跟在他后头顺着旋转楼梯往下走。
两人一前一后从楼上下来,脚步还没停,钟鸣就一眼看见一张熟悉面孔。
钟鸣一下收住步子,沙发上坐着的人一眼就向前扫视过来,三人亮堂堂的打了个照面。钟鸣眼神变得微妙起来,几乎是瞬间就显出了紧绷的姿态,手指微微收紧,跟在后头的乔盼也停,她抬眼打量着那让钟鸣几乎如临大敌的人。
程文扬把一身正装穿得一丝不苟,头发是处于将白未白的状态,整个人正襟危坐却又极度松弛自然,见钟鸣出来了便对着他微笑,如同站在校门口的父亲看着儿子放学向自己走来一般,手里有一下没一下的转着个扳指。
钟鸣微微一怔,也微笑起来:“叔您怎么来了,都不打声招呼。”
“我来我自己的地方还要打招呼呀?”
钟鸣咂了下嘴:“那当然不用”,然后小幅度的对着乔盼虚推一下:“出去。”
乔盼哪用他说,她看见程文扬的第一眼就萌生了退意,虽然程文扬的笑容温和,表情慈祥和蔼的让人如沐春风,但她却能觉出这是种刮着针尖儿的风,暗藏锋芒,稍微一个不注意就会被狠毒地刺瞎双眼。乔盼见的人不算少,尽管如此,这还是她第一次见把两种极端融合成如此模样的人。她知道这也就是他根本没收敛着,总归她这种地位的人都是些他翻翻手一挥就能抹去的存在,程文扬根本没有必要摆善。
程文扬不再搭腔,看着屋里的人都走完了才不紧不慢地把手里的扳指往拇指上一套,他嘴角含着意味不明的笑意,一边转正了扳指一边开始说明来意:“你还记得你刚来我这儿,我怎么跟你说的吗——怎么不说话?我是不是跟你说,做事要收着点儿,不要自掘坟墓?小鸣啊,你小子——你小子,心眼还真不少。”
钟鸣g巴巴地笑了一声,走近两步:“怎么?”
程文扬带着威慑的目光看他一眼,反问:“怎么?”
空气凝滞了一秒,两人对视一瞬间,程文扬率先移开视线,抬手抄起桌上一个酒杯就朝钟鸣头上摔了过去。
“你还问我!”
程文扬轻轻匀了气息,刚才砸了钟鸣的头,见他额角的血顺着脸侧流下来,他心里的怒火稍微平息了些许,于是继续恢复笑脸:
“新区,你找了付永辉?”程文扬气极反笑:“你知不知道我这个项目里的任何一个环节——哪怕是一颗螺丝钉,都不能出现任何失误!这里随便出一个纰漏都够我们受的,付永辉做事这么不靠谱——你竟然用他?你知不知道他背后是徐立建?我大费周折地花钱动关系,就是为了绕开市建委,你倒好,又给我连窝端回来!你哪怕去找个外包都b找他强!我要你是给我帮忙的还是添堵的?”
钟鸣抬手抹了额角的血,他自知理亏,也不辩驳,只道:“那我现在就把他换了,给他多赔点,他不敢多说什么的,您放心吧,我现在就——”
程文扬冷笑一声,直接打断他:“此地无银三百两,这种yu盖弥彰的事你已经不是第一次做了。”
钟鸣叹气:“那您说怎么办,我照您说的做。”
程文扬见他这幅样子,竟一时间也不知作何反应,仿佛用尽全力打出一拳却打在了软绵绵的棉花套子上。
程文扬又开始转动手上的扳指,他很快做出了判断。既然他们已经做了一半的事,再往回收肯定不现实,不管是付永辉还是谁,煮熟的鸭子咽进胃里又给人掏出来,多少都会大有怨言。万一他没发现问题还好,一旦发现就相当于是落了把柄在人手中,到时候谁也保不齐会出什么事,所以为了保险起见,这一下只能办个彻底了。想清楚后就对着钟鸣道:“只能先走这一步了,等他g完活,这个人,不能留了。”
钟鸣用掌心摁住额头止血,他垂下眼眸,看不清眼中情绪,只轻声道:“放心吧,处理的gg净净。”
三十三、
钟鸣表现得如此沉默,难得在他面前没了往日嬉皮笑脸的样子,程文扬便多看了他几眼,心中猜测约0是见了莫雯的缘故。
莫雯对这个儿子什么态度他是清楚的,母子二人美好的回忆不是没有,只是那些回忆,在钟鸣深重的罪孽下蒙了尘,显得格外肮脏可笑,钟鸣给莫雯带来的痛苦远远超过了亲情的幸福,她宁可自己生的哪怕是个动物,也好过这样一个长成了人形的怪物。
想到这里,程文扬叹一口气,站起身来拍拍钟鸣的背,眼神温和慈ai,像个慈祥的长者:“你来我这里多久了?六年足足是有了吧。小鸣,在我看来,你就跟我的孩子一样啊。”
程文扬一字一顿,语气轻缓,钟鸣抬眼看他,他突然话锋一转,口气又y寒下来,“可是,你的命,是我给的,我既然能给你——我也可以收回去。”
钟鸣垂着眼没说话。
程文扬眼神晦暗,目光穿透一切捕捉着钟鸣的所有情绪,眼中是中年人特有的浑浊与清明混沌一t,他又松了口气,ch0u完一鞭子再给喂个甜枣:“只要你好好的,我们什么没有?你连命都可以有两条——你想要什么没有?把你的能耐使在该使的地方,我相信你,你也得配合我是不是?”
