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1/2)

a大学生保研失败跳楼身亡

何帆点开热门下滑浏览评论区。

“这孩子太傻了,我要是他,实在不行自己考啊。”

“现在的孩子就是不抗压。有点不顺心的事就承受不住了。”

“a大真够乱的,前一阵才有个女生举报导师骚扰,这又来个跳楼的。”

何帆滑动了两下,评论里没什么新鲜的论调,退出界面点开相册中的一张图,那是一张大四学生上半学期的课表。

公交车一个转弯,何帆身侧的女生单手抓着栏杆一个趔趄,等车转过来才稳住。

“……前方到站是a大南门……”

何帆站起来压低自己的帽檐,绕开女生走到车后门。

公交车到站开门,何帆与女生前后脚扫码下车,又近乎同步地扫码进了a大走到教学楼201教室。

“诶。”教室门口摆着一张桌子,一个短发女生带着学生会的袖标单手叉腰对着两人朝桌上的场所码努嘴。

两人又掏手机扫码。

学生会女生在目光扫过两人健康码后放行,教室里放眼望去只有零星几个空座位,并且在座的有七成是女生。何帆进入教室径直走向最后一排,等待任课老师的到来和点名。

这是一节经济课,任教的是学校里人气很高的青年副教授李商合。

李商合在上课铃响的前一分钟不紧不慢地走进教室,把手上的电脑、点名册和水杯一起放在讲台上,在铃声结束后开始点名。

“2号,江同。”

“到。”坐在第一排中间位置的寸头男生举起手又放下。

何帆在手机记事本上记下江同的体貌特征。

点名仍在继续,何帆不时在记事本上添些人名和相关信息。

“何帆!!!”经纪人发来消息,从弹窗上就能看出对方现在情绪有多不稳定,何帆早有预料得把手机调成了静音。

经纪人也十分熟练,连发十几条两秒语音后切入正题:“我告诉你,无论你现在在哪儿,下周一都必须去剧组报道!”

“好的。”何帆回复完切回记事本界面。讲台上的李商合正给点名收尾。

“35号陆心诚。”“到!”

左前桌的人应声举手,何帆下意识抬眼,举手的人正是刚才一起下公交的女生。不知是巧合还是刻意,陆心诚在收手后转头看了眼何帆。

何帆只当没看到,假装把自己的注意力放在讲台上,尽量不动声色地观察教室里那些被点了名的人。

这些人有的坐在打瞌睡,有的交头接耳,一节课的时间看不出什么端倪。

也对,即使是同班同学也不过是脸熟的陌生人,死了又有什么关系。何帆面无表情地想。

等下课后,陆续有人离开教室,一批女生走向讲台把正收拾东西的李商合围得水泄不通,吵嚷着请教问题。

等到教室后方就剩何帆和陆心诚的时候,陆心诚放低声音说道:“你是徐铭的弟弟吧。”

何帆两手揣兜,坐在椅子上不为所动,但却被她的下一句话惊出一身冷汗。

“你想的没错,徐铭不是自杀。”

陆心诚坐在前排等了一会儿,与教室前排的喧闹相比,自己身边静默的异常,原本悬着的心随着时间的流逝一点点落下去。她开始懊恼自己的行为太过莽撞,身后的人或许只是个来蹭课的普通外校生。但她不得不对近期形迹可疑的人进行这样拙劣的试探,这只是第一个人,她还要重复这个过程不知道多少次。

就在她准备假装无事发生,收拾自己东西起身的时候,身后传来压抑着情绪的男声。

“你这话什么意思?”

陆心诚不着痕迹地呼出一口,她赌赢了。

“想知道更多就跟上。”她说着走向教室前门,何帆起身跟随。

就在陆心诚路过讲台的时候,人群的中心发声了。

“心诚,”李商合隔着几个面容姣好的女生看向她,“打起精神来。”

陆心诚看着这位受人爱戴的教师,心里莫名一寒,点头示意后加快脚步离开教室。

何帆跟在她后面始终保持三米距离,两人一前一后出了教学楼来到另一栋综合楼。何帆抬眼,这楼至少有14、5层。刚进楼就看到几个艺术系的学生抱着一幅被布盖住的画作艰难地从电梯间挪出,向出口走来。

何帆侧过头下意识地捏捏鼻梁,确保口罩和皮肤的贴合,余光看到陆心诚也做了同样的事。

陆心诚加快脚步进入电梯按住按钮,何帆不紧不慢地同乘。

“天台因为他的事情已经被封了。”陆心诚说着按下了五层的按钮。

两人没有对话,电梯开门,陆心诚驾轻就熟地把何帆引向走廊最深处的那扇门,随后从兜里掏出钥匙打开。

何帆看到门牌上的字——“宣传部”。

宣传部里摆着一张足够20人开会的桌子和十几把办公椅,桌子中间摆着一个投影仪,投影仪正对着一面白墙,房间角落堆着一些没组装的易拉宝,整个房间除了他们俩没有其他人。

陆心诚拉出两把椅子,从兜里拿出小包装的纸巾细心地擦拭椅面后招呼何帆坐下。

何帆不为所动的站在她两米距离的位置,用食指在桌上一滑,桌面显露出一点深红色的真身。起码三天没擦过了。他捻捻食指和拇指,面无表情地想。

“继续刚才的话题,你怎么断定他不是自杀。”

“因为徐铭不是那种人……”

“既然都引我过来了,也就不必说那些‘场面话’,拿出证据来。”何帆不耐地打断对方,皱着眉朝她伸手。

陆心诚坐在办公椅上低下头,“其实我并没有具体的证据,但是他最近一直很反常。”她说着拿出手机摆弄几下后递给何帆。

“徐铭从大三开始就是宣传部的部长,一般学校的公众号都是他运营,每月月中更新。此前就是放假他也没断过。但是这次直到他……离世,也没有更新。我认为以他的责任心,就算是一时想不开也不会在什么都不安排的情况下撒手离开。”

何帆接过手机往上刷新,果然如对方所说,更新频率极其稳定,通常在每月的14号到16号。

“你是叫何帆吧?部长和我提过你。”

“所以你就觉得我会来学校?”

