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没有了
- 下一页
五月的小马市,满城飞絮。
谈易从医院出来,听见身后有人在叫自己。
怪了,这都能被认出来。
谈易循声回头。她长袖长k包得严严实实,硕大的医用口罩遮住了她三分之二的脸,只露出一双圆眼睛。
刘磊开着车从医院大门口驶出,速度放得很慢,他从车窗探出头,目光上下顺了谈易正面一遍,惊喜地拍了拍车门。
“还真是你?”
谈易哂笑——敢情他只是试探地那么一喊。
后面还排着一溜车,刘磊没法停下来与她慢慢寒暄,便抬高音量:“先上车!”
车已经停到了跟前,谈易只得拉开门坐进副驾。隔着口罩,谈易都能闻到车载古龙水的浓烈气味,她把窗户打开,这才说:“好巧。”
刘磊说:“嗨,是巧啊!谈谈,你这么多年都没变,扶风弱柳的,我光看你背影都能认得出来。”
谈易笑笑,瘦子满大街都是,刘磊真是火眼金睛,不愧是美术学院毕业的。
刘磊斜眼瞥了下谈易膝头放着的那一塑料袋药——她用手包压着,像是刻意遮挡。他没多说,问了谈易的目的地后,先道出自己来医院的原因。
“最近换季,儿子受凉感冒,我老婆带他来打吊水,我送他们娘俩过来,一会还要回单位。”
谈易有点诧异,问:“你都有孩子了?”
刘磊与谈易是儿时邻居,大她5岁,今年也才28。谈易的朋友圈里,这个年纪的男人,成家的都不多,更遑论生孩子。
开上主g道,刘磊专心路况,一边回答谈易:“是啊,留在小城市,理想折戟,没了奔头,还不就相亲结婚生孩子。”
语气惆怅,反让谈易不知道怎么接话。
小时候,两人住在郊区老幼儿园改建的大院子里,街坊四邻都走动得勤,他俩的nn又常在一起打麻将,他们因此熟悉起来。
后来谈易搬家,他们渐渐断了联系。谈易只在某年寒假回来时听nn说起,小磊子大学毕业后考上公务员,分到本地的事业单位了。
当时谈易还奇怪,刘磊是美术生,以开办个人画展为毕生梦想,怎么转眼就回小马市当公务员了。
奇怪归奇怪,多年没打交道,她也不好意思问。
车内气氛凝滞,刘磊立刻转移话题,语气也故作轻快。
“你呢?毕业有一年了吧,在读研,还是工作?听说你当时考上了名牌大学,厉害啊,老幼儿园这一辈的小孩就属你最争气了。”
谈易实话实说:“我年后就回来了,在家附近找了份工作。”
“你也回来了?”
刘磊的音调陡然拔高,好像听到什么不得了的事情,谈易从他的语气里分辨出惊讶和一种莫名的兴奋。
显然,刘磊自己也意识到了,他很快收敛表情,好奇道:“找了什么工作?”
谈易语气淡静,回答他:“老师。”顿了顿,又补充,“在一家辅导机构。”
“哎?”刘磊这回是真的惊了,脱口道,“凭你的条件,完全可以去高中当正规编制的老师,或者考公务员也行,都是铁饭碗,g嘛要去当辅导老师?说出去也不好听,你交大毕业哎。”
这话从刘磊口中说出来,谈易不由地多看了他一眼,只道:“能多赚一点。”
刘磊咂舌:“你这么缺钱吗?小姑娘家的,不用太拼。”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一圈,把手机掏出来递给她,“加个微信呗……对了,你教什么科目?”
“数学。”谈易接了手机,扫他的二维码,说,“高中数学。”
“要考证吗?”
“要的。”谈易说,“我这个月刚拿到教师资格证。”
刘磊长长地哦了一声,脑子里飞快地盘算,随口道:“其实要我说,你完全可以边上班边准备公考,像我们,工资虽然不算太高,四五千块钱一个月,但在这种十八线小城市,过得不要太潇洒哦。而且福利待遇不错,又清闲……嘿嘿,对你们nv孩来说,这工作还好找对象。”
说话间,梧桐絮从窗外飘进来,谈易蹙眉,挥了挥手掸去。
刘磊看见,笑道:“小马市你也知道,学南京ga0来这么多梧桐,四五月份最难熬,全是毛絮。你戴口罩真是明智,明天我也ga0两副回去戴戴。哎对,你现在还是单……”
“我到了。”谈易突然开口,顶着刘磊八卦的眼神,抬手指了指路边,“谢谢,到这里就好。”
刘磊迟疑:“这才到市中心,你不是要去花雨路吗?”
谈易低声说:“我想起来,我妈让我去超市买只j回去煲汤,方便靠边停吗?”