————
乔盼走出来的时候阿半正好开着车到了,于是在她面前一停,乔盼看了眼,没说什么就坐上去了。
“程先生在里面?”
“程先生?”乔盼想了想,能被阿半用“先生”来称呼的,也就里面那个被钟鸣叫“叔”的男人了。于是点头道:“在里面跟钟鸣说话,怎么了?”
阿半笑了:“钟鸣?你倒是喊得好听,再这么直呼其名我让你把烟头吃了。他们说什么?程先生什么时候进去的?你出来g嘛?”
乔盼没说话,心想他怎么话b个nv人还多,于是多疑的老毛病又犯起来,她侧过头打量阿半。
阿半坦荡挑衅的接了她略带质疑的目光。
乔盼瞬间没了对峙的兴趣,于是率先收了兵刃,过了许久才答道:“进去挺久了,我们一出来就见他坐那,至于说什么——说什么哪是我有资格听的。”
阿半不再多说,乔盼静静缩在座椅里不动,两个人都静静坐着,半天没动。
日头还好端端的挂在天上,车窗外却突然下起了雨,程文扬被数个保镖簇拥着从朱红se大门里迈步而出,其中一人掐准时机眼疾手快地在雨触及他头顶的瞬间撑开了伞,脚步却不停歇,伺候人的功夫可见一斑。
钟鸣紧随其后,探出头的刹那也被伞笼罩了去,乔盼透过镀膜的车窗只可见一众浩浩荡荡的黑se包裹着两种异se,雨滴在玻璃上滑出一道道线条,让她隐约有种错觉觉得车顶上似乎有谁哭泣,眼泪正稀里哗啦的往下淌。
钟鸣一出来就看见了门口那辆黑se越野,他脚步不停,心里却冷笑一声。
这虽是他的车,但却不是属于他开。
阿半盯着钟鸣过来了,便下去为他拉开车门。
钟鸣没有立刻上车,而是扶着车门稍稍低了头,两只眼睛从墨镜上方探出来,他看着阿半说:“我没让你来。”
阿半接过保镖递来的雨伞,撑在钟鸣头上,同时从车里拿出个公文包递给钟鸣,他低声道:“程先生让我来的,鸣哥,程先生的意思是咱们就不回了,直接去那边,反正东西都有,咱们办完再回来。”
钟鸣惊了,反问道:“你现在装都不装了?”说罢不等阿半回应,也不接公文包,直接钻进了车子。
乔盼坐在副驾位上,没明白这是个什么情况,她看看钟鸣分不清y晴的脸se,再看看外面越下越大的雨,心里斗争了半晌,还是小心翼翼地扭头:“一会儿放我在地铁口吧,剩下的路我自己走。”
钟鸣摇摇头:“不行。”
乔盼不知所措地看着他。
“绑架你了”,钟鸣掏出手机,开始一个接一个地打电话,“安全带系好。”
阿半上车时正好听了这么没头没尾的一句,他不明所以地看了钟鸣一眼,没问什么就发动了车。
车是辆库里南suv,小千万的东西在钟鸣眼里其实就是四个轱辘的腿,跟两个轱辘的自行车没什么区别,都是代步的工具罢了,他没有程文扬那种收藏的癖好,人就一个pgu,还能同时坐几辆车?于是说淘汰就淘汰,他问阿半:“这车你要不要?你要就开走。”
阿半不假思索,面不改se一口答道:“谢谢鸣哥,我可不能要。”
钟鸣一下反应过来了,他扶了扶鼻梁的墨镜框,轻笑道:“谢什么,反正也是他送我的,我给你不是一样的吗,客气什么?多别扭。”
阿半先是想腼腆的笑一下,但刚做出个嘴角上扬的动作就瞬间觉出了这话的不对劲,他愣了愣,嘴角僵y起来,车速慢下来,准备回过头看一眼钟鸣的表情,却听钟鸣的声音不知何时就近在自己耳边了,钟鸣道:“别回头,别停。”
钟鸣拿着枪顶住他后脑,微微倾身,语气低沉:“虞半川,我对你怎么样。”
阿半也是个见过世面的,他神情不乱,脚下轻踩油门,将车速又踩了上去,同时不卑不亢道:“鸣哥,程先生的车在后头跟着,你先把枪放下。”阿半一顿,微微侧头,用眼神指了某个位置,用唇语说了句话,然后才继续出声:“您对我怎么样,我心里清楚。”
钟鸣看懂了他的唇语,他说“在录音”,钟鸣顺着阿半的眼神看了看那处装了隐蔽收音装置的地方,他其实是清楚的,所以一直以来他不开这辆车的原因就在这里。不仅如此,他在郊区的那座房子不出意外应该也是二十四小时在程文扬监控下的,而阿半,则是程文扬在他改头换面的第二年亲自塞去他身边的,美其名曰“帮你做事”,实则是担心钟鸣这种疯子一个不小心就脱了他的控制,于是阿半就成了个监视器似的存在,保证随时预防钟鸣的发疯可控,可一晃六年过去了,出乎程文扬意料的是,钟鸣似乎真有渐渐被驯化的趋势,花天酒地纸醉金迷的日子一天一天过,倒也再没t0ng出什么天大的篓子。钟鸣也确实是x无大志,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罢了,至于脱出保护网去自立门户这种事,早就不是他钟鸣能折腾的动了,他深知自己这点利用价值被人捏得sisi的,早就没了挣扎动摇的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