“他说你是他家的大明星。”

何帆手一抖,正好点中屏幕上的退出。手机背景是系统自带的图片,界面上只有几个社交必须的app,简单到似乎老年机都能胜任机主对现代科技贫瘠的应用。

何帆把手机递回去。“我是看到微博上挂着他因为保研失败而跳楼的热搜,怕他影响我的前程才来查清楚。”

“啊?”女生显然对热搜的事情一无所知,皱起眉一巴掌拍在桌上,“这怎么可能!”

“如果是普通的自杀,网上肯定牵个‘感情受挫’的噱头了事,没必要用‘保研失败’这么个跟学习相关的事情来画蛇添足。”何帆两手环胸扣住自己的上臂,直视陆心诚的眼睛,“我是因为这个才来的。”

“他在学校和别人结过怨吗?”何帆掏出手机搜索a大在各平台的帐号,“既然在宣传部,那么活动过程中总要和各方协调,期间难免产生分歧。你有什么印象么?”

“部长为人一直挺好的,要说结过怨……大概只有一个人,就是‘文创大赛’的时候负责海报的周岸。”陆心诚滑过一连串的联系人点开一个最后联系时间为9月14日的聊天框。

聊天框上的信息还停留在她给对方敲定海报最终稿的回复。

何帆点开宣传大赛的宣传稿,发布在9月15日,行文是标准的“在哪里将要发生何事”,精简平淡,附图两张,一张是大赛海报,一张是选拔标准和比赛日程。海报由彩色飘带和各种潮玩组成,乍眼一看很有冲击,和文字的风格大相径庭。

大赛从9月16日开始到9月23日截止,主题是给某款已经确定主题的灰模娃娃画成稿,一等奖是将获奖者的设计稿涂装到娃娃上量产售卖和1000元奖金。

“怎么结的?”何帆把大赛相关信息截图保存,在微博上搜索“a大”、“女生”。

“……先声明,我没有说别人坏话的意思,但是周岸真的有点过分了。”陆心诚有些不自在地拨弄两下刘海,“我们学校连带周围的文创园区一直有流浪猫,学校里就有女生发善心在宿舍后面放上纸箱子、水和吃的。结果从上个学期开始,每隔两三个月,箱子和放食物的器皿就会被彻底弄坏一次。”

“起初大家都当是猫猫争地盘打架弄的,直到上个月和周岸约海报之后,部长说看到他一脚踹散了纸箱。”

“然后呢?”

“然后也没什么了,这算是结怨吗?”

“陆心诚,你到现在都没和我说实话。”何帆转动手机把屏幕面向对方。

陆心诚看到上面是a大艺术系涉嫌骚扰女生老师的停课通知。

日期是9月13日。

“这种学校的官方通知应该是你们宣传部负责的吧。”

“确实。但一码归一码,我不觉得这跟部长的事情有关系。”

“那个什么创意大赛究竟是怎么回事?”何帆点了点屏幕上“艺术系”三个字。“我不觉得一个形似商业行为的比赛会只开七天却连个预热都没有。”

“……”陆心诚短暂的沉默了一会儿,似乎没预料到对方会串联起这些。

“我并不是有意瞒你,就像刚才说的,只是觉得这两件事不相干。”女生胡乱揉了揉头发,“大赛确实只是个征集方案的手段”

“9月13号那天我和部长被李教授叫到办公室,说是那个传言被骚扰的女生办了休学,但是她先前以学校实验基地的名号跟进了企业项目,现在她连带着项目一起退出。学校这边就有点难做……”

“那为什么不直接从艺术系另挑一个人?”

“这不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么,而且另挑一个还得是跟她风格相近的。”女生的头越说越低,“时间紧,任务重,只能这样。”

“那干嘛还现约海报?随便找些素材拼一下不就好了。”

“说来也是,但周岸是李教授推荐给我们的,说如果太着急就找他帮忙。”

“那更奇怪了,”何帆歪头,“你说徐铭告诉你他搞破坏是在约海报之后。那你们之间既没有利益纠纷,又没矛盾,徐铭为什么还关注他?”

“哦,这个是因为部长关心流浪猫的事。”

陆心诚说着猛地抬头掏出手机,提供证据。

那是一个救助流浪猫、领养流浪猫的公众号,不定期更新,每次更新都以一只猫猫为主,两到三只猫猫为辅,介绍它们的故事和救助过程并附上领养电话。

“这个公众号也是部长无偿运营的,里面全是他救助的附近几公里的猫。”

“你拿的这些都没法当成证据,更没法证明这些是谁弄的。”

“说的也是,”女生长叹一声,“要是能找到部长的手机和电脑就好了。”

“你说什么?”

“你不知道吗?”陆心诚出一副奇怪的表情,“大家到现在都没有找到部长的手机和电脑。”

何帆听到这话脑子嗡的一下,接着眼前一花,赶紧伸手撑在桌子上,“你说的‘我们’都包含谁?”他开口的同时心中有了个不好的猜测,声音也变成夹杂请求的低音,“警察有没有定性?”