刘磊言犹未尽,却也只能停车,看着谈易慢吞吞地下去,一举一动都与记忆里那个憨厚温和的小nv孩重叠。
她的成长轨迹和他所设想的一模一样:小城姑娘,就该是这个婉约秀气的模样,是受不了大城市磋磨的。原本听说她考取了上海名校,刘磊还暗叹她飞上枝头变凤凰,如今一见,这感觉才对嘛。
刘磊顿觉自己英明远见,连带着脸上的笑容都多挤出了几道褶子,冲她摆手:“有空一起吃饭,我带上老婆孩子。”
谈易也对他摆手,没接话,只道:“再见。”
谈易打车回家,起步价,在小马市只要7块钱。城市小也有城市小的好处,从市中心出发,去市区内任何一个地方都不会超过15块钱——这在上海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谈易家住花雨路16号的槐花楼,老式职工楼,每层楼一条长走廊,连着5家人。根据谈易爸爸谈昊所在工厂的规定,职工在职工龄满20年,就能获得房产所有权。这规定把谈昊和工厂捆绑了半辈子,也让无数人家与槐花楼结下半生契约。
可惜屋子小,楼里全是一居室,加上公摊面积统共不过50平。谈易上了高中后,一家三口挤住在一起,更是不方便,恰逢同层邻居要换房子,谈昊就以非常优惠的价格买了下来。
谈家原本住403,从东边楼梯上去,往西数。
宋老师今年带毕业班,这几天正是清闲的时候。
谈易登门时,宋延章正在煮茶,笑盈盈地喊她进来。
“不用脱鞋,地上凉。”
谈易早知道他要这么说,她自备鞋套,在玄关换上,把手里提着的糕点和牛n放在客厅桌子上,乖乖走过去,坐在宋延章对面的蒲团上。
两人隔着个矮几,上面排放着茶具。宋延章煮的是陈白茶,盛在小小的天青se瓷杯里,从茶盘上推到谈易跟前。
se清淡,气芳香,味甘醇,谈易心静下来。
“今年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宋延章弯腰,从茶几下面的ch0u屉里掏出一个铁皮曲奇盒子,打开来递给谈易,示意她别客气。
往年谈易都在年关附近来拜访看望,所以宋延章有此一问。
谈易解释,说自己已经在小马市找了一份工作。
宋延章听到她在当辅导老师,动作一滞,像是在斟酌措辞,隔了好一会,才说:“回来也好。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现在编制是不容易进,不过也说不好,你……”
谈易心里一暖。宋老师没有表现出失望,而是尽可能的给予理解和支持。
“宋老师,我没想过当正规编的老师。”谈易低声说,“我觉得,挺难的。”
宋延章不解:“你指哪方面?”
谈易坦言:“在辅导学校,和学生的相处时间短,主要是给他们补差补漏,这不难。可如果是做像您这样的老师,我怕我担不起责任,误了他们。”
cha手别人人生这种事,谈易没有信心能做得很好。
宋延章听懂了,他唇角有笑意,给谈易又倒了一杯茶,说:“二十五前,我刚站上讲台的时候,也怕。我怕台下那些小崽子们不喜欢我,跟我对着g;也怕他们太喜欢我,我的话没有威慑力。”
谈易笑开了,问:“结果呢?”
宋延章说:“结果,我每周一,做知心大哥,周二四,当法西斯。毕业的时候,有学生给我递信,说她学成了,坐直身子,双手搭在膝头,说:“我是运气好,碰到你们这些孩子。小孟她……运气就差些。”
孟老师是宋延章的妻子,从前也是天宁高中的老师,教英语。
她的事谈易听说过,从教脸上浮出一个怅惋的谈笑,说:“这件事过去很久以后,我也问过她。她没有回答我。”
谈易沉默片刻,才开口说:“其实我今天来,还有一件事想打听。”
“你说。”
“您听说过岳龙雨这个名字吗?”谈易说,“15级的学生。”
宋延章微微扬眉,看向谈易:“我知道他,数学组的几个老师,没有不知道他的。”
谈易说:“他现在在我那。”
宋延章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很快又消释了:“他出来了?”
“嗯。他妈妈想让他参加今年的高考。”
“能跟得上?”
“不止。保守估分,也能稳定在650以上。”
“这小子……”宋延章脸上的表情不知是笑还是叹,又重复地念喃,“这小子。”
谈易说:“当年那件事儿,您怎么看?”
