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医务室(1/2)

方晟在吴檞半搀半扶的状态下暂时站住了脚跟,吴檞想让方晟搭着自己的肩膀慢慢走到医务室,方晟却一把甩开了吴檞的手臂。

方晟的嘴角还有鲜血渗出,淡淡血迹漫延至下颚,像是流到尽头干枯的红色溪水。面部好几处都沾有灰尘,腕到膝盖上的一条裤脚耷拉下来,另一条依然卷在膝盖以上,左右一高一低颇有街头小混混的味道,而膝盖也是大面积的蹭破皮,鲜血缓缓流出,却又好像禁锢在膝盖的一片区域。

拒绝吴檞的帮扶后,方晟一瘸一拐地往操场外的医务室走去,中午的太阳照射得耀眼,吴檞突然有种方晟在太阳光下消失在自己的视野范围中的感觉,也不顾方晟刚才倔强的推却,保持和方晟蹩脚走路的频率跟着他到了校医室。

方晟进入医务室感觉到一丝凉意,或许是室内外导致的温差,让膝盖上伤口带来火辣辣的触感变得稍许冷了下来。

此刻校医室的医务人员正在操场上处理刚扭伤的学生,并没有多余出来的人手。正好桌上就放着给学生常用的碘酒,方晟用劲将碘酒上的橡皮塞打开,然后从棉签袋里拿出一根棉签,沾上碘酒后往膝盖擦。

“嘶———”碘酒带来的刺激一下从膝盖窜到大脑里,方晟准备继续擦伤口的手变得颤抖起来。

吴檞拨开门口垂下的幕帘,看见方晟在那里自顾自地处理伤口,脸上浮现出扭曲痛苦的表情。于是吴檞在角落里找到一把陈旧的木椅子搬到方晟面前坐下。

“这里没有镜子,你看不到脸上的伤,我来帮你擦。”吴檞好声好气地和方晟说。

方晟依旧不肯做出退让,执意要自己解决:“我不需要,我自己能感觉到。”

想起前几天吴檞在遨游于如何做好班主任的书籍中看到:做班主任不能软弱被学生牵着鼻子走,该有威严时就要有威严。吴檞想自己素来是以礼待人,几乎是一个没脾气的人,虽然这样不会招惹人但这样不过是躲在自己的舒适圈求自我安定,但既然选择做一名人名教师,就要做好被人闯进生活的准备,也可能被闹个无休无止。

老师教过的学生千千万,老师一个举动在自己看来微不足道,但是却可能改变一个学生一生的命运。在学生的成长过程中,一个原生家庭,一个学校生活,决定学生命运的走向。

吴檞从作为方晟的对门邻居就明白方晟的原生家庭并不幸福,缺失来自父母的关照,导致他说起话来并不太照顾别人的感受,他一身的傲气倔强何尝不是自身的保护壳,拒绝他人的帮助;要命的自尊心,其实源于隐秘于角落的自卑。

有些事还是老师要替学生做的。

吴檞夺过方晟手上的棉签,轻声呵斥道:“听话,坐好,我帮你擦。”

当棉签轻轻扫过方晟嘴角的伤口时,方晟却好像发了疯般推了吴檞一把,吴檞踉跄两步,脚下的椅子随意歪倒,自己的后背重重地砸到墙上,痛感从脊椎处肆意散开。

方晟将吴檞抵在墙上,旁边柜子里的药瓶摇摇晃晃,里面的液体也晃荡得一瞬间有冲破瓶塞的感觉。凹凸不平的墙面硌得吴檞难受,抬头对视上方晟,只见方晟眼眶通红,粗喘的热气打在吴檞脸上,一只手臂抵在吴檞脑袋旁,另一只手臂撑在墙上,把吴檞完全逼仄在自己的怀下。