只可惜现实没有如他所愿。

“部长出事那天人太多太杂,东西都被按照丢失处理了。”

陆心诚看着眼前这个高瘦的青年,虽然带着帽子和口罩,但还是能从眉眼处隐约看出这人的俊俏皮囊。

相比之下,那位已逝之人就显得凡胎俗骨,或许放在人堆里错开眼就找不到了。

不过也不能这么说,陆心诚想起来,徐铭在皮相上还是有一个别于他人的地方,那就是白,晒不黑的那种白,到了夏天在人堆中白的晃眼。有女生过去请教美白方法也只说是天生对紫外线过敏,只晒的红,等红过去了,还是原来的白。

就这一条,已经足以让许多女生羡慕。

“原来如此,”何帆惨笑一声,“你先前说他最近一直很反常,从什么时候到什么时候的反常。”

“从9月28号吧,那天是江同的生日。那天之后部长就一直怪怪的,”陆心诚托着下巴思索片刻,“或许是那天在ktv出了什么问题,但后来部长也没说,该上课上课,就是不怎么说话了。”

“他们什么关系?那个江同如何?”

“他们是室友。江同也就还好吧,我不太清楚,只知道他好像是富二代。”

“那他们很可能是去ktv开生日会。你既然对他不太清楚又怎么知道他们去ktv的。”

陆心诚打开朋友圈,说道:“他们那天发的啊。”

9月28日,一个徐铭毕生难忘的日子。虽然从客观角度看,他的余生也没多长了。

徐铭醒来的时候,宿舍只有自己一个人。秋日的阳光透过窗户照进屋子,给家具带上暖色,平添一份温馨舒适。

屋外寒风吹过,窗玻璃剧烈战栗,对独自迎战秋日的萧瑟愤愤不满。

从枕头底下摸出手机看时间,十点一刻了。大四上半学期的课表和往年相比宽松不少,周三只有下午一节心理课。只可惜现在这个时间,图书馆没位置、食堂不开门。

徐铭在接着睡和起床中思考一下,搓搓脸决定去洗漱。穿拖鞋、拿牙缸牙刷牙膏,晃晃悠悠走到卫生间,直到冰凉的清水对脸迎头痛击才算清醒过来。

今天好像是谁生日来着。

宣传部长社交面甚广,能到记生日这步的人不下30个。刨去校外的还剩20个。

徐铭边想边洗漱,快把自己身边的人全想一遍的时候已经洗漱完回宿舍了。

宿舍比刚才多了个人,江同坐在自己床上正在拆包装,“醒啦,晚上别忘了一起去ktv。”

“好,”徐铭听到这话算是对上号了,点点头继续问,“都谁啊?”

“就咱们班的同学还有我几个朋友。”江同拿针管笔戳破包裹上胶带再下划,可惜包装过于结实,胶带上只留了个水滴形的小洞。

徐铭从抽屉里拿出自己的求生手链递过去。

“谢啦。”江同解开里面的小刀,三两下拆了包裹的外壳拿出里面的真身。

“你又换手机啊。”徐铭看着东西上明显的logo,在心里嘀咕了下对方的财力。

“从黄牛那定的,结果被背刺了。”江同随手摆弄了两下新手机就插上数据线扔在一旁,把求生手链恢复原样放到徐铭抽屉里

“上号?”

“上号。”

两人一起打游戏打得投入,等醒过神来才发现已经下午1:15了。

“来不及吃饭了,收拾收拾,去教学楼。”徐铭摘下耳机关电脑,把桌上的教科书和笔记本往包里一揣,拎包就准备走。

“你等我一下,”江同手指翻飞在键盘上敲下一串嘲讽,关游戏、合电脑往腋下一夹,“走着。”

等两人到教室时间是1:27,离上课还剩三分钟。

徐铭扫了场所码刚要进去,就听见负责检查的女生说,“没扫码不能进教室,这是规定。”

“不是,妹妹,”江同冲女生双手合十,“我早上做的核酸,手机在宿舍充电忘带了,你看这都快上课了,咱通融通融。”

“这是规定,”女生看着江同的动作皱起眉,“要是每个人都随口一说就‘通融’了,那还规定谁啊。”

江同仗着自己人帅有钱,对别人的请求从无败绩,一时间失了手,只能无措地站在门口,张了两下嘴都没说出话来。

徐铭把书包背好,从手机里找出“他人代查询”递向江同,笑着问检查的女生,“学妹检查辛苦了,‘他人代扫’可以吗?”

女生有些不自然地扭过头。“嗯。”

等了几秒,徐铭发现江同没接,于是小幅度摆摆手,回过头发现江同在看他,“虽然是老手机,可能扫码慢,但你也别挑三拣四了。”他说着,视线越过江同的肩膀,后面已经排了三、四个人,“快点吧。”

江同没有说话,用一种同情的眼神看着徐铭,接过手机后开始输入自己的身份信息。徐铭抽出他的电脑,“我先去占位置。”

相比于江同这种喜欢坐在第一排中间固定席,用距离拉动注意力的学霸,徐铭倾向在中后排找个不太吵的位置,既能在听课的时候捋思绪又能在恰当的时候泯然众人矣。

今天徐铭来得晚,教室中后排基本满员,多数人已经两手一趴埋头睡去,放眼望去都是黑亮的头顶。几个小团体各自为政,聊得热火朝天,并没有符合徐铭标准的位置。

干脆做一次注意力完全集中的好学生吧,徐铭把手上的电脑放在第一排最中间,自己坐在旁边的位置。江同拿着手机走过来,“这么在意心理健康啊,徐部长。”

“今年就业压力这么大,多听听心理知识等以后入职了好陪公司熬过行业寒冬。”徐铭拿过自己的手机,屏幕停留在查询界面。

等江同入座后,徐铭当着他的面点下删除查询记录。

江同颔首,徐铭收起手机,转头向教室后排看去,并没有发现自己想找到的人,只好回过头。

“找谁呢?”