宋延章这回明确地叹了口气,端起茶杯一饮而尽,茶已经凉了,带着一点点涩味。
“怎么看?毛头小子惹大事!”宋延章语气惋惜,“好好一副牌,被一时意气打得稀烂。我记得多清朗,那会子市电视台做专题节目,来我们学校ga0采访。他形象好,成绩也好,被老刘拎出去答记者问。人家问他以后想做什么,他往前一站,声音喊得那么大,说自己要当特警。”
谈易攥着手,拇指指尖轻轻掐在食指指腹上。
“记者追着问,怎么就想当特警呢?那家伙说啊,因为他觉得自己是块当特警的好料子,国家不能少了他。”宋延章学起岳龙雨的口气,活灵活现,末了,摇着头点评,“这么狂,谁能想到后来跟头栽得那么狠。有了案底,公务员考试都过不了,还谈什么特警。”
岳龙雨不是他的学生,可这件事,他仍然记得那么牢。宋延章感慨,说:“其实,我挺喜欢他身上那gu子狂傲。现在的小孩,太收了,那gu拼劲,难得。”
谈易突然想到那晚吃完海鲜烧烤,岳龙雨听到她说出那句“不是所有人都能实现梦想。我希望你能。”之后的反应。
原来,他再也不可能了。
从宋延章家里出来,谈易x口憋闷,站在小区花园里好久,才慢慢缓过劲。
她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
谈易回家后,拿出空白的a4纸,从包里取出岳龙雨每堂课r0u皱了丢掉后又被她重新捡回来的卷子,一点点做总结。
谈易知道渡人不易,也不指望自己摆出语重心长的姿态,说几句话就能力挽狂澜、改变一个人的命运。
她想做、能做的,也不过秉承一句问心无愧罢了。
就像从前,宋延章对她做的那样。
……
谈易t弱,是先天原因,打娘胎里带出来的缺陷。
一说是裴睦怀她的时候吃了太多含激素的食物,一说是谈易生下来就断n,没喝过母r。总之话从老人家和邻居嘴里说出来,罪过都堆到了裴nv士头上。
裴睦可以不顾非议,但谈易,她不能不顾。
谈家父母带着谈易,从长舌妇聚集的乡镇搬到市区。希望她能活得容易一些,本着如此质朴的愿望,给她起了这样一个名字。
可惜事与愿违。
有时候裴睦会自嘲地想,可能孩子就不该姓谈。
谈易,谈何容易。
从懂事那天起,谈易就知道自己不是一个正常孩子。
但这种不正常,非身处其间不能t会。
因为谈易没生什么疑难杂症,也没有什么一说出来就让人觉得厉害得不得了的重病。
提起谈易的病,无非就是抵抗力差、t质差。
简言之,便是小病缠身。
听上去好像很多孩子都和她趋同,她也没什么特别的。
无非就是伤寒感冒不断、呕吐腹泻常态,一推就摔,像个碰不起的瓷娃娃。
谈易小的时候,不懂为什么别人可以在t育课上脱了外套大喊大叫着奔跑,只有自己,一受凉就容易扁桃t发炎,当夜基本就会发烧,发烧又引起肺炎、鼻炎,鼻炎再引发头痛,痛着痛着就会神经衰弱。
如此一整套流程走下来,基本就送掉了半条命。
偏偏这样的苦楚,落在同龄的小伙伴眼中,只是她太娇气矫情罢了。
他们总是用无语的目光看她,说,谈易,你怎么又生病?
谈易,你怎么连运动会都不参加?
谈易,你别总一副病歪歪的样子。
算了,别带谈易了,一会摔倒了又要怪我们。
……
就连小学教t育的老师,也每每用叹息失望的眼神看她,说:“你啊,就是缺乏锻炼。”
小谈易很想反驳,很想说,她喜欢玩丢手绢,喜欢1、2、3木头人,喜欢所有能和朋友们追逐打闹的游戏。
但她不能。
她知道迈出那一步的后果是缠绵病榻半个多月,是冰冷的针头扎进手背,是苦涩的中药汤剂,和大把的胶囊药丸,是每天痛醒之后,看见背着自己偷抹眼泪的妈妈。
所以宁可被误会是娇滴滴的小公主,也不敢行差踏错。
没有朋友,于是学会了和自己相处。
吃够了苦头,于是慢慢学会忍耐。
谈易习惯之后,渐渐将索取陪伴的对象从朋友,转移到其它事物之上。
譬如读书,譬如绘画。
她很快找到一种全新的方式,来和这个世界相处,并从中发现了前所未有的乐趣。
谈易乐在其中,当她发现这种改变,换来的是学业突飞猛进,是爸妈和老师的惊喜之后,便认定这是她活着的最大意义。
可这一切,到了高中就变了味。
病秧子在这个时代,从来不是讨喜的存在。
因为很多时候,这意味着,谈易可以享受来自老师赋予的特权。
例如,不用参加学校每天的yan光长跑;
例如,军训的时候她可以坐在树荫下,看着其他人汗流浃背,被训得像一群si狗;
例如,班里那个大哥哥一样关照同学的班长,永远不会让她有机会手提重物。
谈易感激一切,却没有意识到,不公平对待,也催生出嫉妒和不忿等等负面情绪。
如果谈易姿se平平,成绩普通,毫不惹人注意,也许这样的情绪会被消解缓释。
可事实是,谈易是老师口中“品学兼优”的学霸,她小学三跳五,初中一跳三,而后参加中考,要不是被t育分拖了后腿,肯定能以中考登门拜访,希望谈易重新入学,从高一念起,试着融入这个同龄人的集t。
他说,他会帮她。
在那之前,谈易甚至不认识这个陌生的男人。
谈易出事那年,宋延章在带毕业班,听闻此事,他虽觉得可惜,可那会儿无法分心。
所以,等到送走那届学生,宋延章就来找了谈易。
他没有以长篇大论去说服谈易,只给她看了一本相册,是他上一届学生的生活随影集。
高中三年的点点滴滴,都被这个细心的老师记录下来。
宋延章给谈易讲每一张照片的来历。
两人三足赛前训练,nv孩子们摔成一团;期末考试前,一脸虔诚地给学校的孔子塑像上贡;天宁高中食堂,男孩们排队抢限量小j腿……
他说,你可以考虑考虑,要不要试试看加入我的下一本相册。
现在再回忆起来,谈易不知道如果那时候自己的答案是“不要”,未来又会何去何从。
但一定不会b现在更好。
……
台灯前,谈易给岳龙雨做的总结已经写到最后。
整整两页纸。
谈易翻过第一张a4纸,ch0u出一支铅笔,在反面空白处作画。
时针从11,转到2。
期间,连台灯下趴着的橘子也变换了数个姿势。
谈易终于搁下笔。
画中背景是星光教育楼下的那条小吃街,形形sese的摊贩、神态各异的行人,在她的笔下活灵活现。
重点是铁板烧摊前的岳龙雨,他目光灼灼,好像在直视每一个观画人——谈易画的是以自己的视角看见的他。
岳龙雨手里握着三串铁板里脊,递到谈易跟前,他眼里带笑,并不温柔,只是少年轻狂。但他身板笔直,不带半点痞颓之气。
眼角眉梢,藏着凛然义气。
岳龙雨,你有好好看过你自己吗?