“你和那个体育生是不是一样觉得我没礼貌,一次道歉不够?还要两次,三次!”方晟嘶吼道,他现在情绪高涨,像是下一秒就要将吴檞吞入腹中的猛兽。

吴檞被方晟生气的样子唬住,他想往后退却发现无论往哪都无法挣脱方晟的桎梏。

“可是我没做错,我不想再道歉,我真的没做错"方晟声音又回归低微,陷入自我怀疑中,他一副有泪可落却硬要憋着的样子。

吴檞打死也不会想到自己会面对如此离谱的境况,脑子一直发热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于是他又想起自己的万精油教育宝典:要与学生交心,与学生打成一片,与其称兄道弟。

把学生当作兄弟的话,当兄弟的难过就需要安慰他,要安慰他就需要

方晟感受到他腰部传输过来的热量,垂眸见吴檞双臂着环抱他,脸贴在他肩窝上,方晟愣了一下,觉得别扭正准备推开他时,吴檞像安慰小孩子一样对方晟轻声说:“好啦,有一次道歉就够了,起码你功夫已经做到位了。”

吴檞感受到方晟胸部起伏得厉害,顿了一下,接着说:“那个人说让你道歉你就答应啊?反正又没有对赌协议,你就当他的话是耳边风。”

吴檞松开了自己的手后,将椅子扶起,又把方晟按回座位上。

吴檞见方晟一愣一愣的,一举一动任由自己摆布,像坏掉了的机器,觉得有些好笑。

重新坐到方晟面前,吴檞拿了根新的面前重新擦拭方晟脸上的伤口。

此刻,方晟的五官尽收吴檞眼底,每当吴檞擦一下他的伤口,方晟的睫毛都会轻轻颤抖一下,睫毛扫过吴檞的手心有些痒。

方晟好似一尊未完成雕塑,吴檞是一位雕刻家,他精心打磨属于他的维纳斯,正如维纳斯有双臂残缺的遗憾,方晟也有性格上的缺陷,但他依旧会将他的面容雕刻得精致优美,来填补命运对他风雨的冲刷。

也许活了二十多岁,除了写数学题时,他没有这么专注过,且仅仅是在帮自己学生清理伤口。

方晟离吴檞很近,他可以看到吴檞的双眸中只有自己的倒影,他一双天生的含情眼泛动着流光旖旎,连破相的方晟都好像被自动美化。在狭小的空间里,两个人的呼吸交缠在一起,气氛暧昧不清。

但吴檞深知旖旎暧昧根本不可能存在他们间。

这只是老师对学生关心的表现,别无它意。

下星期是学校举办的“体育节”,在运动会结束后仍会在各式各样的体育项目如足球、乒乓球、篮球等与举行其他学校进行对抗赛。

但校长决定高三不参加此次活动,让学生好好学习。这下让高三的学生控诉起来了,一中与三中已经进行了两年的篮球联赛,每次都惜败三中,学生都想能够赢一场比赛,雪洗前耻,为自己高中生涯画上圆满的句号。

眼见大好的机会就被校长剥夺掉,学生成天抱怨,背着校领导唾骂道:“没有衡水的命,得了衡水的病。”

吴檞不是耳聋,这些话很快传到他的耳朵里,他自己也有些打抱不平,他一直都没体验过一般的高中生活,现在才知道现在的高三学生两天一考,小考也要连着一起考,考完数学考理综,一周只给半天休假时间。

吴檞总是能看到学生一大早顶着个黑眼圈进教室后还要老师组织学生进入操场进行晨跑,跑完操学生又在课堂上昏昏欲睡,脑袋垂下来又像是惊醒般抬起头强打精神听课。这种填鸭式的教学让吴檞一度怀疑教书的意义。

吴檞向来做事不会鲁莽,但不知为什么他现在很想找校长理论,吴檞想头脑里有那些冲动的想法大概是向某位学习的吧。

当马老师端起自己刚泡好的茶,清香四溢时,吴檞风风光光地前往校长办公室,不带走一片云彩,只留下知道吴檞是去找校长理论的马老师,喷出一口茶,撒满整个桌面。

“我让你践行不是这样践行的啊!”马老师对这种小年轻也是束手无策,清理完桌面后又给自己斟酌一杯小茶。

吴檞轻轻地敲门,其实他的心里也有些犯怵,他已经很久没向人请过愿了,上次还是求着父亲让他去参加o全国数学奥林匹克竞赛。

校长见是吴檞来了,素来板着的脸绽放出笑容,示意吴檞赶快坐下。

校长笑呵呵地说道:“小吴啊,有什么问题尽管提,我都会帮你解决的。”

吴檞也有些不好意思开口,他低头剥起了手指,支支吾吾地说道:“我觉得吧,高三学生的压力太大,让他们适当放松,参加篮球联赛可以吗?”

