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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龙雨突然开腔。

谈易身边的李晚照一愣,当下的雀跃b证件失而复得,b数学超常发挥,b今天所有的喜悦加在一起更甚。可当她仰头,企盼地望向岳龙雨,才发现他的视线里根本没有自己。

岳龙雨这样的人,他专注地盯着你时,周遭一切于他而言都像是真空。李晚照悲哀地发现,自己正身处那片真空里——他凝视的人是谈易。

谈易迟疑地啊了一声,说:“我马上打车回去。你们下午还要考试,别折腾了。”说罢,转头抱歉地看着李晚照,“我这个样子,也不能陪你吃午饭了。要不你和岳龙雨一起去吃,就当……”

李晚照看见岳龙雨皱眉了,很轻的一下,虽然没有马上拒绝,但是她知道他并不高兴谈易这样的安排。

李晚照马上抢先表现出不同意这么安排的神情,截断谈易的话,说:“要不改天吧。我想找个安静的地方再背背英语作文的词组,谈易姐……你快回去换件g衣服,不然要感冒的。”

“这样也好。”

谈易点头,要跟二人道别,却看见岳龙雨转身走到路边去拦出租车了。

谈易冲李晚照摆摆手,小跑到岳龙雨身边,倒也没拦着他,说:“刚好我们顺路,你也回家换身衣服吧,不然下午没法考试。”

岳龙雨不吭声不吭气,车子来后,他给谈易把后门一拉,自己拽开前门坐到副驾驶去了。

……

目送的士离开,李晚照收了伞,神情低迷地往西餐厅里走。

她无不自嘲地想,自始至终,他都没有正眼看过自己。

踏上楼梯,李晚照找了个卡座,本想解决完午餐后,就在这里复习,谁知道一偏头,看见邻座坐着秦雪微。

李晚照太熟悉她了。不仅仅因为秦雪微是叶晴空的师姐,更重要的是,她曾是岳龙雨的nv朋友。

秦雪微没注意到李晚照,她正在跟人聊语音,一面有一搭没一搭地挑着面前的意面吃。她对面摆开了一套餐具,但是没有坐人。

李晚照正纳闷,突然听见秦雪微提到岳龙雨的名字,心里一动。

李晚照不动声se地站起身,换到秦雪微身后紧挨着的卡座落座。这样一来,她相当于和秦雪微背对背,中间只隔着沙发靠背。既不容易被发现,也能更清楚地听到她的说话内容。

服务员过来递菜单,李晚照心不在焉,随手点了几样。等服务生离开后,李晚照打开手机,调出语音备忘录,点击开始录音之后,将手机尽可能地贴着沙发放。

与此同时,李晚照屏息凝神,竖起耳朵着听身后的动静。

“是啊……我特么约的他。他说不是他打的。”秦雪微有些懊丧,“要命的不是这个。岳龙雨说他又碰到曹孟飞那帮人了……就前天的事。”

李晚照皱眉。印象中,秦雪微一直是个乖乖nv,怎么说起粗话来这么熟练。

还有,听说那事之后,曹孟飞搬去南京了,怎么会和岳龙雨碰上?

“我倒不担心岳龙雨……他我还不清楚吗?不可能说出去的。我就怕曹孟飞。”秦雪微语气一沉,“要是这事被老谢知道,我真是吃不了兜着走。妈的我一礼拜以后在南京开机了,曹孟飞不会真ga0什么事情吧。”

不知道对方说了什么,秦雪微突然抬高音量。

“我也想啊!但岳龙雨这回估计指望不上,早知道在上海我就不把话讲那么绝了,现在盘都盘不回来,烦得一批。

滚你妹的se诱,我现在不稀罕这种loser……你少来,身材好能当饭吃啊?

哈哈哈你行你上,我给你们牵线搭桥,别的不讲,跟他约pa0估计蛮爽的。不过我老觉得他现在怪怪的,你说是不是被关了两年,脑子都关坏了?刚才他不知道发什么疯,突然就跑了。

哈哈哈哈你妈的你才变0了呢,岳龙雨进的是中国少管所,又不是美国监狱,再说,就算真是在那里面,他也肯定是1啊……1别讲了,我都有画面了。”

李晚照没听见也知道,那个“圆圆”是怎么出言侮辱的岳龙雨才会引来秦雪微说出这种话。她捏着拳头,气得发抖,恨不得把秦雪微揪起来扇巴掌。

“反正车到山前必有路,我就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呗。”秦雪微语气又轻松了些,说,“我现在一个人在这吃饭呢,要不你过来陪我,我们下午去做个指甲我再跟你详细说。”

很快,秦雪微把语音挂了。

……

二中位置偏,下雨天路上又拥堵,各个路口都站着交警,司机们不敢开快,半拉小时才走了一半的路程。

车窗紧闭,外玻璃上雨水蜿蜒而下,司机觉得闷,打开了空调。冷风一鼓,谈易打了个哆嗦,没等她开口,岳龙雨已经抬手把空调关了。

司机纳闷地看了岳龙雨一眼,但后者没解释,他也就没多问。

又过了十来分钟,车子开到市中心的五岔路口,不出意料的,再次堵上了。

“都是去接小孩的车。”司机望着前面长龙般的车流,说,“起码得等三个红灯。”

“嗯。”

岳龙雨g巴巴地应了声,瞥了眼后视镜,看见谈易歪着头靠在车后座上,像是闭目养神……

不对。

岳龙雨眉心一皱,直接回头去看她。

“喂。”岳龙雨叫谈易。

谈易没反应,她脸颊不正常的cha0红,嘴唇g白,双臂紧紧拢在x前,不自主地战栗。

岳龙雨侧过身,推了她一下:“你醒醒,别在车上睡。”

