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不。她们只是说那边的石墩上坐了个奇怪的人,让我也看看罢了。」
「……喔。」
「怎麽今天突然来找我了?」
「或者说,我每天都在找你。」
「嗯——」谢梓曦少见的抿嘴笑了笑,「巧,我原本也计画着今天要去找你。」
一gu不好的预感浮上心头,林默说:「嗯,那我们找一家咖啡——」
「不,回家。」
她打断了林默,随即自顾自的向前走起来。
「晚饭想吃什麽?我们顺路把菜买了。」
听到她这麽说,林默似乎已经大致猜到今天会发生什麽了。
恐怕如自己一直所想的那样。
……
即便是把「宅」这个属x发挥的淋漓尽致的林默,也知道偶尔要出门逛逛。毕竟,他可不希望在开学後自己被冠以空明野人的称号。
这是假期後的第二周,林默站在洗漱台前,发现两腮、下颚处已经长出了黑se胡渣,他伸出手0了0下巴,是一gu粗糙的感觉。接着,他从ch0u屉里取出电动剃须刀。但在打开开关的前一刻,他摇了摇头,把手中的物品放回原位,从一旁的架子上取下一瓶剃须用的泡沫,与一把手动的剃须刀。轻轻摇晃剃须泡沫,用毛巾sh润了、泡沫挤满了脸的两侧与下颚,随後对着镜子小心翼翼地开始这场严峻的工程。
二三十分钟後,林默拎着双肩包从二楼走下。从玄关的衣架上取下一件单薄的外套,同样挂在衣架上的,还有白se的十字明校服。穿好鞋、拿好钥匙与钱包,他走出房门。
此次出行并没有什麽特殊的目的,也并非是应人之约。在家里躺了一周後,他忽然发觉这种消磨时间的方式不大对,於是决定在新的一周找一天出去逛逛,至於目的地是哪里、去多久、要做些什麽,他则是从没考虑过得。
周二上午的九点半,准时上班的人们早就赶着早班的地铁坐在写字楼里的办公室中,而那些没挤上地铁的其余白领们,也都差不多在这个时候抵达了公司。空华市地铁站的早高峰在这一刻结束,因此,林默基本没在地铁站见到什麽人,就是地铁上,也只看见几个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学生,偌大的车厢里,八成的座位都是空着的。
林默抱着背包坐在最靠边的位置上,这样一来,他就可以靠在栏杆上,打打瞌睡。
他抬起头看向站牌,他现在的位置是空华市西,两站後是市里最大的商业圈,再下一站是十字明,继续向东去,就越来越靠近海边了。
空华市的东边林默并不熟悉,自记事起,他也只与父母去过三四次那片远近闻名的东海。如此一来,容他去的地方便也没几个了。十字明暑假时闭校,因此,他就在市中心下了车。
相b那片东海,这几座商场他更为熟悉。从地铁站出来,他走到熟悉的十字路口处等待红灯,上次与谢梓曦来这里时看到的那家咖啡厅现在也开着。他小心的望向里面,顾客虽不多,但也能看到四处走动的nv服务生。
「欢迎光临。」
那扇青柠se的大门被推开,门上挂着的铃铛发出清脆的声响。伴随着那声响的,是一位穿着典型西方nv仆式服装的nv人。那黑白nv仆装很是保守,浑身上下除了脸与脖子,没有一丝肌肤再0露在空气之中,与那些在咖啡厅里服务生穿的服装大不相同。nv人年方三十岁左右,t态端庄,像是主管类的角se。她对着身前的客人微微鞠躬,面带恭敬的微笑。
她为那客人推开门,待那红着脸的青年踉跄的走进去後,她关上门。
在那门被合上的前一刻,她注意到了林默。四目对视,林默打了个机灵,赶忙收回视线。那nv人轻笑一声,彻底的把门关住了。