“篮球有联赛,我们就没有联考吗?你知道上次联考我们平均分离二中差多少分吗?”校长比出了个“5”的手势。

“五分?”

“50分!就这样还想着天天玩?”校长立马变了脸色,厉声呵斥道:“这些学生就是逼着才能出好成绩,你以为他们个个都是像你一样是打竞赛的天才?他们是要参加高考的学生,我们省本来就贫穷人又多,每年参加高考的考生都有50万人,上线的人数又能有多少?他们现在是在和时间赛跑,一分一秒都不能浪费!”

校长话糙理不糙,都是家长爱听的话,但吴檞掏出了手机,打开校群通知的文件,指着内容的。

接着方晟又装模作样地捋着不存在地长髯:“登斯桥也,则有心旷神怡,宠辱偕忘,把酒临风,其喜洋洋者矣。”

吴檞这个大学毕业了的都记得这是《岳阳楼记》,他一个都要参加高考的人还会背混,于是气不打一处来,又让方晟挨了一记。

蓦然间,一束水珠窜上无尽的夜幕,接着五彩缤纷的灯光照进,其他的喷口也涌出水来,立马形成五彩的喷泉。远处的鲲正绕着水柱升起,慢慢长出翅膀化为鹏鸟,乳白的月光洒下,给这只影像投射的鹏鸟镀上一层清辉。

广场的广播开始播放《opera2》,四声道环绕,开始调子轻松愉快,像是在田园间跳舞的俄罗斯女孩,更神奇的是喷泉也在跟着愉悦地摇曳着,当来到歌的高潮部分,随着一声海豚高音起,所有的喷泉都直冲天际,夜凉如水,共一色。然后“突”的一声几道光亮,划破墨色的夜空,亮点由中心向四周蔓延,绽开为朵朵夜放的花千树,转瞬即逝。

如此华美的景象,吴檞居然第一次是在一座小城市看到,听周围的人说事大老板想在这里先实验全息投影灯光技术。

明天就是国庆节,只是可怜还被逼在学校的高三学生还在上晚自习,根本看不到这番景象,明天照常上课。

美好的事物在艰难面前才会显得难能可贵。就像是朱元璋当上皇帝每天都可以面对山珍海味,他却依旧对自己当乞丐时别人施舍他的腊八粥念念不忘。

方晟转头看向正盯着烟花痴迷的吴檞,他的脸被烟花的光亮映照得流光溢彩,眼底的温柔专情于眼前一物。

他希望今晚时间停止,永远不要流逝,这样的烟花他还想再看几遍。

周六的课结束后,学生不用参加晚自习直接回家,吴檞打听到三中的作息时间与一中不同,三中的放学时间要晚十五分钟,吴檞在刷完下班卡以堪比学生听到放学铃回家的速度来到三中的门口。

罗轩学从门口出来,他脸上肿起的青块已经消得差不多,好几个男同学都围着他,罗轩学毫不掩饰地将自己从额角一路划到眼角的伤疤露出来,这彰显他是个不好惹的人,极有可能这个学校的恶霸,只可惜之前碰到更不好惹的主,方宬毫不留情地向他下手。

吴檞和罗轩学对视一眼,罗轩学皱起了眉头,这不是之前帮自己挡了一拳的人?他好像是方宬的班主任,找自己无非是想让自己不要纠缠方宬打自己打事情,给一中添麻烦,但他与方宬间打冤冤相报是了不了的。