谈易身上一时冷一时热,头疼得发炸,意识迷糊之际,感觉自己被戳了一下。

她理智还在,知道是岳龙雨,于是掀开眼皮,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笑,微微点头,表示我知道,我没睡着。

可惜,这个她自以为的安抚,只存在于她自己的脑海中,落实到做出来的动作上,谈易只是慢吞吞地给岳龙雨翻了个白眼。

岳龙雨:“……”

司机也觉出不对劲,回头看了眼,说:“是不是生病了。刚刚看着还好好的啊。”

岳龙雨抬手碰了碰谈易的额头,立刻缩了回来,转头对司机说:“去人民医院。”

司机当即改道,去了最近的人民医院。

外头下着大雨,谈易又烧得昏昏沉沉,岳龙雨一手撑伞,一手从车后座把人捞出来。

谈易太轻了,岳龙雨单手一抄,让谈易坐在自己的小臂上,手腕内扣,把着她的腿往上一抬,抱小孩儿似的,几乎不费力地就把她“端”了起来。

她的额头软软地搭在岳龙雨肩上,隔着薄薄的衣料,温差格外明显。

岳龙雨蹙眉,把她往里拢了拢,伞面倾斜,几乎完全罩住了谈易的身子。随后一溜小跑,直奔急诊去了。

急x肺炎,谈易送来的时候已经烧到了40度。交完费用,急诊医生嘱咐岳龙雨给谈易找g净的替换衣物来。

这个时候,岳龙雨没时间再去找谈易要她家里人的联系方式,于是快跑去医院边上的便利超市买了套睡衣。

急匆匆折返,谈易已经躺在急诊室输ye了,岳龙雨把衣服交到负责的护士手里,请她给谈易换上。护士翻了一下,问他:“内衣k呢?她里外都sh透了。”

一抬头,对上眼前这个高个少年窘得发红的脸,露出个了然的表情。

“行了行了,你先出去。”

岳龙雨转身出了门。

他的浸sh程度不b谈易低,但这点cha0气对他来说算不上什么。岳龙雨拐进洗手间,把t恤兜头脱下来,露出紧窄的腰腹和后背斑驳的淤青伤痕。

岳龙雨拿着t恤胡乱擦了下头发,又把它伸到打开的水龙头下r0ucu0,绕成麻花,大手握着两头,用力一绞,再当空一抖,衣服基本就g了七七八八。

同样的方式处理了轻薄宽松的长k之后,他穿戴整齐,回到急诊室外的走廊。

岳龙雨也不知道自己胡思乱想了些什么,回去后,听到门开的声音,就立刻迎了上去。

护士问他:“你是患者什么人?”

“我……我是她学生。”

护士多看了他一眼:“早点联系她家人,她这情况要住院察看。”

“好。”

“还有,衣服我放她床头柜了。你要么让她家里人拿回去,要么送到医院洗衣房去洗。”

“好。”

“进去吧。她醒了。”

急诊病房很大,一溜并排摆着六张病床,用蓝se布帘隔开。

谈易躺在最里面,帘子半拉着。

岳龙雨大步走过去,看见她阖眼靠着床头枕,肚子上搭着薄薄的被子。自己买的粉se卡通睡衣穿在她身上,胳膊腿都短了一截,谈易光0的脚露在外面,想来是袜子已经sh透,被护士脱了去。

她脚心发白,脚趾微微蜷曲,尽管室内温度适宜,岳龙雨还是觉得她很冷。他直往被子上瞟,手指在身侧攥了攥,想伸手把被子扯过来,又觉得自己这个动作必定突兀。

矛盾之际,突然听见谈易的咳嗽声,岳龙雨立时收回视线。

两相对视,岳龙雨莫名觉得嗓子发g,不知道要说点什么。

倒是谈易,看见岳龙雨进了病房,神情立刻紧张起来,问他:“什么时间了?”

岳龙雨说:“快两点了。”

“那你还杵在这里?”谈易支起上半身,唇角起皮,声音喑哑,“再不去考场要迟到了!”顿了顿,谈易从自己的随身物品里拣出那个装着粽子的塑料袋,递过去给岳龙雨,“你还没吃午饭吧?来不及的话,就把这个拿去热了吃。”

岳龙雨手里被塞进一包东西,他没拒绝,只是低头看着手里满是雨水的塑料袋,皱着眉头。

他很费解。今天早上,秦雪微和自己在“映刻”坐了半晌,对面二中校内甚至正在高考,她却连问也没有问一句——岳龙雨,为什么你没有参加高考。

可是眼前这个人,明明自己给了她不少坏脸se看,明明她自己现在虚弱成这样,却还想着他会迟到。

人与人的差距,总是在有了强烈对b之后才得以显现。

岳龙雨在面对着谈易期盼的目光之时,有那么一瞬间,是真切地希望自己参加了高考的。

那么他就能在这个时候,告诉谈易,我心里有数,马上就去考试,你别那么激动。

这样的话,他或许就能看见谈易长长地舒一口气,脸上露出刚才在学校门口的那种窃喜。

只可惜,他不能。

谈易见岳龙雨无动于衷,还想说话,谁知x口突然袭来一阵闷痛,她抬手按着心口,神情痛苦地微微弯腰,缓了好大一会儿,才慢慢平静下来。

岳龙雨垂眸看她,在谈易的视线si角里,他的拳头攥了又攥,最后只能无力地松开。

岳龙雨神情麻木,视线偏移,落在墙角。

“我没去考试。”

余光里,他还是看见谈易惊诧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望着自己。岳龙雨没细看,他知道那里面有失望。

岳龙雨语气生y,继续道:“我跟你说过,我不会去考试的。”

是啊,他说过,他早就说过。以他的脾气,这个结果才是正常的不是吗。

难道她还真指望自己的一幅画就能力挽狂澜,让他临时改变主意?