不做掩饰的,不被蒙蔽的,不介意表露善意的那个少年。
如果你好好看过,还忍心让他如此浑浑噩噩下去吗?
谈易重新将两张纸交叠,如果不翻开来——根本不会发现,两页纸之间,还有这么一幅画。
jg疲力竭地入睡前,谈易想,也许岳龙雨收到这个,看也不看就会丢进垃圾桶。
但也无妨,她做了自己能做的一切。
高考如期而至。
按照口耳相传的说法,高考设置在6月7日、8日,“678”是全一个谐音“录取吧”。
这一年的高考,赶上了端午节。
雨从6号晚间开始下,大有缠绵之势,“端午雨”是旧时民间占验习俗,谓之不吉。
谈易总算闲了下来,在家陪裴睦听雨、包粽子。
枣泥馅、鲜r0u馅和鸭蛋h馅,分别用红、白、h三种不同颜se的棉线紧紧缠绕。谈易手巧,擅长包锥形粽子,三张粽叶裹出一个粽子,棉线扎得紧,把底部勒出三个小犄角。
这样的粽子煮出来不散,馅香全都裹在软糯的米粒里。
裴睦心不在焉,时不时往外看,说:“这鬼天,今年考生要遭罪了。”
谈易回忆道:“我高考那年也下了雨。”
裴睦说:“是啊,你在二中考的。那地方偏得要si,后面有矿山,门口来来去去好多拉矿的车,路上尽是泥巴。你爸送你回来跟我讲,要有路子能ga0点胶鞋到学校门口卖,二十块钱一双,保证赚大发了。”
谈易笑,思绪顺着裴睦的话飘走。
李晚照今年就在二中考试,叶晴空被分去了天宁。
不知道岳龙雨的考场被分在哪里,也无从得知他有没有去参加考试。
裴睦还在碎碎念:“小偷都赚。人挤人的,小偷混在家长堆里,偷了包往附近工地一窜,逮都逮不到。”
“妈。”谈易没在意裴睦的话,突然问,“有案底的话,是不是永远不可能当警察了。”
裴睦想都不想:“那肯定啊。”
“如果改过自新了……也没可能吗?”
裴睦说:“政审过不了啊。再说,他自己都有案底,凭什么去抓别人?我要是坏人,我就不服气。”
谈易说:“也许……正因为他有过这种经历,所以更明白怎么劝导犯了错的人改正。”
裴睦反驳:“话不是这么讲的。先不说他是不是真的更明白,就说外人,怎么可能相信呢?我打b方,你要卖生发散,结果你自己根本就是个秃顶,谁信你?”
谈易汗颜,突然顺着她的话头杠了一句:“霸王的创始人就……就头发很少啊。可是人家是遗传x脱发,事出有因,不代表他的产品不好。”
裴睦一愣,思路清晰地驳回:“那我问你,为什么大家都只看到那个头发少的人?他们公司发量正常的人更多吧,有人关心吗?”
“因为很特殊,有反差……”
“对啊,这种反差,出现在商业公司里面,也许处理好了,还能拉来点噱头。要放到公职单位,可能就是个定时炸弹。对谁都不好。”裴睦顿了顿,又说,“而且每年公考的人那么多,凭什么非要留一个有案底的?是把他招进来,就能保证罪犯都不敢犯事了还是怎么地?”
谈易无从辩解,从理x的角度思考,也许本来也不该有此一问。可是在妈妈跟前,理智这种东西,总是会服从于情感。
裴睦见谈易哑口,得胜一笑,又见缝cha针地说:“当时让你学个法律什么的,不b你那专业好。”
母亲对谈易选的专业很有意见,前几年,回回放假,都要旁敲侧击让她转专业。
谈易不生气,半讨好半撒娇:“学法的话,背书太痛苦了。”
裴睦没好气,说:“b起你们那专业,泥里来,土里去,天天上山下乡……坐在家里背背书哪苦了?”