正打算无视吴檞离开时,罗轩学脑子里浮现出方宬在出拳打到吴檞时,脸上露出惊恐,平日里的方宬习惯了装,天天摆着一副臭脸让生人勿进或者对熟人则整天乐呵没个正形,那一刻的方宬就像被拔光刺的玫瑰,卸下了所有的防护,在害怕,害怕失去什么。

罗轩学高一有段时间为了报复方宬,特意让一中的哥们跟着他摸清他回家的路线,自己偶尔也莅临跟踪方宬,借了件一中的外套披着,压低帽子,也装作走这条路回家的人,发现他回家喜欢抄近路走一段破旧小巷的路,正遂罗轩学的心意,他可以在这里实施报复。

被青砖马头墙夹住的夜狭窄而幽深,月亮完全被乌云遮掩,栖息在枯枝上的乌鸦发出啼血的悲鸣。

罗轩学带着小弟走进了小巷,准备围堵,方宬却没有走原来的路线,转了个弯,左绕右绕的,就消失在罗轩学等人的视野里。

正当罗轩学要罢休之际,一块砖头抵在罗轩学的下巴,自己整个人都被方宬圈住无法挣脱,小弟们手里紧握着木棍一步不敢前进,方宬眼神阴鸷,冷冷地说道:“你们太幼稚了。”

方宬用膝盖顶了一下罗轩学的腿窝,罗轩学站不稳直接跪下,砖头的在罗轩学的脑壳上轻轻触碰两下,但却是令人最魂飞魄散的威胁。

“你们这样跟踪可不好,弄得我跟男明星一样被私生饭追随,我会不好意思的。我就一普通人,没必要让我享受众星捧月的感觉。”方宬又浅浅笑了下,大晚上的有些渗人。

有个小弟忍不住了,觉得自己又被侮辱到,用木棍指着方宬道:“方宬,你要不要脸?”

方宬又噗嗤一声笑了:“当然要,没脸哪来的女生追我?”

罗轩学想让自己的小弟赶快闭嘴,他们这群人就像是一群被耍的猴,面子荡然无存。

方宬只是想吓唬这些小蝼蚁,他让罗轩学滚,还将砖头慢慢悠悠地放回原地。

罗轩学不肯善罢甘休,他示意小弟们接着上,木棍逼近方宬,换作别人早就哭着喊求饶,方宬毫无畏惧,他直接登上早已备好的自行车像风一样从小弟们面前呼啸而过,小弟抄着家伙追赶他,却最后个个累得像一条狗一样,吐着舌头,只能指着方宬渐行渐远的背影,脱口大骂。

为了掌握更多信息,罗轩学偷窥方宬的qq,发现他的头像全黑,介绍也是这主人很懒什么都没留下。

他以为像方宬这种看得就像海王的人必会把自己的个人资料弄得花枝招展的,比如在扩列资料写:列表人不多,一人孤独寂寞,如果你能来必定对你深情不辜负,一中数学学霸,手把手教你数学题,还会唱跳rap篮球,期待与有缘人相见,【爱心】【爱心】【爱心】。

最后他也只是发现方宬特意写的个性签名:我从来就没有太阳,所以不怕失去。这句话出自东野圭吾的《白夜行》,罗轩学看到这句话冷笑一声,他觉得方宬不过是装的,很有青春疼痛博取他人同情的味道,他方宬能有什么不高兴的,他母亲第三者篡位,到时候父亲公司股份还有他的一份。

直到罗轩学现在再次看到吴檞,他明白方宬留了三年的个性签名为什么前几天变回了空白,这不经意的改动暴露出了方宬的破绽,说明他现在开始害怕失去什么东西。

罗轩学眯起眼睛,用赤裸裸的眼神打量这位让方宬做出改变的人,他很普通,戴个黑框眼镜,不是像方宬一样招摇过市的帅哥,甚至不多看一眼就很容易埋没在人群中。

他旁边的小弟疑惑地问道:“轩哥,你一直往那里看,是有什么认识的人吗?”罗轩学站在校园门口一动不动,任由人潮挤兑。

罗轩学向吴檞的方向走来:“那个人好像是我地远房表哥,很多年没见了,我去看一眼是不是。”