谈易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半点声音。

有很多想问的问题,但结果摆在眼前,那些问题的答案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他最后选择了放弃。

谈易重新躺了回去,只觉得四肢无力,难以为继。

“你回去吧。”谈易低声说,“医药费我会还给你妈妈……今天的事,真的很谢谢你。”

岳龙雨没动,虽然很想转身走掉,可他脚上千斤重,连抬一下都很费劲。

从来没有,他从来没有觉得辜负一个人的期待,是一件这么令人难受的事。

尽管,他甚至从未许诺要满足她的期待。

谈易疲惫地闭上眼,第一次在岳龙雨面前表现出了如此不加掩饰的消极情绪。

过了很久,久到谈易觉得岳龙雨已经悄无声息地离开,久到她好像做了一场梦又再度醒来。意识朦胧间,她听到护士对身边的人说,这是最后一瓶了。

而后又再度陷入沉睡。

最后,一通电话惊醒了谈易。

床边没有人了,四周拉着帘子,点滴也已经拆掉,脚头的被子盖得严严实实。

谈易嘴边起了个泡,口g舌燥,伸手去够手机的时候看见床头放着杯水,她心头一软,默默感激贴心周到的值班小护士,一边端起水喝了,一边解锁屏幕。

定睛一看,是裴睦的电话。

再一瞥时间,已经六点了。

谈易接通电话,不意外地听到裴nv士的数落。

谈易r0u着发痛的脑袋,知道瞒不过去,惨兮兮地喊了声:“妈。”

……

谈易等待裴nv士时,翻看微信消息,发现几条未读消息。除了裴睦之外,都来自李晚照。

谈易点开和李晚照的对话框,看见她在半小时前发来一个音频文件,还有一句话。

李晚照:谈易姐,帮帮他吧,求你。没有别人能帮他了。

谈易不明所以,点开音频,将手机放在耳畔。而后,她的神情以r0u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难看起来。

……

护士走进来察看谈易情况,通知她尽早转去普通病房时,看见谈易呆呆地坐在床边,视线投向窗外。

护士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发现窗台上站着一只躲雨的小麻雀,正侧着头,用小巧的喙梳理羽毛。雨水汇聚,沿屋檐淅淅沥沥落下,砸在麻雀脚边,被它轻盈地跳着躲开了。

护士笑笑,说:“雨快停了。”

谈易也牵牵唇角,颊边浮起一个淡淡的笑,只是笑意没能入眼:“嗯。”

这场雨停了,今年的高考也结束了。

夏天,就要来了。

谈易怎么也没想到,裴睦不是一个人来的。

转到普通病房后,谈易把房间号发给裴睦,半个多小时以后,她看见裴nv士和孙屹然一起进了病房。

是,孙屹然,那个谈易本该在今天六点准时约见的二中物理老师。

裴睦提前给谈易看过照片,和真人几乎没差,连打招呼时弯起的嘴角弧度,都和照片里如出一辙。

谈易在目瞪口呆之余,把仅剩的理智调出来思索裴睦此举用意。

这不是裴nv士的一贯作风。于她而言,第一不愿意让谈易的病况为外人所知;第二不愿意让谈易如此没jg打采地见一个初次相识的男人,尤其,这个人还是谈易的相亲对象。

可她却在谈易病骨支离的时候,选择带孙屹然来。谈易想破了天,最后只能把原因归结到眼前这个斯文白净的陌生男人身上。

你,给我妈灌了什么汤?

谈易审慎地看着孙屹然。

他刚结束监考,还穿着颇为正式的白衬衣和挺括的深se长k,整个人书卷气很浓,不像个物理老师,倒像是教语文或是政治的。

孙屹然把买来的水果放在床头柜上的置物盘里,推了推鼻梁上的银边眼镜,眼里带着温和礼貌的笑,回望谈易。

谈易没穿内衣k,只套着一身尺寸不合的睡衣,非常窘迫地用被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此刻的对视,她就显得很没有气势。

谈易让开视线,语气平平:“不好意思,我一淋雨就生病,所以失约了。”

“该觉得抱歉的是我,今天天气这么不好,我还约你见面。”孙屹然语气诚恳,“怪我考虑不周。”

显然,裴睦对这样拿腔拿调说话的人,有着十足的好感。她站在孙屹然身后,冲谈易直挤眼,心理活动写了满脸:怎么样,人小伙子不错吧!我选的肯定不会出岔子!