谈易笑嘻嘻地说:“我喜欢嘛……”
这丫头脾气越好,裴睦就越不忍心责怪。只能摇摇头,说:“念什么都是虚的,没病没灾才最重要。”
谈易笑意渐淡,温顺地点头:“嗯。”
裴睦一阵心酸。
谈易小时候天天闷在家。到了大学好不容易有机会,兴高采烈地报了个经常能外出考察调研的专业,还兴致b0b0地说要选园林规划方向深造,这样她学的绘画能最大程度派上用场。
可惜,她身t根本跟不上,大四那年跟着导师去野外林地调研的时候,生了一场大病,差点……
裴睦把手里的粽叶往篮子里一丢,发小脾气:“累si了。不包了,等你爸回来包。这老头,nv儿在家还出去打麻将。”
谈易失笑,从篮子里拣出粽叶,默默包完后,洗了手去拿手机,才发现有微信进来。
是李晚照发的消息。谈易抬眼看了看时间——今天的考试已经结束了。
李晚照:老师你在吗?
谈易本来想问“有什么事吗”,可想到这孩子的x子,估计只会回答没事。于是删除重发。
谈易:嗯,刚刚在包粽子。你考完啦?
李晚照:对,我刚出考场,今天人太多了。
她不是叶晴空,不像会主动找谈易聊天,谈易猜测李晚照还有事想说。
谈易:带伞了吧?今天的雨挺大的,路上小心点。
李晚照:我带了,正在路边等着打车呢。不过估计要等好一会了……
谈易还在思索措辞,李晚照又发了消息来。
李晚照:爸爸有重要的会,出差去苏州不在家。妈妈去接妹妹了。
短短两句话,谈易却看了好一会儿,而后,低头慢慢打字。
谈易:明天我挺闲的,去找你吃午饭怎么样?
李晚照:真的吗!我请你吃牛排吧谈易姐,二中附近有一家西餐店,我同学都说很好吃。
谈易:好啊,那我有口福了。
和李晚照聊完,谈易看见裴nv士笑眯眯地抱着手机朝自己小碎步走过来,一扫方才的不愉快。
谈易好笑地问:“什么事这么高兴?”
裴睦说:“我之前跟你说的陆阿姨给我发消息啦,说明天下午小孙监考结束以后就空下来了,约你明天下午六点,去二中附近那个‘映刻’西餐厅吃个饭。”
谈易消化了一会儿这个小孙是谁之后,迟疑地问:“确定是,二中附近的西餐厅?”
裴睦:“对啊,小孙是二中物理老师,我跟你说过吧。那家店离他单位近,而且我刚刚查了一下,蛮高档的……虽然我们也不是指望别人有钱什么,但是你一空下来,他马上就来约你,而且选了这种地方见面,说明人家很重视。”
之前确实是自己说,等到高考结束以后才有时间见面的。
只是没想到,对方居然这么踩着点约她,实在是……有点重视。
谈易答应下来,不知道为什么,心里隐约有不好的预感。
夜间雷声大作,谈易睡得不太好,半夜被偏头痛搅醒,爬起来吃了两片布洛芬,重新躺回床上。迷迷糊糊地,做了很多梦,却又不甚分明,早上一睁眼,全都给忘了。
第二天的早餐是红豆粥,谈易吃完之后,去厨房找食品袋,0了两个煮熟的粽子带着。
午餐就吃这个吧……两顿都在西餐厅,她怕自己的肠胃会反抗。
裴睦见谈易一早出门,纳罕道:“你去哪?该不是想临阵脱逃吧,人我都答应了,你看不上没关系,爽约可不好。”
谈易:“我去见个学生。妈,你放心好了,六点,我肯定准时到。”
她穿着最简单的白se长袖t恤和黑se长k,长发束在脑后,背了个小号挎包,撑伞出门了。
裴睦站门口yu言又止,等到门关上以后,才嘀咕:“也不收拾得好看点。”
餐桌边看报纸的谈昊不乐意了,说:“我nv儿怎么都好看。”
裴睦抬眼瞪他,又念叨:“这小伙子,你不知道……是真不错。我见过的呀,人温顺有礼貌,待人接物都有条有理的,我们丫头跟他在一起,保准不会吃亏。”
谈昊从老花镜上方看裴睦,说:“你喜欢没用,要nv儿喜欢才算数。”
“这我哪能不晓得呀!”裴睦说,“但你看她上一个自己选的那个小畜生崽子,什么东西?唉,谈易哪都好,就是x格太软,逆来顺受,那哪行!我看她脾气就是随你了,瓤得很!”
谈昊:“你担心就担心,怎么又怪我了呢?”又推了推眼镜,重新看向报纸,说,“我不觉得我nv儿逆来顺受。她跟我一样,聪明着呢。”
真是j同鸭讲,裴睦气得跑房里去了。
“谈昊,把地拖了!”