吴檞看到罗轩学貌似认出自己还向自己走来,走进的罗轩学让吴檞看到他的额边的疤愈发凸显,吴檞不由地紧张起来,他不知道方宬和罗轩学之的矛盾起源是什么,他来找罗轩学的目的就是了解情况,化解矛盾。

吴檞的肩膀被一把揽住,罗轩学一副和他很熟络的样子,开心得声音都高了几个调:“这不是我的表哥吗?大老远跑来累了吧,赶快我带你回家歇歇。”

吴檞被突如其来的表哥身份搞得晕头转向,他支支吾吾地说道:“啊,对对,表弟,好久没去你家我都忘记长什么样了。”

旁边的小弟从没见过罗轩学对谁这么热情,就识趣地跟罗轩学说他们还有别的事不和罗轩学一起回家,让他们两个人独处。

眼前的人城府深,吴檞被他一弄都不知道从哪开始聊,罗轩学就先开头:“你是方宬的班主任,对吧?”

省去客套话,吴檞直接开门见山,“你和方宬之间究竟是为什么?”

罗轩学耸了下肩,笑着说:“不过是男生之间的小打小闹而已,倒是老师为这事专门跑我这来肯定累了,我家就在旁边可以请你喝杯茶。”

这下反客为主,吴檞也不好拒绝,还是跟着罗轩学走才能捞出更多信息。

罗轩学家的小区是坐落在一堆旧楼危房周围的花园小区,犹如万颗小草中的一朵鲜花,而罗轩学家就是鲜花中的花蕊,发育出精贵优雅的别墅。

一开门,罗轩学只是默默地穿上了拖鞋并打算给吴檞拿一个,当他弯腰的一瞬间,吴檞却看到让他的世界崩塌的画面。

两件浴袍散落在地上,赤裸着身体的一男一女纠缠在一起,地摊上还残留着暧昧的余痕。

男人立马抓起浴袍穿起来,呵斥罗轩学:“你怎么不讲一声有外人要来。”

吴檞瞳孔剧缩,视线一时间挪不开,只是看着卧躺在地摊上的女人披头散发,他知道这是非礼勿视,但那个女人他没认错的话就是方宬的母亲。

刘梅看到吴檞,刚才高潮过后的兴奋荡然无存,她吓得心一下紧缩起来,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吴檞后退两步,他明白这是罗轩学故意带他回家看的,用眼前的事实告诉他与方宬之间的隔阂如马里亚纳海沟一样深。再者,还有吴檞不知道罗轩学的一层目的,就是要让吴檞从心底恶心刘梅,从而不信任甚至厌恶方宬。

让方宬体会到被自己在乎的人嫌弃,那种自卑、委屈、失望对方宬实行任何肉体的折磨都是看不到的。

刘梅也认出站在门口的是吴檞,她大气不敢喘一个,毕竟在她眼里自己浪是自己的事,但浪到自己儿子老师的头上简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吴檞夺门而出,这件事情超乎他的认知范围,他发现处理学生之间的关系,根本就不只是他们俩之间单纯的利害关系,这关系到根深蒂固的原生家庭背景。

罗轩学跟着吴檞出门,他觉得他的目的达到了,看吴檞这么剧烈的反应一定是被恶心到。

罗轩学以为自己做的差不多的时候,吴檞却要刨根问底:“如果愿意的话你介意把自己家庭的状况说一下吗?”