谈易对孙屹然礼貌地笑笑,没有jg力去思考新的话题,她只想快一点结束这尴尬的会面。

好在,孙屹然不是个没眼力见的人。他只小坐片刻,和谈易交换了联系方式和互加微信后就让她好好休息,告辞离开了。

孙屹然走后,裴睦对此人此举进行高度评价,概括来说,就是得t且有分寸感。

然后,谈易从裴nv士口中得知了事情的经过。

早些时候,孙屹然提前抵达了“映刻”,等到六点整不见谈易,便致电裴睦询问情况。后者立刻联系谈易,获知缘由后,曾试图编造一个更为合理t面的失约理由。

就在裴睦绞尽脑汁想借口的时候,孙屹然在朋友圈转发里,看到了一条当日新闻,来自本地晚报的公众号,负责撰文的是一个名为小蓓的记者。

因为此事就发生在二中门口,所以颇受热议,孙屹然在等人之际,无聊点开,看到了一段路口监控拍到的视频和另一段来自摄像机所拍摄的“跆拳道少年飞夺电瓶车拦截小偷”视频。

两段视频所摄内容均处于公共场所,媒t将公民作为公众场所的一部分进行拍照摄像,不需要获得事先许可。

所以,尽管被谈易拒绝采访,被岳龙雨警告在先,万江晚报的记者还是选择了机巧的方式,将那则新闻第一时间更新在了公众号和相关媒t平台上。

当所有人都对视频中那个身手非凡的少年津津乐道时,孙屹然很敏锐地捕捉到了镜头前谈易的那张脸。

而后,他在裴睦的回电里,主动表达了对谈易此举的激赏。

裴睦一听,咋回事啊,动静怎么整这么大!只好一咬牙一跺脚,把人给带来医院了。

原来今天的事,裴睦都知道了。

谈易一个头两个大,把头蒙进被子里,不敢看她。

裴睦傲娇地冷哼一声,说:“你真是长能耐了。跑去追小偷……你是能上天还是能遁地?”

听到这话,谈易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还笑?”裴睦本来怒气冲冲,实在是接连被各种事情岔开情绪,现在也发不出火了,只剩一声叹息,“你也不看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就瞎管别人闲事。”

谈易x1x1鼻子,扒着被子沿偷看裴睦,说:“这不算闲事……”

“怎么不算?!准考证丢了能怎么的?带队老师找学校开证明,可以先让学生去考,只要在考试结束前补办证件交到监考员手里核查,成绩就作数。又不是什么十万火急命悬一线的事,非要你上赶着去帮?你爸还说你聪明,我看你一碰上事,什么聪明劲都没了。”

谈易笑嘻嘻地辩驳:“可是你说的办法会影响学生情绪。你想啊,英语考试有听力,李晚照她没那么稳,要是受到g扰,大脑一片空白怎么办?而且天气这么差,开证明再加补办证件,万一误了时间……对我来说是没有损失,可是对她来说……”

对她来说,轻则耽误一年,重则错误一生。

这不过是事后的狡辩,当时那个情况,谈易压根没有想那么多。

裴睦再清楚不过,就等着谈易先解释完再拆穿她。

可是谈易说了一半,思绪打了个岔,方才那gu子憋闷情绪又涌了上来,她叹了口气:“妈,我其实就是不甘心。”

裴睦一愣。直觉她现在说的话,并非针对抓小偷一事。

可谈易自那句之后,又恢复了嬉笑讨饶的模样,裴睦没想那么多,数落了她几句,话题就回到了孙屹然身上。

“你觉得小孙怎么样?人长得清秀,彬彬有礼的,大你两岁,年龄合适,而且跟咱们家门当户对……当然了,这些都是次要的,主要还是看你喜不喜欢。”

谈易说:“还行吧,就是觉得哪里怪怪的。”

“哪里怪?”

“看他,跟照镜子似的。”谈易回忆起孙屹然的笑,随口打了个b方,又补充,“我们是一类人。”

裴睦觉得这是夸奖,立刻附和道:“一类人多好啊。有共同语言,能顺畅g0u通是幸福生活的基础。你看人家常说,英雄所见略同,这句话啥意思,意思根本不是英雄都想的一样。本质上想讲的,其实是两个想到一块去的人,都觉得对方是英雄,这不,互相欣赏才能长久共存。”

谈易被裴睦的歪理逗乐,说:“跟自己想得一样就是英雄,那这句话就是在说俩自恋的人呗。”

“你说对了。一个人要是连自己都不喜欢,还怎么过日子,怎么喜欢枯燥乏味的生活?”裴睦说,“你得先ai够了自己,感情充沛得要溢出来了,才能有多余的分给别人。”

谈易一怔,继而甘拜下风。很少有人能在生活逻辑上辩得过裴睦,她和谈昊更是早就沦为裴nv士的手下败将了。

“哎,其实这样也好,我一直不讲你的情况,反而显得不坦诚。今天呢,我在路上实话都跟小孙说了,结果他一点也不在意。看来从前是我想得太多了。”裴睦打量谈易的反应,试探地说,“要不……”

谈易说:“合适的话,我会考虑的。”

裴睦放心了。谈易既然这么说了,就一定会这么做,她这孩子,从来不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主。

有了孙屹然在车上和她交心的那些话,裴睦也相信,那孩子不会让谈易失望。

关于二人来前电话中交谈的内容,裴睦说了一半留了一半。她瞒下谈易的部分,才是她选择答应孙屹然,带他来医院见谈易的真正原因。

孙屹然在电话里对裴睦说,请一定不要拒绝他,他等这个认识谈易的机会,已经很多年了。

……

高考结束,谈易暂时闲了下来。

得知她住院,徐丽丽隔天就提着牛n水果来看望她。徐丽丽告诉谈易,倪老师对她入职以来的工作状态非常满意,希望她安心养病,专心备课,等到暑假再战。

暑期学费收入,占据了每个辅导机构全年盈利大头。暑假对于所有辅导学校的所有老师而言,都是必争之期。其重要程度好b官渡之于曹c,赤壁之于孙刘。

若能一战成名,奠定生源基础,自此之后便是无穷尽的良x循环。

反之,若不能在暑假把握学生、立好口碑,开学之后续班率走低,必是学员萧条、收入惨淡。

每年的暑假都是一场y仗,徐丽丽语重心长地对谈易说:“在方老师手底下讨生存,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去年暑假,孙老师的学生总数只有方老师的五分之一。”

