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添才忙着下田,戴上草帽,匆匆走了。
虽然天气阴沉沉,好像随时要下雨,但在乡村,晴也好,雨也好,都不能太耽搁劳作。在阴天秋收,其实更凉快。
他走后,其余队员们也陆陆续续走了。
但还是有喜欢看热闹的,揶揄年春花:“春花,你咋想的?敢当着队长的面说那些话,啥子福不福的,你私下里和我们聊聊就算了,那些话又上不了台面,你这不是自找的吗?”
另一人忍笑:“幸亏是现在的好时候,要是倒退些年份,你就惨了。”
这些话说得没错,年春花平时念叨几句,大家也知道她的性子,谁会管一两句话的事儿?但年春花不该跑到队长面前,干涉去学习养蚕的人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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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不知道去学习养蚕是好事?陈容芳确实有这个能力,大家才心服口服,如果换成年春花,她们可就有话头了。
她年春花凭啥?凭她空口白牙说自己有福?
咋莫名其妙的就只有她有福,他们其他人就都不如她年春花?没得这个道理。
年春花垂着脑袋,被左一句右一句刺得烧心极了。这些人懂啥子?跟风就是雨的!
她们是没看到福气能带来多大好处,就说上辈子,她们拼死拼活的赚工分、种自留地的菜,又有啥用?那些小兔子野山鸡就是要朝福团怀里钻,这些人拼死拼活的干,也没得肉吃,抵不过福团的一个零头。
年春花被揶揄得臊皮耷脸的,真想揪着乡亲们好好说道说道福团将来的福气、陈容芳将来的倒霉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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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春花这个气啊,明明陈容芳家出去摘桑叶就下雨,是个大倒霉事儿,怎么还反而被她得了去学习养蚕的好事儿呢?年春花气不过,盯着下雨泥泞的地面。
这年头,生产队里几乎没什么水泥路,刚下了一场秋雨,地面泥泞不堪,滑溜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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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亲们被笑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年春花是傻了?都要被政治队长做思想教育了,她瞎高兴啥呢?
一个乡亲憋不住,好奇问:“春花儿,你笑啥?”
年春花哪还有一点在队长面前臊皮耍浑的样子,神清气爽地瞥了乡亲们一眼:“我最开始给你们说了啥?”
“说了啥?”见她这个胸有成竹的样子,一些乡亲们还真被唬住了。
年春花不会真懂点啥子吧?大家的眼光都汇聚在年春花身上,敛神屏息,大气不敢出,生怕错过点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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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拍手掌:“我给你们说,福团是天上的星宿哩!她觉得要落雨,就真的落雨了,要不是她,我小儿媳妇在大场坝晒的秋粮就要遭打湿了,这还不是福气?”
“现在我们家家户户不晒粮食了,粮食都是在生产队晒,但你们想想,你们哪怕晒一串海椒、大头菜,都怕被雨打湿,对吧。你们说我嘴上挂着福气不福气的,那是我看得准!有福气的就是有福气,没得福气的……”
她横了眼陈容芳、楚枫楚深的方向:“一摘桑叶就落雨,这是事实吧,难道还不许别人说?队长不许我说,那是因为队长站得高,但我们庄户人家里头的有些神神鬼鬼、弯弯道道的东西,站得越高的人,他越不懂!”
陈容芳差点笑了:“咱们生产队里,谁都没有你懂,任何事你都要来掺一脚。有这个闲工夫,不如早点去找政治队长做思想教育。”
她说完,就拉着楚枫楚深离开,担心被年春花黏上了。
留下年春花气得不行,不住对周围人道:“看看,哪家的媳妇这么没规矩。没得福气,又啥子都不懂,有她的下场在后头。”
宋二婶在人群中掩饰地翻了个白眼,从年春花说出“庄户人家里头的神神鬼鬼,队长不懂”那句话开始,宋二婶就觉得年春花每句话都像失了智。
神神鬼鬼这个东西,宋二婶反正没见过。
而且她坚信一点,神神鬼鬼的东西从没让人民过得更好,让人民过得好的,反而是党、是队长带领下的劳动。
劳动光荣,赚工分光荣,陈容芳养蚕也光荣,而年春花说的神神鬼鬼这个事儿,宋二婶不知道光荣在哪里。她懒得看年春花胡吹,也走了。
除开宋二婶外,倒还真有乡亲被年春花勾起了心思,信了五六分。
一个乡亲眼里闪烁着兴奋、刺激的光芒,歇脚期间,大家凑在一起谈论神神鬼鬼的事情,本来就很刺激,她神秘道:“好像还真的有这种说法,当官的官威重、阳气足,这些东西还真只有我们这些人家才知道。”
一股莫名的情绪传递开来,乡亲们面色潮红,好似窥到了世间的玄妙真理。
有人哆嗦着开口:“队长阳气足,所以不被找上,那、那福团到底是啥?”