回过头的林默这时才发现身前的信号灯正在闪烁,就在自己准备赶快过马路时那灯又变红。他叹了口气,只好再等等了。
和地铁站一样,商场里的几家咖啡厅里没什麽人。林默找到一家不放音乐的咖啡厅,抱着本书坐下,就这样度过了上午的时光。
……
下午三四点,当林默的右手捏住了这本书最後一页的页脚,他便知道了是时候离开了。他看完最後一页的最後一个字,合上书,拿着小票在柜台结了账。
从咖啡店的正门走出,他面对的是商场正中心的广场上挂着的一个大钟。
「咚——咚——」
大钟响了四下,意味着现在是下午四点。
「喔。」
林默看着钟表,忽然发出一声低叹。
他注意到巨大的始终的表盘上同样印刻着的今天的日期——七月二十八号。
面对这样的日期,林默想起了一件事。他站在原地思考片刻,随後改变了自己前进的方向,冲着远处的一家糕点店走去。
西点店不大不小,一共就有一个展柜,两个货架。从展柜中挑选出中意的蛋糕後,林默走到柜台。
他的手指向一块单层的n油蛋糕,开口问道:「你好,请问那块蛋糕有现货吗?」
「稍等一下,我看看。」男售货员很快从制作蛋糕的房间里返回,「有的,先生。」
「那麻烦帮我那一个,谢谢。」
「需要包装吗?」
看到售货员拿出几张不同颜se的彩纸与礼盒缎带,林默思索片刻,摇了摇头。
「好的。」售货员把蛋糕小心翼翼的装进盒子,他一边装着,一边问道:「这块蛋糕,是为谁买的吗?」
听言,林默望向门外的那块巨钟,钟的上半部分被门框挡住了。
「给自己买的。」
「啊,这样啊!」那售货员发出一声轻呼,「给您,蛋糕放好了。」
「谢谢。」
再度道谢,林默提起蛋糕盒,向门外走去。
但就在踩在门槛上的刹那,他忽然止步呆立在原地,双眼怔怔的看着身前不远处。
那是身穿褐se风衣与牛仔k的谢梓曦,她的对面有一位个子b自己还要高出几公分的男生。二人站在离自己不远处的大钟的正下方。
二人脸上的表情清晰可见,谢梓曦面带怒意,而那少年却一脸倦意,眼神游离在商场的任何角落,就是不愿与谢梓曦对视。
谢梓曦的嘴张了又合,双手举止身前却又yu言又止。最後,在她对着那少年说了些什麽後,少年终於露出不耐烦的神se,在身前摆了摆手的同时,准备转身离去。
出乎林默意料的是,谢梓曦一把拽住了那男生的衣袖,y生生把他拉回到自己的身前。她的眼角莹莹,似有泪珠在那里打转。
「啪!」
最後,这场看似争论的闹剧在谢梓曦一记响亮的巴掌声後结束。
那少年眼里满是不敢置信,而谢梓曦的眼中却满含怒意、果决与失望。
那位身穿白se衬衫的少年转身离去了。而谢梓曦则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蹲在那钟下,把头深深地埋进到自己的双臂之中。
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的林默在那西点店的门前垂头叹了口气,他正准备上前,但却又因为忽然想到了什麽,转过身子很快地离去了。
那少年的面孔自己竟在脑海里有些印象。当回忆起那人的身份後,林默便不再犹豫。他不知道将谢梓曦留在原地是否正确,但他却很确定自己不想掺和在别人的家事之中。
……
慢慢恢复更新。
「小杰」,谢梓曦上一次是这麽称呼他的。
深夜,林默坐在书桌前。桌角的台灯的橙光照亮了大半个桌子,桌面上有一本摊开的笔记本。他的视线没放在那本子上,而是单手撑颚目不转睛地看着手中转动的圆珠笔。
对於人名与人脸过目即忘的林默,在见到谢梓曦与那少年的一瞬间便记起了记忆里有关那男生的一切。被称为「杰」的男生,是谢梓曦的弟弟。至於他是否是谢梓曦的亲弟弟,林默就不得而知了。