这意味着什么,方可斌一个班五六十人,台下坐得满满当当,可孙老师一个班只有十来个人,底下稀稀拉拉,连个小教室都坐不满。

见谈易神情认真起来,徐丽丽又宽慰她:“其实,你也有一点先天优势。”

谈易眼睛一亮,问徐丽丽:“哦?你说说看。”

徐丽丽不假思索道:“你是年轻漂亮的nv老师啊。高中小伙子都吃这一套,就像小姑娘们都喜欢方老师,你嘛,肯定能x1引到小男孩。”

“这好像……不是什么好事。”

“怎么不是好事?”徐丽丽纠正她的观点,“你千万记住一点,在辅导机构,能让学生喜欢,b专业知识拔尖更重要。”

这句话,谈易当下并没完全领会,甚至觉得这只是一种商人思维,而非真正在做教育。

徐丽丽临走前,又想到什么,满面惋惜地对谈易说:“有件事我要告诉你。”

“什么事?”

“岳龙雨那小孩,根本没去高考!带他其他几门课的老师都觉得可惜得不得了!唉,你说这叫什么事,不知道他怎么想的。这么长时间的课,都白上了!一万多块钱呢,我就是往水里扔,还能听个响。花在这种小孩身上,真是浪费。”

谈易问:“你们怎么知道的?”

“他妈妈打电话问的,有学生缺考,名单都有的,一查就知道。哎哟可把她妈气炸了,要不是人在外地,我觉得她都要回家拆房子了。就连我们都被迁怒……还好那天你住院,是给他补理综的蔡老师接的电话。”

“她……说了些什么?”

“重话倒也没讲什么,本来嘛,是她儿子自己作。跟我们老师又没半毛钱关系。”徐丽丽说,“她估计就是找不到人,所以急了,四处打电话问情况。”

谈易一怔,追问:“找不到人?什么时候开始找不到的?多久了,现在找到了吗?”

徐丽丽诧异地看着谈易,语气支吾:“就……也没多久吧?昨天中午到现在,一天时间呗。怎么了?你还关心那小子啊?他对你可一点也不客气,你看他后面上课,次次摆脸se,我都替你烦他。”

“我不烦他。”

“啊?”

谈易摇摇头,说:“没什么。”

目送徐丽丽离开病房,谈易手上动作不停,已经打开了微信,调出联系人“n油”来。

谈易:n油,你见到岳龙雨了吗?

n油很快就回复了,是语音消息。

谈易点开来,n油浑厚的声音传出:“他昨晚嗨了一宿,现在g趴下了,估计不省人事呢。啊啊谈易姐叫我号了,我马上要考科目二,ch0u不开身,你要找他就去这个地址,我考完就找你们去!先不说了昂。”

而后,又甩来一个定位链接——是市郊度假村的一家夜总会。

谈易眉心一皱,捏紧了手机。

吃过午饭,谈易趁打完点滴,护士回岗值班的空档,去病房厕所里换了衣服,又0了个大口罩戴上,半遮半掩地顺着安全通道溜下了楼。

其实还有半天她就能出院,大可不必如此。但是裴睦昨天晚餐时间,给医护人员都送了热腾腾的粽子,以至于谈易在整层楼混了个眼熟,万一哪个好心人告诉裴睦,她免不了再挨顿训。

万万没想到,谈易下到二楼,迎面碰上拿着报纸的谈昊。

父nv二人“狭路相逢”,动作都是一顿。

谈易把口罩拉下来半截,g笑两声,说:“爸,你怎么走楼梯呢。”

谈昊:“电梯人多,我正好锻炼锻炼腿脚。”又上下打量谈易,“小谈同志这是有业务啊。”

谈易00鼻子,说:“老谈同志,你真会开玩笑……”

谈昊把手里的报纸打开,原来里面还裹着一个牛皮纸包,他把纸包递给谈易,说:“你妈在家烧菜,五点半过来送饭,晚上给你办出院手续。”

言下之意,五点半之前回不来,我也保不了你。

谈易捧着纸包,连连点头,一溜烟下了楼。

她订了网约车,直接定位到目的地。坐在车后座上,谈易打开捧着的牛皮纸包,一gu栗子香盈满车内——满满当当一包炒栗子。

司机望了一眼,说:“野生小毛栗哎,现在这种不好找,哪家的?”

谈易说:“自家的。”顿了顿,又补充,“我爸炒的。”

司机笑笑,瞟了眼手机导航里谈易的目的地,一时间情绪复杂:真是不了解现在的年轻人,带着包炒栗子去夜总会?