“知道咯……”
高考期间,各考点外都增派了交警进行交通管制,进行疏导分流。全市道路两旁,隔一段路就能看见“高考期间,禁鸣降噪”的护考牌。
谈易打车到了二中门口,一下车,交警就急吼吼地让司机快点开走,别挡着道。
谈易撑着伞,在距离二中校门足有五十米的地方停下了。前面全是人,打着伞又格外占地方,根本难以行进。
交警维持秩序,建议家长们去马路对面等,可没什么人听他的——都恨不得第一个接到自家孩子,谁愿意这时候挪到别的地方去。
谈易回头,一打眼就看见了马路对面的“映刻”西餐厅,餐厅挺有规模,占了三层,门前有一片用木板垫高了的庭院,摆着铁艺桌椅,用来招待客人喝下午茶。
虽然天气不好,餐厅外冷清寥落,但那儿地势较高,b起被淹没在人群之中什么也看不见,对面视野好很多。
谈易过了马路,撑着伞站在餐厅门口,眺望二中校门。
殊不知,此时“映刻”的二楼,落地窗边卡座上正坐着两个人。谈易撑伞过马路的样子,全然落在其中一人眼中。
“岳龙雨,我今天约你来,是觉得有些话还是该当面说清楚。”
一个清脆的nv声传来。卡座一侧,坐着个洋娃娃似的姑娘,她妆容jg致,一头香槟金的长发烫着流行的玉米须卷发。正托着下巴,满眼真挚地望着对面的少年。
她完全没有意识到,现在正在高考,而眼前的少年本应坐在考场里。不过也难怪,谁会想到,刚从少管所放出来两个月的人,会参加高考呢。
岳龙雨的目光若有若无地望着谈易的小花伞,他嘴角破裂有伤,搭在桌上的拳头上也有破皮的痕迹。眉头蹙着,看起来很不耐烦。
“还有什么可说的。”
秦雪微微微嘟嘴,西柚红的唇釉亮晶晶的,话是拒绝,却像诱惑,她说:“你呀,别再给我打sao扰电话了。”
岳龙雨听见什么笑话似的,扬眉看她:“你觉得我很闲吗?”
“不是你?”秦雪微把手机拿出来给他看,“从我回小马以后,每天都能接到电话,拉黑了就换号打,烦si了。”
“所以一定是我打的?”
秦雪微无辜地眨眨眼,长睫毛卷卷翘翘,大眼睛忽闪忽闪,说:“前天我发消息约你今天出来,之后就没人再给我打电话了——时间卡得这么准,还能有谁?”
岳龙雨动作一顿,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一扯嘴角笑了下。
“那还真是因为我……”
秦雪微清楚他这个表示愤怒的危险表情,她坐直了身子,嗔他:“你别这样,我害怕。”
岳龙雨脸se一沉,接着说:“但我打的不是电话……是曹孟飞的人。”
这个久违的名字,让秦雪微周身一颤,她双目圆睁,望着岳龙雨。
“你……你说什么呢?”
……
交卷时间到。
2019年高考的数学考试结束,对于李晚照而言,最艰难的一门已经过去了,下午的英语,她并不担心。
李晚照数学试卷做得很顺手——起码,谈易交代的那些考点,几乎全都靠上了。
李晚照彻底卸下重担,她心情倍好。尤其是想起昨晚叶晴空得知谈易要来接自己,很是吃醋的样子,李晚照竟然觉得有些暗爽。
姐妹俩同处一个屋檐下那么多年,再亲密也难免相互b较。妈妈疼叶晴空,爸爸更偏ai自己,李晚照知道妹妹的好胜心,知道她也想把爸爸那份偏ai也夺回去。
这种“抢夺”没有恶意,只是一种不自主地占有yu作祟,所以李晚照始终装作木讷,并没有对妹妹发难过。
可其实nv孩子,但凡心思细一点,谁都清楚彼此心里那点小九九和较真。
正如今天,李晚照特地穿了件适合去吃西餐的漂亮连衣裙,背着爸爸给自己买的香奈儿小挎包,喷了香水出门。
她知道妹妹表面上没说什么,心里却很吃味。因为是她得到了两人共同喜欢的老师的额外青睐,算是她的一个小小胜利。
她还会有更大的胜利——只要她能顺利考取中央美院,她也会成为妈妈的骄傲。
李晚照打着颜se粉neng的雨伞,带着一种隐秘的喜悦,随着考生们走出校门。
谈易一下就看见了人群中格外扎眼的李晚照。艺术生往往b同龄学生更早学会了打扮自己,李晚照个子高挑,眉目明丽,更是惹眼。
谈易仗着地形和视力优势,目光始终锁定在李晚照身上,所以,也将一边东张西望假装找人,一边靠近李晚照的男人的小动作摄入眼底。
男人动作极快,装作被人挤到,往李晚照身上狠狠一撞,左手抬高作防备之势,右手隐在下面,把李晚照肩头的名牌包一下拽到手里。
紧跟着,随着挤挤攘攘的人流,几个扭身,就遁离李晚照数米远了。
而此时,李晚照只觉得肩膀被撞疼了,还毫不知情地踮脚四下寻找着谈易的身影。
直到她从人群里完全走出来,也没看见谈易。李晚照茫然地望向马路对面,西餐厅门口也空空荡荡——根本没人。
等到李晚照低头,想翻包找手机给谈易发消息问问情况的时候,才惊觉自己的包没了!
她的心狠狠一坠,脑子一片空白。
证件!准考证在包里!
……
“所以……sao扰电话,是他打的?”西餐厅二楼,秦雪微眼角通红,咬着嘴唇盯着岳龙雨,“为什么,为什么他还不放过我?”