他很少见谢梓曦哭,也很肯定谢梓曦不是那种易受挫折的nv生。但当时,谢梓曦眼中的那gu怒意与失落,还是林默第一次见到。即便他与谢梓曦相处了这麽久,也少有见到那些情绪。因此,林默十分肯定自己不该cha手此事。
「唉。」
他叹了口气。
「真不该管吗?」
他转过头,淡hse的月光打在了他的脸上。那月辉不刺眼却使他的目光变得迷离,也让他对自己的判断产生了怀疑。
「啪嗒。」
手中的笔最终还是飞了出去,如他猜测的一般。
他弯腰捡起跌落在地的圆珠笔,将其紧握在手中。
谢梓曦的离去竟如此的平淡,一顿简单的晚餐,一次普通的寒暄。那个清晨,谢梓曦拿走了属於自己的行李之後,便如同从人间——或者说从林默的世界里——消失了一般,渺无音讯。
林默的脑中始终无法挥散掉的,是谢梓曦身披风衣离去的背影,是那价值不菲的行李箱的軲辘压过家门前十字路的杂讯,是谢梓曦最後回头看向自己时,那双眼神里充斥的不甘与疑惑。
她想问出的话最终也没能说出口。黑se轿车的车门被关闭的声音将二人的联系彻底断绝。谢梓曦家境不凡的这件事情,林默早有推测,而那位带着墨镜、西装革履看似司机或者是保镖的人物更加印证了这些观点。
「她……到底想问什麽呢?」
「嘀嘀——,嘀嘀——」
手表报时的声音将林默从思绪中扯回到现实当中。十二点了。
他深x1了一口气,摇了摇头,好似要把方才想起的事物全部抛之脑後一般。紧接着,他把桌面收拾乾净,从触手可及的床头柜上提来如同一个笔记型电脑尺寸的蛋糕盒。
将红se的缎带解开,从盒子里取出一个和盘子一般大小的蛋糕。
既然是一个人吃的话,也就不需要买太大的了。这是他当时的想法。
七月二十九日,是林默的生日。他早在初二那年便不再过生日了,只是不知为何,今日突然心血来cha0,忽然想尝尝蛋糕的味道。
他拿起塑胶叉子,在那层厚厚的n油之上竖起,接着狠狠地cha下。
在n油与蛋糕入口的一瞬间,他的味蕾回忆起了这gu久违的味道。上一次品尝到不腻且丝滑的n油,还是小学的时候。本来没对在商场西点店的蛋糕抱有任何希望的林默竟狼吞虎咽的吃起蛋糕来,不过一会儿的时间,那先前盛着蛋糕的托盘已经只剩下几粒残渣了。
林默t1an了t1an嘴唇,虽然这玩意好吃,但却不是那种想在短时间内再次尝试的东西。
也许人们只在生日吃蛋糕是有理由的。林默这麽想着,把托盘塞回盒子里,随後起身提着盒子走向楼下。
当他再上楼时,他发现放在床上的手机的萤幕是亮着的。
他一pgu坐在床上,头靠着床背,手顺势将手机拿到面前。
「生日快乐!」
屏保上的消息提示已经告知了林默这条短资讯的寄件者以及资讯的内容。
「谢谢。谢谢。」
林默不知说什麽好,一连回了两个谢谢给唐卉。
关於唐卉为何知道自己生日的疑惑在短暂的思考过後便开朗了。他想起有日唐卉曾登门拜访,对方当时的言辞是「从老师那里的学生档案中得知了自己的住址」,那想必自己的生日也是在那时候看到的吧。
就如他已经快三年没吃到蛋糕一般,收到生日祝福这种事情,也是十分的久违了。
未被拉住的窗帘把月光迎进少年的房间中,那弯曲着双腿的少年形单影只,房间里十分的安静,连林默的呼x1声都难以听到。
想到这里,他的鼻子竟微微一酸。他赶忙咳嗽两声,看手机再没收到什麽消息,便翻身把头埋在枕头中,沉沉的睡去了。
……
第三周的周二,是林默以投掷se子的方式选中的出行的日子。se子只有六个数,林默自然便把扔se子的当天从计画列表中筛除了。