但也没多嘴问。他把谈易带到璞塘度假村内,入口连着单行道,道路狭窄曲折,贯穿一片竹林。司机不得不放缓车速,在林荫间行驶。

“这儿空气质量不错。”司机打开车窗,迎竹风入内,他忍不住感慨,“有山有水的地方,什么时候都不愁人来。”

璞塘地处市郊,以璞清湖和龙泉山这“双秀”为人称道,也因此成为了小马市市民周末短途度假旅行的首选之地。

谈易上回来这里已经是很多年前了,那会儿她还没休学,和班里同学一起来此春游。

她对璞塘的印象还停留在过去,那时候度假村尚未建成,更没有景观别墅、酒吧、夜店、小吃一条街等休闲配套设施。

穿过大片竹林,车顺着拓宽的盘山公路又开了十多分钟,最后停在度假村的核心休闲区“龙泉山庄”售票处旁。

再往里进,就要买票了。

谈易谢过司机师傅,下车后花了30块买门票,按照n油给的定位,在庄子内七拐八绕地找目的地。一路上遇到不少游客,年轻人居多,想来是高考结束了,呼朋引伴的来这里聚会。

终于,谈易看见了“欧叶”夜总会的招牌。

这家夜店装修风格十分浮夸,恨不得把金漆糊满建筑外层。相b之下,隔壁的几家桌游店和拳击s箭俱乐部的外饰就显得朴素低调许多。

谈易走近后,只见大门紧锁,门把手下面贴着营业时间。

19:00—次日05:00

谈易想了想,打开手机调出“大众点评”app,“欧叶”赫然在列,她戳进商家联系方式,致电过去。

接电话的是值班人员,很客气地告诉谈易,这个月的预订都已经满了。

谈易说:“我不需要预订。我的朋友喝多了,醉在里面,我来接他。”

值班人员口吻诧异,说:“早上五点我们就清场了,不会有人醉在里面。”

谈易原本虚握的拳头紧了紧,说:“包夜的房呢。”

对方一时间没吭声,似乎是在判断谈易的来意。毕竟,如果对方是客人的nv朋友,真闹起来就不好了。

夜店大多会走荤路子,谈易心知肚明。n油说岳龙雨“嗨了一宿,现在g趴下了”,她也隐约能猜出是什么意思。

岳龙雨已经是成年人了,她没资格,没道理对他的个人行为指指点点。

她来这里,也不是为了批判他或是感化他的。

谈易加重了语气,对电话那头的值班人员说:“别磨叽。他还欠我二十万,你要不说,我直接打110了。”

谁都不想惹事,对方碰到强y的,态度马上好转很多,赔笑说:“姐,您朋友贵姓啊,我帮您查查。”

“姓岳。”

很快传来鼠标点击声,而后,是值班员工的回应:“没有岳先生的预订。昨天也没有任何姓岳的先生来这里消费。”

谈易扬眉。

难道岳龙雨没用自己的身份信息?或者,这人在骗她?

思绪在脑中打了个转,谈易沿着夜店外墙,往它的后门绕,又追问:“方博,这个名字下面有预订吗?”

如果没用自己的身份证,那十有是n油帮他订的。

“没有。如果您需要,我可以再问问昨天值班的同事,一会儿给您答复。”

“好。”

谈易已经顺利绕夜总会一周,她注意到这家店除了落锁的前后门之外,在二楼还有一个和隔壁俱乐部互通的侧门。

谈易站在外面通过玻璃窗往里看,发现这扇门是虚虚掩着,还哈了道缝。

谈易对着听筒问:“您贵姓?”

值班小哥显然顿了一下,才说:“姓……赵。”

“麻烦你了。”

谈易挂断电话,进了旁边白天正常营业的“破击”俱乐部。

俱乐部大厅宽敞,前台正对着大门,左侧是个更衣室,右侧开两道门,一道通往安全楼梯,一道连着条长走廊,通往里间活动室。

看店的是个年轻的小伙子,嘻哈打扮,正歪在前台打王者荣耀。谈易耐心地等他被杀,才开口,“你好。”

小伙子一抬头,看见戴着口罩的谈易,不由往她身后探看——没人,她自己来的。

他没招呼谈易,因为根本不觉得她是来消费的,只是迟疑道:“你是……”

谈易镇定地往安全楼梯处走,说:“我去隔壁,借过一下。”

这时候,一楼更衣室大门开了,有人从里面出来,前台小伙子都顾不上接待,他从前台后面绕出来,要拦谈易:“你、你是g嘛的?”

谈易认真地扬了扬手中的毛栗子,笑得眼角弯弯,说:“我找我男朋友……小赵你知道吧?”

小伙子松了口气,抬手打招呼,说:“嫂子好,你找赵哥啊!”

谈易的心扑通扑通跳,还好口罩掩盖住了她的慌乱,她极力保持平静,说:“现炒的栗子,我给他送一点。”

“嫂子真贴心!怎么不打电话给赵哥让他下来接你。”

谈易眨眨眼,迅速指了指他的手机屏幕,岔开话题:“你复活了。”

“嗷!”

话音刚落,身后响起钥匙拍在前台桌面上的声音,紧跟着,传来熟悉的男声。

“谈老师,换男朋友速度挺快啊。”

前台小伙边打游戏边问:“岳龙雨,你跟嫂子认识啊?”

……

谈易的心忽地一落,扭头的动作跟慢镜头回放似的——她看见岳龙雨背着个巨大的运动包,站在前台边,手里握着瓶盐汽水,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

谈易僵在原地。

前台小伙给岳龙雨的会员卡扣费。

“共计20小时,加上两份餐……一共消费628。老规矩,会员八折,饮料费用免了,你卡里还剩3215块。”

于是,呆站在一边的谈易立刻意识到一件事。

岳龙雨嗨的那一宿,所谓的g趴下,不是找nv人发泄,不是深夜买醉,是在拳击俱乐部包夜,打了一晚上沙袋。

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测,谈易立刻尝试定位俱乐部,却只能在地图上找到“欧叶”,瞬间,她就明白了为什么n油会发来那样的定位链接。

这叫什么事儿?