她快哭了,这不是装的,是真的害怕。岳龙雨看见秦雪微鼻尖发红,瘦削的肩头微微耸动。
秦雪微求助地望着他:“那我该怎么办?岳龙雨,我该怎么办呐?”
如果是两年前,他会毫不犹豫地帮她。事实上,那个时候,他也确实帮了。
但现在,岳龙雨却只觉得可笑。
“秦雪微,你是不是只能想到你自己。”他嘴角挂着讥讽的笑,“只能想到,曹孟飞又来找你了。我出来以后,去上海看你,你也只能想到,我去找你,是不是别有用心。”
秦雪微哭了起来,眼泪大颗大颗地砸下来。路过的服务生都忍不住关切地看着这个小美人——是和男朋友分手了吗?哭得这么伤心,这男的真不知好歹。
“不是的,你听我解释……岳龙雨,你不可以那么想我。”秦雪微委屈极了,ch0u噎起来,“你根本不知道,这两年我是怎么过的。”
她哭得他心烦,岳龙雨偏头望向窗外。
意外的,他看见视线中的一点,快速地移动了起来。
岳龙雨定睛看过去,发现谈易不知何故,突然扔了伞,以一种他无法相信能和谈易匹配的速度,往马路对面飞奔而去。
岳龙雨忍不住看向对面,只见一个拖着香奈儿挎包的矮个男人,奋力从人群中挤出来。
男人只跑了十多米,就被预判速度后跑直线的谈易拦截。
岳龙雨扬眉,俯视一切的他,几乎要给谈易鼓掌了——原来,数学学得好,真的能用于实践。
可很快,岳龙雨的脸se就沉了下去。
……
谈易脑子是好用,也确实拦住了人,但t力跟不上,根本不是对手。对方用力一推,谈易就差点当场交待了,那人趁机往学校围墙根下停靠的电瓶车狂奔而去。
谈易好不容易站直,狂风夹着雨,刮得她一头长发胡乱纷飞,她喊得快破音了——
“把包放下!”
倒也没指望那人真会听话,但声音越大,越能引起路人注意,谈易一边追着男人跑,一边大声求助在旁维持秩序的交警。
“帮帮忙,抓小偷!包里,包里有孩子的证件!”
男人跨上电瓶车,手忙脚乱发动的时候,谈易跑到跟前来,双手sisi抓住挎包带子。
“妈的松手!”
男人低声咒骂,眼看远处交警已经注意到他们,顾不上和谈易纠缠,直接一脚踩下去,骑了车就跑。
谈易本想争取时间等到警察赶来,没料到他当真急疯了,就这么拖着她甩出了两米远。
谈易浑身散了架似的疼,再也爬不起来,眼睁睁看着那人骑着电瓶车溜远了。
这时候,后知后觉赶来的考生家长,才围上前来,你搭一把手我扶一下的,把谈易搀了起来。
原本等在学校门口等着的本地新闻台记者更是眼前一亮,扛着设备就冲了过来,要采访谈易。
谈易沮丧又狼狈,对记者摆了摆手,抹开挡在眼前的sh头发,强撑着四下寻找李晚照的身影。
那孩子,恐怕急坏了。
“乖乖,那是谁?”
“卧槽,厉害了。”
突然,人群中传来一声惊呼。
紧接着,呼声连连,谈易顺着周围家长孩子们的声音往那小偷逃窜的方向看去。
男人已经逃出五十米开外,只待一拐弯,进入通往工地的小路。以此时的路况,交警就算找到摩托车,也追不上他。
他正得意,余光却瞥见有什么一晃而过,等他意识到闪至近前的是一道人影,已经晚了。
岳龙雨在疾跑的同时起跳,整个人腾空跃起,一条有力的长腿狠狠扫向车头,只听“歘啦”一声,车头反光镜应声而碎。
这是一个常用于跆拳道击破表演的腾空侧踢。
电瓶车受此重击,顿失平衡,左右摇晃。
岳龙雨落地瞬间再次提腿踢向车上的男人,不等男人发出惨嚎声,便利落地以左脚蹬地起跳,迅速扭腰转胯,随身t向右偏转,双腿在空中交替,又一击横踢,直接把男人从车上撂倒在地!
男人吃了一整套shuangfe1踢,倒在地上直呼痛。
岳龙雨上前两步,一把夺过李晚照的包,另一只手揪起男人的衣领,拎j仔一样把他提溜回了交警跟前。
如此动静,李晚照已经小跑了过来,当她看见岳龙雨提着自己的包,走向谈易的时候,整个人陷入了一种恍惚的境地里。
没有言语能形容她此时内心的震撼,李晚照怔怔地看着岳龙雨,他发根尽sh,t恤紧紧贴着他jg瘦的x膛,眉宇之间,张狂之气更胜从前。
好像一场梦,梦里那个可望不可即的男孩,一脚踏进了有她的现实之中。
在考场门口看见岳龙雨,谈易自然而然地认定他是来参加高考的。
她一阵欣慰,笑意爬上眼角,从他手里接过挎包,刚想问候两句,晚报记者的话筒已经递到岳龙雨跟前了。
未及发问,岳龙雨毫不掩饰的厌烦眼神扎了过去。
记者很有眼se,话筒立刻调转方向,面朝一看就很好说话的谈易。
“你好,我是万江晚报的记者小蓓,请问您是考生家长吗?”