鉴於市中心的商场自己上周便去过一次,那此次出行的目的地便自然不会再选择那里。和上次不同,这次,林默从系好鞋带的那一刻就已经决定自己要在那一站下车了。
出门的时间是下午的四点,坐在地铁上是四点十分,而抵达空华市的最东端——东海,是五点十五的事情了。
这个时间,坐落在西边的太yan照红了东边的天空。林默从走出车站的那一刻,便看到了火红的天空、感受到了从不远处吹来的海风。
东海,这令空华市远近闻名的着名景点,此时就落座在空华东站的出站口——林默的面前。
虽然是远近闻名的海域,东海的沙滩却早早的就被封闭了,海岸与海堤被人们修筑出了两处观景台。平日里,观景台是人们唯一可以欣赏海景的地方。
林默走到观景台的最前点,双手扶在观景台的护栏上。
面前的就是东海。
印象里的东海早就被电视机里的海洋的画面洗刷掉了,只有再次亲临东海之前时,大脑里那块被尘封的回忆画面才慢慢地、一点点地被拖拽出来。
一望无际的海平面、翻滚的白se浪花冲刷着堤岸、海鸟在离水面不高的位置盘旋。但在海边,往往使人更加在意的并非是海,而是海边的人们。
成双成对的情侣、三人一组的家庭、牵着宠物遛弯的老人。似乎只有加上这群人的身影,林默脑中的海才有了存在的意义。
没了人,没了生命的景物是si的。对海、对山、对天空来说都是这样。
当天空中的红se变得越来越深、越来越深,直到和海面的颜se变得相近之时,林默才回过神来。远处的灯塔已经在工作了。
吹来的海风,掀起他的外套、他的头发。这风中带着沙子,令他不得不闭上眼睛。
「唰——,唰——」
合上眼後,海风与浪花的声音变得更纯澈了。
也不知怎的,他的内心里突然泛起了一gu对於答案与真相的渴求。
这gu在他心里尘封已久且蓄势已久的情绪终於在大自然的声音的催眠下,从他的心土之中迸出萌芽来。并且,这情绪的生长速度可远b想像之中要快得多。
当他反应过来之时,那条短消息已经被自己发给了谢梓曦。
「我需要见你。」
……
「第一次见到你是在那个下雨的夜晚。母亲的咖啡厅里忽然闯进一个被雨淋sh了全身的男人。当时我正在前台做咖啡,前去问候你的,是我的姐姐谢梓曦。」说到这儿,明杰翘起了二郎腿,他微微歪头,「当时我对你便有了一丝好奇,究竟是谁能让一个看起来已经年纪不小的男人如此狼狈的去咖啡店里借伞?姐姐把伞借给了你,但那天晚上,我衬衫的左肩被雨淋sh了。」
「後来再见到你,是新的一周的一天。那是下午,你再一次推开咖啡厅的门,手提着我姐姐的伞直径走到柜台朝我点单,你嘴里说了什麽我记不清了,但你的眼睛却在咖啡厅里来回扫视。最後,你见到了我的姐姐,把伞也还给了她。」
「在那之後,我便没再见过你。或者说,没再在现实里见过你。一年前,在你结识我姐姐後,你时长出现在她的嘴边。几个月前,你又出现在市t育报上。可以说,我们二人之间没有什麽交集。」
听到这儿,林默眯起眼睛,说话的语气变得警惕起来,「既然如此,你又为何说了解我?」
「哈哈。」明杰轻笑一声,又说:「可能我之前没说明白。让我说的清楚些……」
他看了眼手机,撇了撇嘴,「但在此之前,我想问个问题。」
「说。」
「林默……你,有多了解我的姐姐?」
有多了解谢梓曦?这个问题好似一记重锤,躲闪不及的林默只能任凭他击中自己的大脑。他不禁闭上双眼开始在脑中回忆,从与谢梓曦在一起的工作、生活和学习的片段中寻找有关任何谢梓曦的资讯。
「她……你的姐姐,是个外强内弱的nv生。她……大概喜欢红se,或者说,不。她喜欢吃秋葵、豆角,最拿手的菜是番茄炒蛋还有……,她喜欢喝果汁和牛n,但不ai茶。」