“没谁,”徐铭掏出笔和本子,“你今天是寿星,那么关注我干嘛?”

江同耸耸肩,没再说话。

心理课的任课老师是一位三十出头的女教授,名字叫于立。由于风趣幽默的教学风格和清秀的容貌,每到新学年开学的时候就会在新生里小范围的火一把。

虽然没到李商合那种曾经以素人帅哥登上热搜、掀起抢课热潮的程度,但也是能当学校优秀青年教师门面的人物了。

徐铭原本和她只是师生间的泛泛之交,直到月初的某个午休看见她和一名染着红发的女生在小树林周围的长椅谈话。

女生当时似乎哭的很伤心,于立坐在旁边很是温柔的慢慢从上到下抚摸她的后背,女生在安抚中逐渐稳定情绪,开始和她对话。

徐铭站在通向另一条路和她们所在那条路的交叉口,见此情形最终决定不打扰她们,绕远去教学楼。

就在上上周一,9月12日,徐铭意外得知了那个女生的遭遇。

她就是被男导师骚扰的艺术系女生。

接下来就是被李商合叫过去收拾残局,还在收拾的时候不小心惹了个麻烦。

徐铭长叹一声,他现在想起那个对自己叫嚣着“走着瞧”的人就头疼。

周岸是摄影系公认的麻烦,这人高中就已经在网上小有名气,经常发一些稀奇古怪的照片,社交帐号有六位数的粉丝。进学校后更是为了追求流量,打着“艺术实验”的旗号,屡次向系里申请些在旁人看来匪夷所思的事情。

像是什么把自行车棚清空,然后用装着灰度不同的红色颜料的水球从上面砸出一个洞,看看需要多长时间、要多少水球;向老师索要新生第一周的速写作业,想折成一支巨型铅笔用502粘在食堂侧墙上看能坚持多久。

以上申请,校方统统没有批准。徐铭比他大一届,久闻这人的事迹,一直没联系过,毕竟要发出去的图文不能太跳脱。这次被李商合牵线才算见到这位“鬼才”的真身。

周岸,人如其名,身形伟岸。一米九的个头,半扎的狼尾头,左边耳朵上打了几个洞,戴着花哨的装饰。

徐铭在教室找到他的时候,教室只有周岸一个人,他正俯身用树脂材料和羊毛拼一只篮球大的绿豆蝇。

徐铭边走向他边叫他的名字,连叫两遍都没收到回应,走到近前再叫,周岸才直起身摘下右耳的耳机,不耐烦地“啊?”了一声。

陆心诚本来在后面跟着,猛地听到振聋发聩的一声单音,还以为这人要打架,连忙道明来意:“周同学,李教授推荐我们找你做海报。”

“这样啊,”周岸听了这话掏出手机,“加个微信说吧。”

陆心诚看向徐铭,宣传部长轻轻拍拍她的后背。于是两人顺利地加上微信,并在接下来的几个小时内很快敲定了海报成稿。

而变故是在当晚发生的,徐铭怎么都没想到,自己9月10号才在猫窝对面的绿化地里安置好摄像头想抓搞破坏的人,14号晚上就看到周岸一脚踢碎猫窝的录像。

“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希望你别再这么做了。”

“哦,再说吧。”周岸拿着那只制作精致的苍蝇模型在盛有食物残渣的垃圾桶前比划,脑内想象如何摆放模型,让场景更和谐。

每周五中午的食堂都十分冷清,9月16日也一样。整个一层去掉徐铭和周岸,只在稍远的地方有四、五个女生在用餐。

“周岸,我去看了你最近发布在网上的作品和相关收藏,并没有与猫窝、纸箱相关的作品。”徐铭站在周岸身侧一臂距离的位置,声线柔和,“你能告诉我为什么那么做么?”

“和你有什么关系?”周岸皱眉侧过头,一双眼睛又冷又利,“你录视频不就是为了拿把柄吗,要是看不惯就告学校,少要挟我。”

“不是的……”

徐铭刚要解释,就听着远处传来桌椅挪动的声音,余光看到那群女生从原本的位置向这边走来。他下意识往周岸的位置跨过一步,两人站在一侧,留出一条倒垃圾的通道。

女生们说笑着依次倒掉自己餐盘里的垃圾,似乎对有人守着垃圾桶这种行为司空见惯。徐铭看着最后倒垃圾的女生有些眼熟,回想了一下才发现这是宣传部员,兼任广播站播报员的二年级学妹刘珍。

但眼前的女生和他记忆里阳光开朗、能在新生招募时跳街舞热场的雀斑女孩大相径庭,眼前的人一身黑色运动服,面容憔悴,餐盘里的饭菜还剩很多就进了垃圾桶。

刘珍倒完垃圾抬眼,先是看到徐铭再看到周岸,猛地一颤,然后快步离开了。

徐铭下意识向前一步对刘珍的背影伸手,就听到身侧传来一声嗤笑。

“原来如此,你就是想当个圣人,”周岸漠然地看着他的动作,“行,咱们走着瞧。”说完抬脚踹翻了垃圾桶,大步流星地离开了食堂。

徐铭只觉得莫名其妙,扶起垃圾桶后也不好去追对方,只能打道回宿舍,准备16号下午要交的作业去了。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徐铭没听说周岸有什么超常规的举动,女生宿舍后的猫窝自那天起一直保持完好。徐铭心里虽然隐隐感觉不安,也只能静观其变。