“我……不是。”
“那您是路过这里,见义勇为吗?”
谈易迟疑。要是被裴nv士知道今天的事,只怕不会轻易放过她。
“你是长能耐了吧?还敢跑去追小偷?你怎么不上天呢!”谈易耳边几乎同步响起裴睦的声音,她一缩脖子,当即?了。
于是连声推辞:“我不能接受采访,请不要报道,谢谢。”
说罢,掉头要走。
记者哪肯放过这么好的新闻素材,拔腿要跟,面前横生出一条胳膊,拦住了她的去路。
“她不愿意接受采访,你没听见吗?”
岳龙雨望着记者身边的摄像,语气不善。
再拍,就属侵权了。
记者和摄像面面相觑,讪讪地放弃了再追上去纠缠的打算。
谈易一回头就看见李晚照在一边发呆,连忙快步走过去,把包给她。
“快看看东西少没少,身份证准考证都在不在。”
李晚照这才回过神来,忙不迭给谈易撑伞,又接过挎包,打开来翻找。
“都在,谈易姐……这,这是怎么回事?”
她看见岳龙雨也朝自己走了过来,不敢抬头直视他,只小声问。
谈易松了口气,说:“在就好。”又朝岳龙雨方向一努嘴,“是他帮你找回来的。”
李晚照嚅嗫:“谢谢你。”
风大雨大,岳龙雨压根没听见,他垂眼看着谈易。
不知道她晓不晓得自己现在是个什么模样:发丝散乱,sh漉漉地贴在脸上,白t恤沾满了w水泥浆。偏偏眼角眉梢都还带着某种神气和畅快,好像被禁甜许久的小孩子,偶然间从陌生人那里得了蜜糖,藏着掖着也难掩一份窃喜。
岳龙雨越来越ga0不懂她。
明明前所未有的狼狈,现在的谈易却b以往更有生气。
谈易没注意到这两个小家伙的情绪变化,她先去了马路对面拿伞,衣服k子全都贴在身上,难受得很。谈易后知后觉地想,完蛋,估计是逃不掉受凉发烧了。
长大以后,她的抵抗力b小时候好了很多,但也遭不住今天这么折腾。谈易登时苦了脸,在心里默默求神拜佛,把东西南北各路菩萨都叨叨了一遍,希望能侥幸逃过一劫。
“我送你回去。”
岳龙雨突然开腔。
谈易身边的李晚照一愣,当下的雀跃b证件失而复得,b数学超常发挥,b今天所有的喜悦加在一起更甚。可当她仰头,企盼地望向岳龙雨,才发现他的视线里根本没有自己。
岳龙雨这样的人,他专注地盯着你时,周遭一切于他而言都像是真空。李晚照悲哀地发现,自己正身处那片真空里——他凝视的人是谈易。
谈易迟疑地啊了一声,说:“我马上打车回去。你们下午还要考试,别折腾了。”说罢,转头抱歉地看着李晚照,“我这个样子,也不能陪你吃午饭了。要不你和岳龙雨一起去吃,就当……”
李晚照看见岳龙雨皱眉了,很轻的一下,虽然没有马上拒绝,但是她知道他并不高兴谈易这样的安排。
李晚照马上抢先表现出不同意这么安排的神情,截断谈易的话,说:“要不改天吧。我想找个安静的地方再背背英语作文的词组,谈易姐……你快回去换件g衣服,不然要感冒的。”
“这样也好。”
谈易点头,要跟二人道别,却看见岳龙雨转身走到路边去拦出租车了。
谈易冲李晚照摆摆手,小跑到岳龙雨身边,倒也没拦着他,说:“刚好我们顺路,你也回家换身衣服吧,不然下午没法考试。”
岳龙雨不吭声不吭气,车子来后,他给谈易把后门一拉,自己拽开前门坐到副驾驶去了。
……
目送的士离开,李晚照收了伞,神情低迷地往西餐厅里走。
她无不自嘲地想,自始至终,他都没有正眼看过自己。
踏上楼梯,李晚照找了个卡座,本想解决完午餐后,就在这里复习,谁知道一偏头,看见邻座坐着秦雪微。
李晚照太熟悉她了。不仅仅因为秦雪微是叶晴空的师姐,更重要的是,她曾是岳龙雨的nv朋友。
秦雪微没注意到李晚照,她正在跟人聊语音,一面有一搭没一搭地挑着面前的意面吃。她对面摆开了一套餐具,但是没有坐人。
李晚照正纳闷,突然听见秦雪微提到岳龙雨的名字,心里一动。
李晚照不动声se地站起身,换到秦雪微身后紧挨着的卡座落座。这样一来,她相当于和秦雪微背对背,中间只隔着沙发靠背。既不容易被发现,也能更清楚地听到她的说话内容。
服务员过来递菜单,李晚照心不在焉,随手点了几样。等服务生离开后,李晚照打开手机,调出语音备忘录,点击开始录音之后,将手机尽可能地贴着沙发放。
与此同时,李晚照屏息凝神,竖起耳朵着听身后的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