他居然还想知道具体的细节,只怕会恶心到倒胃。

罗轩学带吴檞到藤蔓缠绕的回廊中,吴檞坐下能感受到石板凳的冰冷,心也跟着一起做冷。

好似煮酒论英雄,罗轩学也想借此机会告诉关于方晟母亲的罪恶,试探吴檞对方晟是否态度大为转变。

罗轩学开始促膝长谈,他说的过往没有添油加醋,因为现实本就是魔幻的。

罗轩学的母亲祝兰是农村家的第八个孩子,那年祝兰只有十岁,收成不好,家里闹了饥荒,地主人家要给自己一个7岁的娃罗雄生招个媳妇,礼金丰厚,祝兰嫁出去的那个晚上哭哭啼啼的,她那时候还小什么都不懂,只是外婆告诉他丈夫要他干什么就干什么,必须唯命是从。祝兰才十岁就什么都会做,打水砍柴弄饭都是她一人做,别人都夸她贤惠。

过了几年,她完成外婆嘱咐她一生最重要的任务——给他生孩子,但是那时罗雄生年龄还比较小,只是当时男性发育阶段的一时冲动,因此生下来的孩子没过多久就夭折,祝兰为此抑郁了一年。

再到后来,农村拆迁罗轩学一家靠自己地盘多,得到的拆迁费也是一笔常人无法想象的巨款,成为当地有名的暴发户,罗雄生自己靠这笔钱成立一家公司,搞得风生水起,接着迎来了他们的第二个孩子罗轩学。

只可惜家花哪有野花香,罗雄生常常流连于酒吧不着家,他看上夜色酒吧的驻唱daisy,想花些时间熟络后再下手。

不料一天晚上daisy唱了一首自己新编曲作词的歌,歌词的内容居然是表白坐在自己旁边一位不起眼的男人,那个男人每天都只点一杯柠檬茶,然后埋首在纸上勾勾画画的,罗雄生根本看不懂他到底写的是什么符号。

daisy辞去酒吧驻唱的工作后,就和那个男人结婚。

然而好景不长,罗雄生本以为会记恨一辈子的男人居然因车祸去世。罗雄生再次看到daisy还是在酒吧,她当回了酒吧驻唱,她变得比以前更放荡,一甩染成金色的波浪卷头发,穿着黑丝的腿盘绕在钢管上,眼里却没了光。

罗雄生开始疯狂追求daisy,用糖衣炮弹哄骗她,为了完全把daisy追到手,他直接答应daisy给他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如果不是碍于其他人夸赞祝兰贤惠他早就不想要这种没有文化的乡下女人,现在他一个人把公司做大没有人敢说逆耳的话,于是他申请与祝兰离婚。

罗雄生权大势大,祝兰前半生都带在罗雄生,几乎没见过其他男人,却被告自己重婚,证据无中生有,导致祝兰净身出户,一分钱的财产都没有得到,罗轩学当时并没有主张他觉得吃好喝好就行于是选择了父亲。

罗轩学有些哽咽:“你知道我母亲现在是三中的保洁员吗?我身上带着名牌手表,穿着鞋子,她却穿着陈旧的工作服,我和她每天相见却不敢相认。”他握紧拳头,不想再说下去。

这样的经历落在任何一个人肩上都是大山一般沉重,吴檞其实打心底佩服罗轩学把这些事讲出来。

要说罗密欧与朱丽叶之间的爱情都要为世家的仇恨变为坟墓,那么方晟与罗轩学之间的问题就是无解的。

吴檞听完陷入良久的沉默,思索偏刻后说道:“我觉得你和方晟之间应该做个了结。”

罗轩学觉得好笑,他吴檞难道还不明白自己讲那么多话,“他妈毁了我的家庭,你让我原谅他?”

“我可没打算让你们和解。”吴檞淡然一笑,“你们俩的事情当然是当面解决好,我只是引渡人。”

方晟不知从那个旮旯里出来,踟蹰不愿前进,站在离他们有一点距离的位置拿起手机问:“老师你给我发定位就是为了让我见这个乐色?”

罗轩学一时看不懂走势,这请方晟来不仅不是调和矛盾,还打算加剧?

斜阳最后的余晖已经消失了,夜色笼罩在广阔空地上的三人,刮来一丝刺骨的寒风让吴檞感到噤寒。

高三这个阶段如果还让他们仇视相对,勾心斗角无疑耗时伤神,不如现在就让他们将仇恨释放个够。

吴檞轻咳一声,说道:“你们只要不动手打架,随便你们干什么都行。”

罗轩学正感到匪夷所思之际,方晟毫不犹豫

地直接出口:“我只想骂人,不想骂你。”

罗轩学在想不骂自己难道还骂吴檞,结果过了

好一下才转过弯,气得直咬牙:“方晟你有本事骂人就直说,在这里内涵什么?”