每个人在生日当天都会或多或少的收到一些祝福。

刚下心理课三分钟,已经有7、8个路过江同位置的女生祝他生日快乐了,江同摆着一副阳光灿烂的笑脸对她们一一问好。

徐铭收好东西背包起身,听到江同说:“记得今晚八点,欢畅ktv502号房。”

“好,肯定准时参加。”徐铭应付一句就想着去下间教室提早换位置,结果被人一把抓住手臂。

“生日祝福呢?”江同抬眼看着他,桌子边上一秒还和这人对话的女生也顺势看过来。

徐铭有些无奈,“行,大寿星生日快乐。我先走了,”说着拉开对方的手,离开教室。

如果知道大学生进ktv和高中生进ktv并不相同,徐铭当初绝不会那么爽快的答应。

他对ktv的印象还停留在高中毕业后,同学一起凑钱挤在小包间吃果盘唱《大海》、《你不是真正的快乐》的程度。虽然进学生会也为了项目或者活动和一些小领导、私企老板待过,但大家还把他们当学生,没有真正的推杯换盏过。

在进入包厢的一个小时后,徐铭已经记不起自己喝过多少杯酒了。不是他意志不坚定,而是今天的寿星似乎格外“偏爱”自己这个兄弟,无论谁来敬酒都给自己续上一杯,他现在只知道自己进来第一杯还是倒在杯子里的啤酒,现在手里的就是放在酒盅里的白酒了。

“真的不行了。”徐铭把酒盅放在桌子上,上身后靠陷在皮质沙发里。

江同抬头将手上的白酒一饮而尽,拿起桌上的酒盅,一手撑在墙上,倾身把酒盅凑到徐铭嘴边。“是不是兄弟啊,有难同当懂不懂。”

徐铭感觉自己的脸正在发热,耳朵里除了ktv中嘈杂的环境音还有逐渐放大的心跳声。他用力眨了两下眼,接过酒盅一饮而尽,一手揽住江同的脖颈,在他耳边说:“兄弟,我真的只能帮你到这儿了,再这么下去,我就回不了宿舍了。”然后手上泄劲,顺着江同的肩膀一点点向下滑。

江同拉住他正在下滑的手腕,从裤兜里掏出手机发出一条语音,直起身对附近的人说道:“我先送哥们儿回去,马上回来,大家吃好玩好昂。”

听到的人虽然对寿星突然离场有点奇怪,也没多说什么。

听了几句“快点儿回来”后,江同一手搀着徐铭,两人亦步亦趋地走出包间,然后拐了个弯,向着电梯间相反的方向走去。

迷迷瞪瞪的徐铭只觉得自己似乎在爬楼梯。ktv包间不是在五层么,回学校怎么着也应该是下楼梯啊,而且不是有电梯么?难道已经进宿舍楼了?

醉酒的人脑内很难形成逻辑链,徐铭此刻才真正明白这种感觉。明明自己感觉棒极了,却无法想明白自身现在的处境和一系列困惑的答案。

就在他越想越乱的时候,江同停下了脚步,于是他也停下了。

他们停在一扇门前,那是一扇深红色的门,门把在射灯的映照下反射出一种金属的色泽,门把上方连接着一片感应区。

徐铭前所未有地察觉到了一股危险,转身欲跑的瞬间江同收紧了手臂的力道。

徐铭用另一只手用力扒着对方的上臂,试图挣脱出来。

就在这个时候,门开了。

周岸叼着烟站在门里,对挣扎中的徐铭挥手,随后侧过身。

女人的娇吟、男人的低吼,从屋里传到走廊。

徐铭的困惑在脑内堆积,却想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江同就在他片刻的呆怔中,将他推入了这诡谲的局面。

江同手臂一荡将徐铭扔进去,从外面关上门。

徐铭踉跄几步站定,就看见地上零零散散的长风衣、上衣、内衣、皮带。

男女欢愉的声音从耳边传来,徐铭侧过头。

一个看上去有300斤,后背黝黑油亮的男人,正欺压着女人运动。边动边发出“吭哧、吭哧”的声音,活像一只配种的牲畜,而他身下的女人两手搭在那汗渍渍的背上,一个劲的乱叫。

等到这场诡异的性事结束,激情过后的男人缓了会儿才从床上下来,从地上捡起衣服穿好离开。

徐铭僵在原地,不知道自己该作何反应。

周岸走到他身侧,从他兜里拿出手机,没有解锁,直接对着床连拍好几张。

徐铭后知后觉上前要抢回自己的手机,周岸没有理他,收起手机对床上的女人说:“你可以走了。”

徐铭这时才看清这个女人的脸。

这个身上好几处淤青、脸上憔悴不已的人,是刘珍。

刘珍从床上坐起来,缓缓低头,有一下没一下地抠手。暖色的灯光撒在她的头顶,她的脸隐藏在头发的阴影里。

房间里一片寂静。

周岸上前薅住她的头发往地上扔。刘珍下意识抬手乱抓,哀嚎着跌坐到地板上,发出咚的一声。

徐铭从地上捞起风衣紧走两步裹住女生,“没事了,没事了。”他知道自己现在说什么都于事无补,但嘴上还是不断安抚对方。

“滚。”周岸把床单被子和枕头一起拽到地上。

这次刘珍像是听到命令的机器人,用力推开徐铭,自己套上袖子、拉上拉链。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徐铭呆站在原地,无措地看着房间内的另一个人,直到听见大门重重关上,“周岸,这是什么意思?”他说着,走到对方身前拉住他的衣领,“你和我的事情为什么要拉其他人下水?!”