看着林默的眉头皱起,明杰的嘴角挂上了微笑。他把手抱在翘起的腿的膝盖上,内心松了口气。
「和我猜的一样,你所知道的基本都是有关生活上的事情,而且——」
「而且你说的那些事情,有一半都并不准确。」
听到明杰说的话,林默抿着嘴,头微沉。
自己说的话究竟是否准确。他想没人b他自己更清楚了。虽然自己曾经无数次的在内心里安慰自己足够了解谢梓曦,但当谢梓曦的弟弟问出这句骇人的问题时,他才终於肯面对这个让他抬不起头,喘不过气的现实。
——林默一点都不了解谢梓曦。
「看来,四个半月的时光并没有让我姐姐吐露出一点关於她的事情啊。」
挑衅?还是嘲讽?不管是哪一个口气,明杰说的话都没有错。面对他的口诛笔伐,林默既无法反抗,也不知该说些什麽。如果在这个时候岔开话题,那林默面临的,会是更加严厉的苛责。
所以他只能像他的名字那样——保持沉默。即便沉默也是认输的象徵,但他也希望在沉默中si去,而不是狡辩。
但这沉默很短暂。不知是明杰觉得自己占了上风,还是因为什麽,他很快就又笑着说道:「就当我刚才在开玩笑吧,别往心里去。」
「那……我们回到一开始的话题。我为何说了解你?」
「咳咳。」他清清了嗓子,仿佛接下来要说什麽正事一般,「我之所以这麽说,是因为我们很像,像到让我以为我们是彼此的影子一般。我们同龄,学习都一般、我们都在各自学校的二级班、我们在学校里都不擅长社交,或者说根本就不愿意和别人说话、我们都喜欢打篮球,并且都在学校的校队里,你可能没听说过我们学校,我们学校这回没拿到参加b赛的资格,但不说这个,我想说的是,我们之间的相似之处太多,x格、ai好、行为举止,当我听到姐姐在描述你的时候,我甚至以为她在说我自己。」
「当然,我们有一点是绝对不像的,我肯定。」
「我的父母仍然健在。」
「……,你!」
林默楞了一下才反映过来明杰在说什麽,他心里忽的升起一gu怒火,他起身,双手用力的拍在石桌上。捏着桌檐的两只手红的发白。他怒目圆睁,双目狠狠地与明杰挑逗般的眼睛对视。
「你是怎麽知道这事的?」
他十分确定,自己从未和谢梓曦提过有关自己父母的故事。即便是在给对方讲述关於祝雨晴的故事时,他也有意地隐瞒了父母的所有片段。每当谢梓曦问起他他的父母在哪里时,他都会说在外地出差,并且暂住在了外地。
因此,当他听到明杰如此轻描淡写的暗示自己他已经得知了一切的时候,他怒了,他也害怕了。
紧握石桌的手在发抖。
有关父母的一切,在所有外人里便只有自己的初中老师知道。即便是高中老师,在看到自己的学生档案里的监护人姓名时也不曾问过什麽。一直以来,林默都有意、刻意地回避一切有关父母这个话题出没的地方,为的就是不让更多的人知道自己的故事。
但现在,他父母的遭遇却被一个在他看来陌生的不能再陌生的外人知道了。
在他的注视下,那位外人靠在沙发上,手从石桌上拿开,搭在沙发椅的靠背上。
「看吧,林默。我很了解你,但你却一点都不了解我、不了解我的姐姐。但凡你知道任何一件有关我姐姐身世的事情,现在你都不会这麽困惑。当然,这并不是说在现在这种情况下,你就没法猜出问题的答案了。只要你坐下好好冷静地思考,真相始终都会浮出水面的。」
「砰——,嗡——。」
明杰面前的石桌被再次用力的拍响。但明杰脸上的表情却不曾变化,依然挂着那抹神秘的微笑。
「需要我告诉你答案吗?这样一来,有关我的、我姐姐的秘密便要被你知道了。为了守护住这个秘密,我的姐姐可是和你一样做出了很多的努力呢。倒是我的秘密,在我的学校里早就不算是秘密了。」
「说。」