方晟挑起眉毛:“我从来没听过这样的要求,那我满足你。”

“你整天顶这个苦瓜脸,脸上的疤跟个屁眼样的,我看你是从小出生没有屁眼,都长到脸上去了,费劲长成这样我学习了一天困顿看到你的脸都有神清气爽的作用。”方晟说出的话跟机关枪一样,突突地往外冒。

罗轩学跨步想上去揍方晟一顿,但他们两中间横着个吴檞,这时他出手也很掉价。

接着罗轩学嘴巴上明显比不过方晟,他只会用最粗暴的话口吐芬芳:“你就是狗娘养的,贱婊子生的贱货。”

“我看你在这里龇牙咧嘴的,才像狗一样的在此狺狺乱吠。”

吴檞看他们大战好几回合,方晟总是喜欢拐弯抹角地骂他,罗轩学则毫不给对方留颜面地骂。吴檞发现方晟并没有生气,接话自如,与当时篮球赛上的他判若两人。

骂到最后,方晟使出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招式:“我可以是狗,但你真不是人。”然后学狗叫“旺旺”了两句。

罗轩学被他这样一下给弄笑了,他没想到方晟学狗叫有模有样的,让人笑得停不下来。

然后看到罗轩学笑成这样,方晟也不禁捧腹大笑起来。

面对这样滑稽的场面,吴檞惊讶到一时语塞,男孩子的快乐原来这么简单。

罗轩学笑着笑着就哭了,自从他和母亲分开后发现父亲带来的荣华富贵并不能让他笑,甚至他的笑都是笑给人家的,这发自内心的笑居然是仇家的儿子给逗的,像个傻子一样太丢人了。

吴檞上去拍了拍罗轩学的肩膀,纵然罗轩学不是他的学生,他依旧是如同当做他的学生来安慰罗轩学,他说:“没关系的,这些事不是方晟的错,更不是你的错。”

“你看过多瑙河畔的维也纳吗?我当年参加国际奥林匹克竞赛就去过,飞机要越过白雪皑皑的阿尔卑斯山,是不是只吃过阿尔卑斯棒棒糖?还有那里每一栋建筑都跳动着百年来贝多芬的音符"

方晟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此刻他是局外人。

他知道吴檞的温柔是他作为老师所具备的品质,他贪恋的只是大家都能拥有的一份而已。

“你想去吗?”吴檞娓娓道来的描述让罗轩学一个大老爷们都对维也纳的浪漫心驰向往。

吴檞接着轻声细语道:“你想去的话,高三这一年你好好攻读英语,你先用你父亲的钱让他送你去国外读书,到时候你凭本事到大城市自己开一家公司,你可以把自己母亲接过来和你一起住,你的人生到时候只由你做主,明白吗?”

罗轩学脸上的刀疤因为自己的哭倒显得自己没有那么凶神恶煞,像一只眼神凶恶却没有实际性伤害的二哈,他破涕为笑:“老师你和方晟上辈子是不是夫妻呀?你们一个唱白脸一个唱黑脸的,把我弄笑弄哭的,又来哄我,骗我上当。”

吴檞也没想到方晟会和自己配合地这么完美,解决了一桩桩琐碎繁琐的事,化解师生的矛盾,却越来越看不透方晟的想法,他想不明白方晟愿意来配合他的理由,换作以前早就拳脚相向。

罗轩学走向方晟,神采飞扬:“接下来一年我不会来打扰你,我会参考老师的方法试一试,希望将来你有资格和我竞争。”

来到方晟身边,罗轩学用只有他们俩能听到的音量:“得亏你遇到了这样的老师,我算是明白你变在哪里了。”

望着罗轩学离去的背影渐行渐远,方晟陷入沉默,天边的星星也在沉默,遥远而明亮。夜晚潮湿,他转身看到吴檞披着一身清辉向他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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