“学长,”周岸掏出一部手机,用屏幕冲着对方,“是你拉她下水的。”

屏幕上是一个社交软件上的聊天信息,徐铭从头像和界面上方的昵称看出发来消息的是自己,最迟消息发在今天下午1:29,消息内容是“8点602号房”。

接收方没有回复。

“不是我,”徐铭徒劳地摇头,“我那个时候……”

“你说不是你,谁信啊,”周岸扯出一张笑脸,“你手机里还有她照片呢~”

“你和江同合伙……”

“学长,我给你当圣人的机会,”周岸难得地高兴起来,把手机往床头柜上一扔。

“脱吧。”

“……”徐铭注视着周岸,对方的表情很是轻松,像是在说自己上顿吃了什么。

这态度是笃定我会就范,徐铭心想。他松开手,平静道:“如果我拒绝呢?”

“那我只能为刘珍同学‘伸张正义’了。”周岸不知什么时候把原本叼着的烟别在耳后,现在拿下来夹在两指间点上。

一缕青烟缓缓飘起,在两人视线的交汇处卷曲上升,逐渐散开。徐铭隔着烟雾看着对方似笑非笑的表情。

徐铭说:“不过是引些风言风语。真到那时候还不一定谁帮她伸张正义呢。”

周岸说:“是啊,风言风语而已。”

手上的烟缓缓燃烧了四分之一,周岸抬手在烟灰缸边磕下灰。他观察着沉默下来的徐铭,满意地看到对方皱眉思索的模样。“没错,”他心想,“虽然只是传谣,但涉及到女人和性,足够让一个人颜面尽失。更何况刘珍才大二,她还要在学校待那么长时间,这些黄谣随着时间发酵足够毁了她。”思及此,周岸抬手深吸一口烟,张开嘴缓缓呼出一团云雾。“怎么办呢,学长,是开诚布公还是按下不表。”

徐铭思量片刻,狠狠闭上眼睛,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恢复了面无表情。他一手抓住自己上衣的后领,从头翻出衣服,拉下两边的袖子,把衣服往床垫上一扔。

周岸对着他赤裸的上身摇头,手上的烟还剩四分之一。

徐铭脱鞋,脱裤子,每个动作的间隙都抬眼看一下周岸。直到他身上只剩下内裤和袜子,周岸把烟支在烟灰缸上,从床头柜的抽屉里掏出一瓶东西,拆了包装扔过来。

徐铭接过一看,是润滑剂。

“就这样去床上做准备。”

徐铭也曾幻想过自己和他人的亲密接触,虽然场所单一、姿势贫瘠,但身为直男,自然把自己代入侵犯方,所以从没设想过自己会有此等狼狈时刻。

现在,他两膝分开跪在床上,黑色平角裤褪到膝盖上方,一手抓住裹着床垫的塑料膜撑住上身,一只手捧着透明、粘稠、缓缓流动着的润滑剂越过自己的男性象征,伸向自己的屁股。

暖色的灯光打在白皙的躯体上,由于青年过于笨拙,润滑液在到达它应到之处前就顺着青年的手缝缓缓流下,在手腕处几股汇集到一起,大滴大滴地坠进两腿之间的内裤中,从某种角度看像是青年的身体已经急不可耐地滴水。

周岸不经意地朝酒店电视机的方向看了一眼,解开自己的裤子,伸手一推徐铭的后背。

徐铭听到“刺啦”一声,抓着塑料的手一轻,紧接着就侧脸压下,屁股撅起了。

“看来学长不是很熟练,我帮你通通。”周岸看着他抹了小半个屁股润滑液还没抹到的穴口,直接用食指捅了进去。

“你等……草”徐铭挣扎着想起来,腰却被对方死死地按在床上。

“省些力气吧,细狗。”周岸一手按住对方,一手没有停顿的在对方身体里进出,不一会儿就能两指自由进出了。

周岸拔出手指,上面只有一点透明的液体。

徐铭把脸死死埋在床上,说话的声音闷闷的。“周岸,你大爷的!”

东西挺进去就受到了热情接待,从肉乎的圆头到骇人的青筋,肠肉妥帖地包裹住每一寸,尽职地吸附,又在入侵物即将抽离时依依不舍地随着蠕动。

周岸趴在徐铭身上,一手撑在对方脸侧,用一只手拨开徐铭被汗水打湿的鬓发,看着他粉色的耳垂,低下头,声音低沉。“学长好棒啊,我都要化了。”

“滚。”

“别生气啊,学长是真的很有天赋。”

周岸一个用力,两人相连处传来清晰的水声和拍打声。

徐铭恨不得自己当场变聋,小幅度地转头想把脸彻底埋进床里,连带着活动自己压在身下的手臂,一点一点往外抽。

湿淋淋的手夹在塑料布与皮肤之间,顺着自己的性器、腰腹。终于,就差一点了,徐铭想着,一个用力抽出手臂,还没来得及松口气,紧接着一阵天旋地转。

周岸看准时机把对方翻了过来,直起上身,看着对方沾着润滑液的肌肤在灯光下展示出一种肉欲上的流光溢彩。

徐铭猛地直面灯光,用手挡着脸侧头不说话。他现在只觉得太阳穴一跳一跳的疼,身上隐隐发热,喝酒的后劲儿上来了。

胃里翻江倒海,向着嘴的方向奔流而去,口腔里早已分泌了保护黏膜的津液,就等着这帮消受不起的东西奔向自由。

“哕。”徐铭扒住床沿低下头,动作一气呵成,吐完就好受多了。

周岸听到混合物噼里啪啦落地的声音,眼睛都没错一下,面上很镇定,但下身却诚实地泄了出来。

徐铭腿上一凉,回头问道:“行了吗?”