这个时候,林默的语气出乎意料的平静、沉稳。仿佛他从未被明杰激怒一般。
「十字明国际高中的董事长、校长叫什麽你知道吗?」
「突然说这个g嘛?」
「明梓杰。」
「……」
「对於校长的儿子来说,想要得到那学校里任何一个学生的档案,想必会是一件b较容易的事情。」
……
谢梓曦赶到咖啡厅时,她一眼便看到了明杰。
走到明杰坐着的桌旁,她发现这张桌子明显的有朝自己弟弟的方向移动的痕迹,她疑惑地看向明杰。
「你动这桌子g嘛?」
他的弟弟笑了笑,摆摆手,没说什麽。
「你叫我来,是想通了?」
明杰还是什麽都没说,冲着谢梓曦身後的沙发靠垫伸出手,示意让对方坐下。
……
不论对谁而言,「被需要」都是一种很宝贵的状态。它t现了一个人的价值与存在感。对於林默而言,也当然是这样。林默和与他同龄、年幼或是年长一样,打心底里想被人需要。他早早的就想过,是否人只有被需要的时候才算真正的、有意义的活着。
他曾在书上看到过一句评价「si亡」的话,「人的si亡分为三个阶段,第一阶段,r0utsi亡,即生物学上定义的si亡。第二阶段,社会意义上的si亡,即被社会、国家定义为si亡。最後,是jg神上的si亡,第三阶段,当si者从最後一个曾经铭记着他的人的脑海里消散的时候,他,就真真切切的从这个世界上离去了。
林默想,他宁可按照这三个阶段的顺序从这世界上离去,也不愿提前尝试这第三阶段的滋味。被人遗忘,即意味着从一个人的脑海里si去。这是一种对於被遗忘者的批判,谴责。毕竟,想被一个人完全忘记这件事情,并不简单。「他」是有多麽的不起眼,才会被人随随便便的遗忘呢。
林默一连把自己——说好听点叫宅——困在家里几天都没出门。每天他都抱着从书店买来的书苦读,但四五天过去了,只听书页被疯狂翻动的声音,那书签的位置却没怎麽动过。如此心不在焉的状态不知还要持续多久。
他眼睛里看到的是字,但读到脑袋里的却和那字没一点关系。
回想几天前发生的事情,他感到有些郁闷。本想指望明杰可以透露出有关谢梓曦的消息,但却不料对方呱呱讲了一大串自己本不感兴趣却又不得不听的故事,而真正让他失落至极的,是明杰的最後一段话。
在林默的理解里,自己已经在学姐的脑里si去了。只是不知被用了哪一种埋葬的方式,可以把自己忘得如此彻底——与谢梓曦失去联系的第一个月。
时隔一个月,他弄懂了谢梓曦离去的原因,猜到了谢梓曦离去前想问自己的话,也知晓了自己心底的那个疑问。
那答案并不伤人的心,相反,问题的答案让林默感到十分的满足。他从未想到自己扮演的是如此不简单的角se,但真正让他伤心、失落的是……。
林默还是决定见谢梓曦一面。即便发去的资讯,打去的电话都如尘埃一般早就不知飘向了哪里,但他仍然想试一试。因为他认为,只要不是谢梓曦亲自做个了断,他人的口舌丝毫无法摧毁自己的信心。
坐在沙发上,林默深x1了一口气,掏出手机,找到了通讯录里谢梓曦的名字。点开资讯编辑栏,他迟疑了。在发出了十几条的资讯後,他不知道该用怎样的口吻来编辑这最後一封短资讯了。
「学姐,我十分的想见你。」
「咦——」
他发出鄙夷的声音,连忙把这句话删除。
林默看向窗外,思考片刻後,最终落笔:
「一个月之久,不知阿姨身子恢复的怎样了。过去的一段时间,我发送去的十几封资讯都如投进大海里的石子一样——了无音讯。不知学姐你现在情况如何,是否写完了暑假作业呢?在你从家里搬走行李的那个清晨,我没想过那会是我们之间的最後一面,如果时光可以倒流,我一定会问出藏在心里已久的问题,我想,你一定也有想要确定的事物吧?