谈易哭笑不得,刚才酝酿的所有情绪一瞬间清零,颅内循环滚动弹幕:我是谁我在哪我为什么要来这里。

那边岳龙雨已经缴完费用,发现谈易还站在大厅里,他走到她身边,闲闲地说:“你还站这g嘛?”他的目光落在谈易打完点滴后还贴着医用胶带的手背上,不知道为什么,心头一阵不爽,又讥讽道,“谈老师,你对你男朋友够殷勤的。”

谈易茫然地看了看岳龙雨,慢吞吞地摘下口罩,给了他一个无奈微笑,说:“要是我说,我是来找你的,你信吗?”

岳龙雨一愣,还没出声,前台小伙子打完一局,只听到最后半句,cha嘴道:“哈?你男朋友不是小赵吗,怎么变成岳龙雨了?”

岳龙雨没好气,冲前台说:“滚你丫的。”又转向谈易,“你觉得我信吗?”

谈易此刻,只希望裴睦附t,她从小到大吃了多少嘴皮子不利索的亏,碰到需要跟人剖析自己、慢慢解释前因后果的场合,就由衷疲惫。

谈易说:“我能解释一下吗?”

岳龙雨微微耸肩,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说:“跟我解释什么?”说完,又没忍住,吐槽她,“你眼光确实不大行,那小赵,还不如方老师。”

方老师又是什么时候的事?!

误会连着误会,谈易一阵脑壳疼,觉得自己和岳龙雨之间,有可能再也掰扯不清楚了。

还好救命的电话打了过来,谈易一看是刚才的小赵,立刻开了外放。

小赵:“姐,我问了同事。昨天没有您说的堂食订单,不过外卖订单有一位岳先生,是送到隔壁俱乐部的,一份牛排套餐。不知道是不是您要找的那位?”

谈易立刻回答:“是,谢谢你。”

小赵:“不客气。”

挂了电话,谈易如释重负,看向岳龙雨,说:“你听见了吧。”

“听见了。”岳龙雨神情复杂,咀嚼出滋味来,他审视谈易,说,“所以,你在查我?是以为我在隔壁鬼混?为了这个,你打完点滴就从医院跑出来?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n油告诉你的?”

谈易在心里整合岳龙雨的一连串发问,发现他的所有问题都只有一个答案,只能诚实地说:“是……”

前台小哥看热闹不嫌事大,又cha嘴:“这还不是nv朋友,我不信。”

岳龙雨抬手把包扔过去了。

那天,岳龙雨从人民医院离开,整个人都沉浸在一种低迷压抑的情绪里,他回去倒头睡了一觉,第二天一醒来就打电话找n油泡吧,n油却跟他说自己要练车备考。

“最后一哆嗦了老哥,我过了科目二就来陪你。”n油说,“考完感觉怎么样?”

岳龙雨说:“我没考。”

“不是,为什么呀?”电话那头的n油惊了,也顾不上教练的咆哮,小跑到一边问岳龙雨,“你疯球了?怎么就没去呢?哎哟喂我的祖宗,我这两天练车没管你,你浪归浪,还真不去考试啊!”

“你废话怎么那么多呢。”话是这么说,岳龙雨还是扬了扬唇角,说,“也没什么大不了。”

“不是,你那天不跟我说,你打算去考试了吗!”n油百思不得其解,“发生啥事了啊?”

岳龙雨握着手机,目光不由地落在书桌上。

那里摆着一张皱巴残缺的a4纸,上面本应画着手握铁板里脊的少年,只可惜,一角碎裂,少年的手臂不知所踪。

岳龙雨语气寡淡,说:“没什么,就不想考呗。”

事已至此,再说什么都于事无补。n油说:“那行,兄弟打算以后怎么发财?”

“再看吧。”

“也是,不着急,慢慢想……我们暑假出去转转吧,旅个游什么的。”

“行。”

“东进西行,还是南下北上?”

“随你。”

n油说:“要不然你陪我去趟龙泉寺,求个签,看看哪里有桃花,我们就往哪里去。”

岳龙雨嗤笑一声。

n油松了口气,说:“我明天下午就考完了。到时候去找你。”

“嗯。”

结束通话后没多久,岳龙雨就接到了陈少纬的电话,问他现在在哪里,还说宋柳君已经知道了他没考试的事。

岳龙雨嫌烦,当即挂了电话、关机。拽了个拳击包背在身上,去了“破击”俱乐部。到地方以后随手给n油发了个定位,让他来老地方找自己。

那时候,两人都没想到,这随手的一个定位,经过转发后,引起了如此误会。

……

“为什么过来?”岳龙雨把包丢给前台之后,转向谈易,开始新一轮发问,“来找我什么事?”

情况有点失控,和谈易设想的太不一样。

她以为自己到了这儿来,看见的是一个颓靡不振,醉生梦si的岳龙雨,那个时候,她预先计划好的很多话都站得住脚。

可是事实上,人家只是没高考而已,看起来还挺乖的,也没做什么不正经的事。

所以现在两人气势不对等,她落了下风。谈易召回冷静的自己,思忖着:得把话圆过去。

“谈老师,不继续解释一下?”岳龙雨追问,笔直的目光打过来。

很好,那点冷静都烟消云散了。

谈易脑子一热,顺嘴给自己找了个听上去就很扯的理由,说:“我,我来还你钱,医药费。”

岳龙雨扬眉:“好啊。”

说着,还真掏出了手机,打开支付宝收款码。

谈易心里乱糟糟的,机械般地c作,把岳龙雨垫付医药费还给他,两人都低着头,对着手机屏幕,岳龙雨的嘴唇距离谈易后脑只有几公分的距离。

于是,谈易听见岳龙雨压低声音,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音量说——

“老师,你说谎的时候,耳朵会红。”

谈易差点没拿住手机,堪堪定住,强行找补道:“一是还钱,二是……你妈妈打电话到学校来、来找你。我顺口问了n油,他给我的定位出了点问题,我怕你——”

岳龙雨接话:“你怕我去找小姐?”