“行个屁!”

周岸恼羞成怒,抓住徐铭的手臂,把对方拽进卫生间,打开花洒直对着对方的脸。

徐铭被喷进口鼻的水流呛地咳嗽几声,抬手扭开了花洒方向。“咱们聊聊吧。”

“有什么可聊的。”周岸把花洒一扔,水流随着花洒的抛物线在空中不断变化着方向,最终花洒砸在地上,水流正对着下水口。

徐铭按上水龙头,脱下湿透的内裤,“你把这种事当生意做,肯定不会只有刘珍一个姑娘。”

“所以呢?学长想加入?”周岸用一种调笑的口吻问道。

“别再做了。”

周岸沉默着看他的脸,徐铭生了一双线条流畅的丹凤眼,配上现在认真的态度有种蔑视他人的感觉。

“我知道你说了不算,但他们把你放在明面上,也就意味着随时可以把你踢出去顶包,”徐铭边说边打颤,赶紧拿条浴巾裹住自己,“我虽然没法替别人原谅你,但我看过你的作品,挺厉害的。你为自己考虑,及时止损吧。”

“说你胖你还喘上了,真把自己当圣人啊。”周岸脱掉衣服拽下徐铭身上的浴巾,一手拧过对方的手腕把他压在砖墙上。

徐铭猝不及防贴上冰凉的砖墙,被激的惊叫一声,紧接着自己还没完全闭合的后庭就再次被残忍地破开,而脚后跟悬浮起来接触不到地面,只能绷起脚背脚尖着地。

“我还没爽呢,学长。”

周岸说完不再犹豫,开始猛烈顶动,直到蹭过内里一块略显平整的肠肉,他听到了身前人的呻吟。

徐铭下意识想要捂住嘴,但又觉得在性行为中得到快感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干脆小声地呻吟起来。

两人就这么折腾了几回,最后谁也记不清到底搞了多久,就那么浑浑噩噩地睡了过去。

等周岸再次清醒过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躺在床垫上,屋子里满是不可言说的味道,徐铭已经走了。

——————

“都是些喝酒的视频。”何帆一连看了好几个小视频,内容都是动感的音乐配上拎着酒瓶摇摆的男女,徐铭没有出镜,也没有人在视频中提起,连朋友圈的点赞名单中也没有徐铭。

太奇怪了。

“你确定他去生日会了对吧?”何帆忍不住向陆心诚确认。

陆心诚:“没错啊,我记得第二天是李教授的课,部长脸色很难看,问他他还说是宿醉来着。”

“那么,假定他在那天知道了什么,这个‘什么’暂且称为‘x’。”何帆边说边在自己的手机记事本上打字。

“他在得知此事后,采取了一系列行动,并且以某种形式将‘x’记录了下来,直到现在也没被人发现。”

陆心诚开口:“你有什么依据认为‘x’的记录到现在都没被人发现?”

“一方面是因为手机和电脑都不见了,这两样东西是普通学生最常用的记录工具。如果知道明确的记录方式,直接删除不就好了,没必要在人多眼杂的学校让东西消失。另一方面,”何帆抬眼看着眼前刘海厚重的女生,“如果找到了,你不就没必要试探我了么。”

陆心诚一阵沉默。何帆耸耸肩伸出手指点点覆着一层灰的桌面,继续说:“徐铭是前天,也就是18号跳楼的,你自称宣传部的一员,这几天应该是最忙的时候,活动教室怎么可能没人打扫呢,而且咱们呆了这么长时间,居然连个敲门的人都没有。”

“我倒不是对你身份产生质疑,”何帆走向角落堆在一起的易拉宝,拉开一张海报,上面是一个月前的迎新宣传,“毕竟你能知道并在事发后联想起我这么个人,说明徐铭确实信任你。”

“但很可惜你猜错了,我不知道他的事,也没有什么记录。”

陆心诚两手环胸,听到这些分析后出奇的平静:“你的大致方向没错,我最开始确实以为部长会把东西给你,不过‘x’具体指的是什么我也不清楚。我是为了了解真相才行动的。”

“至于这间教室……”她环顾四周,声音中带着一点怀念,“此前确实是宣传部的活动教室,只不过现在部里的其他人换了地方,把这里荒废了。”

“换教室是上个学期就向老师递交的申请,因为每次都是开会才来这栋楼,他们嫌来回太费时间。”

“‘他们’?你和徐铭不觉得是么?”

“我和部长都大四了,一直这样习惯了。”

何帆放下海报,冷不丁提起:“徐铭的热搜词条是你做的么?”

陆心诚无奈反问:“我刚才吃惊的样子很假吗?”

何帆点点头:“而且宣传部的人不知道自己学校的热搜,怎么想都不太可能。”

陆心诚抬手捂住自己的眼睛,何帆继续说:“他最后一次策划的线下校内活动是什么?他有提出什么具体的方案么?”

“迎新宣传吧,”她放下手,抿着嘴皱眉,目光投向那堆易拉宝。想了一会儿忽然“啊”的一声,从椅子上跳起来,“对了,部长策划了一个学校的周边,是个钥匙扣!”

陆心诚在自己身上摸索了几下,从兜里掏出一串钥匙。这串钥匙由两把形状各异的钥匙和一个亚克力钥匙扣组成。她卸下钥匙扣递给何帆。

何帆接过来放在手里观察,钥匙扣本体是个瓶盖大、厚度不到一厘米的片状装饰品,两片亚克力夹着一片a大校徽,无论从正面还是从反面都能看到校徽。他颠了颠,本体没什么分量,主要是与本体连接着一条三厘米长的链条提供重量。

“虽然这么看着好像没什么特殊的,但是……”陆心诚掏出手机,用手机背部顶端中间的位置靠近钥匙扣。

何帆只听到她手机“叮”的一声,开始播放视频。

“部长在里面安了nfc贴纸,只要有手机打开对应的功能凑近一刷就能播放学校的宣传视频。”

何帆握紧钥匙扣,“这件事有多少人知道?”