但还好,我现在大概已经知晓了那疑问的答案。前些天我见了学姐的弟弟一面,他和我说了关於的你的故事,听完後,我感到十分的震惊,一开始还疑惑学姐为何从不和我提及那些事情。但思考良久後又想到,我似乎也从未和学姐你谈论的我的家事,这麽看来,我们也算扯平了。
分别的一个月,我有好几次都想起学姐做的晚饭,学姐在我家里寄宿这麽久,我却不知道学姐你ai吃什麽,说来也可笑,我真是个不称职的助手。
但……,说完那些空话,这封资讯——或许是最後一封了——的真正的意义在於……我想,即便学姐真的早就下定决心想要做个了断,我也希望你能和我堂堂正正的和我说:你不再是我的助手,我也不再是你的上级。一味地躲避只能造成更多的猜疑,我们之间的困惑肯本无法得到实质x的解决。
虽说时间能够抹平这一切,再开学後你也有各式各样的理由从学校里消失,我们二人也许不会再见到几面。但,我的心里仍有不甘。我的心里仍有对於验证那问题答案的jg神,我不是个锲而不舍的人,但起码在这个问题上,我,愿意刨根问底。
所以,我迫切的想要见你一面。
以上,
林默。」
「呼——」
林默仿佛使出了浑身解数一般点击了发送按钮,接着瘫倒在沙发上,他双眼空洞,呆呆地望着天花板,像极了他初中时的状态。唯有看着天花板与天空的时候,他可以像个傻子一样什麽都不去想。
一分钟,两分钟……十分钟过去了,抱在x前的手机没有任何反应。十一,十二分钟……三十分钟走过,林默仍然望着天花板,但他的眼皮已经开始打架。没等到四十分钟,没等到对方回复的到来,林默先昏睡了过去。
随着他的眼皮子垂下,那暮se也垂下了。天se暗淡下来,社区里的家家灯火都亮了起来。这时候,门扉被人敲响。
「咚咚咚——」
林默却没有一点要醒的意思。
几分钟後,门锁被人打开的声音传出。
「吱——」
门被人打开,但这声音也没有让沉睡的林默苏醒。
身穿淡红se纱衣外套的谢梓曦轻轻地关上门,在门廊处换上拖鞋,轻声走到客厅後,她看到了睡得很沉的林默。
谢梓曦的嘴角不禁露出一丝微笑,她无奈的摇了摇头,从客厅的柜子里取出一块薄毯,把它轻轻地盖在了林默的身上。
「嗯。」
林默发出一声轻咛,揪住那毛毯的一角,翻了个身,面冲沙发靠背,平稳的呼x1声很快又从他的口鼻里传出。
谢梓曦从茶几的ch0u屉里取出一张纸,一根笔,小心翼翼的走到餐桌旁,拉出一把椅子,随後坐下。
她打开笔盖,提笔,准备在那张白se的a4纸上写点什麽。
「提笔想要给你留下什麽的时候,我犹豫了。我应该如何称呼现在的你呢。平日里,我叫你林默,简单直接。工作时,我叫你学弟,上下关系明了。我听学校的nv孩子都叫你小默,这听起来有点r0u麻,但请允许我今天用一次这样的称呼,小默。
现在,在这个暑假,没有工作,没有外人,偌大的之内只剩下清醒的我与熟睡的你的时候,请允许我用称呼自己弟弟的方式来称呼你。
在信的开头,除了要叫你一句小默以外,我还要对你道一声歉。一个月以来,我收到了你十三封资讯,也早已编辑好了十三封回信,但每当我应该按下那发送键时,我都会陷入深深地犹豫与忏悔之中。所以,当你今日再次发送我给我资讯的时候,我意识到已经到了不得不答覆你的时候了。我决定亲自来到你的家里来见你一面,顺便归还先前忘记还给你的钥匙再道一个歉。
对於你的疑问,我自然会一一回应,这也是我此次前来的主要目的。在你发送的短信里,不乏有对我家事的震惊,也困惑於我为何不曾与你坦白这些事。
学姐,姐姐。划掉
我的家事一点都不光鲜亮丽,我早就做好了不和任何人吐露家事的准备,即便你是非常特殊的存在。我想,在这点上,我们二人有着相同的共识。
其次,你似乎十分好奇在离别时我一直想问却没能问出口话是什麽。现在告诉你也不妨:
小默你是如何看待学姐我的呢?我之於你意味着什麽呢?