“倒也不是。”

“意思是你觉得我可以找小姐?”

“我管不了。”

“那你为什么过来?”

“……”

谈易很不喜欢在自己不擅长的事情上花费jg力,不管和谁,一旦有发生争执的苗头,她最多坚持几个来回,就情愿认?停战。

这种行为,通常被美化为佛系,其实说白了,就是当缩头乌gui。

但是此刻,面对岳龙雨咄咄追问,谈易鬼使神差地继续说了下去:“管不了是客观事实,管不管是主观意愿。”

岳龙雨长长地哦了一声,说:“所以,你还是想管我?哪怕你管不了。”

谈易没看岳龙雨,错过了他脸上一闪即逝的笑意,她说:“是。一日为师,虽然谈不上终身为父,但也有过师生的缘分。万一我说的话你能听进去,万一中的万一,你听进去的那些话对你产生了正面效应,那都是好的。”

也许是教数学的原因。她说话总是力求严谨,不喜欢把话说si。岳龙雨想,所以谈易从来不愿意强行灌输道理,她的情感宣泄,似乎总是躲在看似合理的借口背后。

套着壳,和所有人拉开距离,哪怕想表达善意,也不愿意靠得太近。

又或许,是不敢。

岳龙雨的音量不自觉放低了,问:“好啊,你打算怎么管我?”

谈易分辨了好一会儿,确定没有从他的语气中听出抵触情绪,才说:“如果你没想好今后要做什么,我可以给你介绍一份工作。”

高中学历,带着案底。

这样的人走到哪里都很难找到一份正儿八经的工作,除非岳龙雨有特殊的技能,支撑着他创业,或是甘愿在宋柳君的羽翼之下生活一辈子。

但以谈易对他的了解,岳龙雨这么骄傲的人,未必肯低下头颅,他或许根本就没有想好下一步的计划。

岳龙雨有点意外。他以为谈易那天对自己没去考试表现出极度失望之后,想要规劝的主题一定会围绕着复读展开。

可她竟然说,要给自己介绍工作?

他没有直接反对,而是说:“你说说看。”

当话题回到了原先准备好的内容里,谈易心里有底多了,她抬头,直视岳龙雨,说:“暑假就要开始了,我会有很多学生,所以,我缺一个助教。”

“助教?”

谈易说:“如果你答应,在学校承诺的助教工资基础上,我会给你单独加一倍的工资,由我个人出。”

岳龙雨觉得好笑,说:“你知道我不缺钱吧?”

谈易说:“我知道。”

岳龙雨说:“那你凭什么觉得我会答应?”

谈易理直气壮:“我不觉得你一定会答应。”

岳龙雨:“……”

谈易继续道:“概率问题。我不提,就是不可能事件,概率为零。我提了,一半一半。”

“最好是一半一半……”

岳龙雨失笑。就算他答应了又能如何,两个月的时间,一份助教工作能有什么意义?

谈易见他犹豫,又说:“我好像记得有人说过,只要他想,不用参加高考也能去教高中生。现在只是份助教工作,就犯怵了?”

岳龙雨说:“你不用激我。”他直视谈易的眼睛,问,“你的目的呢?”

谈易知道,如果不能给岳龙雨一个足够合理的解释,他必定不会答应。

她心跳如擂鼓,却仍旧b着自己回望岳龙雨的眼睛,声线控得很稳,说:“可能你不知道,辅导学校竞争激烈,要想在这里立足,暑假的学生人数非常关键。”

岳龙雨没说话,他等着谈易的下文。

“现在星光高中部,补习数学这门课的学生,有80都在方老师班里。我希望暑假结束之后,他的这个百分b,低于我,或者与我持平。”谈易说,“这很难实现。但是——如果你来帮我,我一定能赢。”

谈易以为岳龙雨还会问为什么,她也想好了如何回答。

可他没有,他并不觉得谈易最后这句话有什么问题——如果他去帮谈易,她理所当然会赢,这简直是毋庸置疑的事。

胜过方可斌,或者说胜过任何一个人,在岳龙雨的想象中,难度都不大。

只是谈易执着于胜过方可斌这件事,让他忍不住想歪了。

“不争馒头争口气,是这个意思吧?”

谈易不置可否,说:“所以你答应了?”

岳龙雨垂眼看着谈易发红的耳根,思忖片刻,说:“各取所需,没什么不可以。”

直到这一刻,谈易终于彻底松了口气——他没有看穿她的谎言。

所以他答应了,这是第一步,意味着谈易还有两个月的时间,来走后面的第二步、第三步。

其实今天徐丽丽走后,午饭之前,谈易主动给宋柳君打过一通电话。

谈易在电话里,得到了一些自己想要的信息。而她也在那通电话的最后,对宋柳君许诺:“如果您愿意相信、配合我,我会让他在九月报名,参加今年十月份的ren自考。”

宋柳君问她:“你为什么要帮龙龙?”

谈易说:“以前也有人帮过我。”

宋柳君不再多问了,她答应得很g脆:“好,我只看结果。这段时间你需要什么方面的支持,我都会尽力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