陆心诚:“如果你问贴纸,毕竟是宣传点,全校都知道。如果问创意的发起人是部长,那除了部里几个干实事儿的就没别人了。”

何帆:“采购原料有剩余吗?”

陆心诚摇头,“几乎没有。这个周边还挺受欢迎的。”

“最后一个问题,”何帆向前递了递握着钥匙扣的手,“他在学校还有其他亲近的人么?”

陆心诚收过钥匙扣,嘴在口罩下几次张合,却没说能出哪怕一个名字。

她这时才意识到,看似认识许多人、能应对所有社交场合的徐铭,其实并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和特定的人建立小团体。

两人陷入沉默,直到一分半的宣传视频播放完毕后陆心诚开口道:“你饿不饿?要不我去食堂给你买份饭?”

何帆:“不用了,我之后还要进组吃不了碳水。”他说着看了眼时间,“今天就到这儿吧,不耽误你时间了。咱们加个微信这样方便一点。”

何帆说着展示出自己的社交账号二维码。陆心诚扫码添加,下意识点开对方的朋友圈,直接看到了他近一年的更新,都是些工作上的转发。

陆心诚想着本人还在面前多少有些尴尬,抬起头,就看到对方垂眸看着手机屏幕,两眉舒展,原本黑亮的眼睛映照着手机屏幕的影像,却好像凝结着水汽。

她忽然有了一个荒谬的猜测,迟疑片刻还是说:“你和部长是什么关系?”

“他没和你提过么?”何帆抬眼看她,“我们是异父异母的亲兄弟。”

何帆和徐铭的初次相遇是在一个很俗套的场合,某个同班的混蛋正把他压在某户人家的咸菜缸边,按着头逼他喝咸菜汤,美名其曰“请他吃饭。”

何帆两只手紧紧的扒住缸口,却抵不过背后霸凌者下压的蛮力,只能看着酱黑色的水面离自己的鼻尖越来越近,就在他打算放弃抵抗,心里安慰自己大不了回去洗个脸的时候,不远处传来了一个清亮的少年音。

“诶,放手。”

何帆看不到说话的人,却明显感觉到按在自己脑袋上的力度减轻了一瞬,随后却猛地用力下压。

“你谁啊,在爷爷面前叫唤。”霸凌者的语气嚣张依旧。

“我谁都不是,但是能让你因为霸凌同学被记过,”随着“咔嚓”一声,见义勇为者语气轻快道:“小胖同学还挺上相,看校服是二中的吧,在学校的时候也这样吗?”

“你t……”

霸凌者松开何帆朝某个方向冲去,却在下一刻发出惨叫。

何帆赶紧抬起头朝声源处望去,只见一个身材修长的少年拎着半桶醋站在路中央,霸凌者跪坐在离他不远处的地上捂着脸嚎叫。

仔细一看,霸凌者的脸上手上还往下滴一种褐色的液体,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刺鼻的味道,来源正是少年手里的东西。

“别嚎啦,赶紧找水洗脸吧,不然一会儿就失明了。”少年等嚎叫声减弱后,不紧不慢地吓唬道。

霸凌者听到这话坐不住了,爬起来连狠话都没来得及放就跌跌撞撞地跑出小巷。

何帆站在原地局促不安地低下头,两只手比刚才更用力地抓着校服上衣的下摆。该道谢的,他心想,但嘴巴却怎么也张不开,只能看着起球的衣服在手中揉搓变形。

“没事了,回家吧。”

少年率先打破沉默,说完转身欲走,何帆赶紧走过来抓住对方胳膊:“不是,不止……”

少年站定,垂眼看着何帆的头顶,等了一会儿没下文,叹出一口气,又看到正被摧残的旧校服,忽然灵光一现:“放心,我不会真的把照片交给学校的,不然你就没法在学校呆着了。”

“谢谢,谢谢您。”何帆鼓足勇气抬头直视对方,激动地两颊涨红,他头一次遇到这样好的人,此刻恨不得把对方供起来。

就在这么个和谐的气氛下,何帆的肚子传出一阵悲鸣。

何帆火速捂住腹部,这下脸红的更明显了。

“哈哈哈哈哈。”刚才还见义勇为的少年毫不留情地大笑起来。等笑够了一抹眼角,“我刚来不久,想找超市,能帮忙带路么?”说着举起手里只剩半桶的醋。

为什么要提着半桶醋去超市?

何帆和少年并排走在通往超市的小道上,偶尔用余光瞟两眼对方手里半瓶子咣当的没盖子醋桶,没把心里的疑惑问出声。

少年边走边哼歌,脸上一派轻松。

“其实您不用帮我的,他把我按下去也就消停了,”何帆低头踢开脚边的石块,“您刚来不知道,他叔是我们学校教导主任,平时连班主任都不敢管他。”

“那说明他叔和他不亲啊,不然他肯定是各科任教老师的重点关注对象,”少年说着向身侧跨了一步截停何帆,俯身将眼睛降到与何帆的眼睛同一高度,“你不希望我做刚才的行为么?”

何帆看着眼前这双黑白分明、眼尾轻微上挑的丹凤眼。这眼中有他从未见过的温和与耐心,就好像映照出的自己不是“垃圾”、“穷逼”、“就知道要钱的畜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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