当然,你想知道的答案本身是一个问题,所以,我恐怕没法等到你回答我的问题了。
最後,我想说的是……。划掉
若你心中还有其他没有写明的疑问,我能回答的你的是,相信自己的答案,起码,这是问心无愧,给自己一个满意答覆的唯一方式。
最後,我想说的是……,在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大概我已经乘上前往美国的飞机。母亲的病并未完全根治,为了追求更好的治疗环境,我的父亲已经在美国为我们联系好了一家医院,下周我们就会住进去了。看吧,他并非是一个完全冷血的男人。虽然很不想这麽说,但我们可能依然要继续保持这种失联状态一段时间了,待我将那边的一切安顿好後,我便会主动联系你,请不要担心。
休学手续以及学生会的辞职信我早在放假前就已经办好。下次再见会是在什麽时候呢?我不知道,但我很期待。
哦,对了。我不知道小杰和你说了些什麽,但请你千万不要往坏处想,你对我来说十分重要。
感谢过去半年来的照顾,是你让我从y郁的房间走出,向着明亮的太yan前进。
祝一切安好,
谢梓曦。」
落笔之後,谢梓曦又在座位上坐了许久。她环顾了四周的家俱,又伸手抚0过餐桌的桌角、椅子的靠背。最後,她起身,把厨房垃圾桶里的垃圾袋拎起,从客厅走前,她看向林默。
最後,她轻叹了口气。和进来时一样,她悄悄的离开了。
坐上那辆黑se轿车前,她回过头,最後望了一眼这栋小别墅。
眸子里的情愫难以言说,它掺杂了太多太多。
但能从其中看到最多的,还是那浓烈的不舍。
随着「哐」的一声,车门被关上。
一切都结束了。
……
「一个月亮,七颗星星。」
这是林默醒来後做的第一件事情——数星星。
他r0u了r0u还犯迷糊的眼睛,感觉到自己的身t有些热,他随即把身上的毛毯揪到了一边。
「嗯?」
林默猛地坐起,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身上盖着一件自己从未拿出过的毛毯。在这个炎热的夏日,毛毯这种东西早就被自己抛弃了。
他看着那褐se的毯子,发了一会儿楞,脸上的表情变了又变。
从一开始的一脸迷惑,紧皱的眉毛下是微眯的双眼与抿住的嘴唇。到後来,他放松了蹙起的双眉,眼睛也不自觉睁大,紧跟着的,是那只微张的嘴。
当他醒悟过来这间屋子在过去的几个小时里发生了什麽事後,他惊讶,他惊喜,最後,他沉默了。
林默站起身,冲厨房走去的时候,他注意到了餐桌上的那张白纸。他缓步走到餐桌旁,拿起白纸的右手微微颤抖。
几分钟後,他猛地抬起头。但几滴不争气的泪水还是打在了那白纸上,sh润了、模糊了几个字。
「啊。」
扯着嘶哑的嗓子,他难过的sheny1n。
「啊。」
「那就好。那就好。」
他嘴里不知小声嘀咕着什麽。
看完这封信的最後几段话,他知道他还活着。
他不是谁的替代品,他是有意义的存在。……
第四卷的後记。
其实原本就想在第四卷里完结这个故事了,但看了看第四卷的卷名,觉得还是把结尾留到下一卷好了。
剩下的篇幅很少,相b以往任何一卷都要少。不过,故事的结局是被修改过的,原定结局是什麽,这个问题等完结後再说。而新结局是否能让在座的各位满意,u……大概率没法满足所有人吧。
其实没什麽需要说的,但抱歉这二字肯定是要在每个後记里都出现一遍的。
突然生病是完全意料之外的事情,因为家乡医疗水准有限的原因,一个月的时间跑了很多次别的城市。可以说这个年基本都在外地过了,很是辛苦。有关断更的情况就说这麽多。
接下来就是故事的最後一卷了,若是有什麽想说的话就在下方留言。
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