年春花横了那个人一眼:“我不是说了,福团是天上的星宿哩!来了我们生产队,那就是大福气来了!否则咋个会让我们早点收秋粮?要是秋粮被雨打湿,没晒干,挨饿的是不是大家?”
“要不是天上的星宿,咋个知道啥时候下雨?要不是天上的星宿,陈容芳家会一摘桑叶就落雨?”
这句话宛如一石激起千层浪,大家七嘴八舌讨论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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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陈容芳她们家最近确实挺倒霉的,他们夫妻俩都勤快,不懒不嫖不赌的,照理说,咱们队里谁穷都不可能穷他们啊。”
一切沉浮都是说不定的,有的歹命人穷苦,但身体健朗,有的好命人仿佛享了荣华,但是“内库烧为锦绣灰、天街踏尽公卿骨”的事屡见不鲜。
张丰看着她就气不打一处来:“我们生产队都是本本分分的农民,种了一辈子的地,天上的云、鸟,地上爬的虫蛇,都跟下雨有关,哪个农民不会看点天色?不说一定准,但这些都是前人的经验,是我们种庄稼种出来的把握。老天落雨我们管不到,那是没得定数的,但这些农民的经验帮我们农民多收了多少粮食?”
张丰眼尖:“年春花,你先别走,你是个典型,留下来我好好给你做做工作。”
一个小媳妇年纪轻、面皮薄,马上低了头:“我现在就去地里。”
聚集在一起宣扬封建迷信,闹得人心惶惶,算是怎么回事吗?要是传出去,他们第九生产队都要吃瓜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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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副躲闪的神情,更佐证了张丰的猜想。张丰严厉地提高声音:“我问你们聚在这里谈什么!”
张丰也挥挥手:“散了,都散了,现在地里忙,大家都别想这件事了,快去上工吧。”
年春花猫着腰,躲在二儿媳妇白佳慧身后,踮着脚想悄悄溜了。
整个生产队的粮食汇聚在一起,一个场坝根本不够晒,生产队有几个大场坝,农忙时学校也放假,学校的操场都打开来晒秋粮。
简直丢人,别人都想着思想进步,她们和年春花凑在一起搞思想退步。只有苦过来的人,才知道啥子福不福的都是假的,歹命人好命人都有双手。
张丰满额大汗,带着盐水的汗流到眼睛里,他眯着眼睛:“年春花,怎么又有你的事情?刚从我碰见队长了,队长叫我赶紧来找你,说了多少次的破除封建迷信,你怎么就听不懂人话呢?”
年春花等人望过去,哄一下散开,脸上都有些不自在,那股神神秘秘的气氛被冲得七零八落。
但张丰忍不住,说了多少次不要搞封建迷信,年春花要是一个人神神叨叨,也就算了。
张丰倒吸了一口凉气,神情肃穆,他背后那群老汉老太却实在忍不住,噗嗤笑了起来。
说话的人戴着个草帽,半边草帽沿都烂了也不在意,蓝色裤子挽到膝盖上方,腿上脚上全是泥点子,显然刚从田地里过来。背后还有几个五十多的老汉老太,手拿镰刀,全都汗流浃背。
年春花一语下了定论:“都是因为她们没得福,福气自有定数!”
她们现在简直想扇自己一耳光,怎么就信了年春花,怎么就那么蠢呢?
张丰背后一个老太眼疾手快,拉过自己的儿媳妇:“走,回家去。”
不可能啊,福团的福气才是最重的。
年春花带头,她们享受秋日里忙里偷闲的欢乐时光,时不时把陈容芳家发生的倒霉事儿拿出来说说,佐证上福气差、运势低之类的怪谈学说,连秋日的热意都沁凉了些。
张丰沉了声:“你们不去上工,聚在这里谈什么呢?”
年春花傻了眼,她刚才还是神神秘秘的带头人,现在就被抓成了典型。那几个被年春花蛊惑的人也一言不发,低着头赶紧走开了。
她们曾经历过动乱,够苦了,就是靠着一双勤劳的手,活到了现在。
就在此时,一道深沉威严的声音传来:“你们聚在这儿干啥子?”
正是政治队长张丰,专抓思想、抓学习。
年春花也不傻,故意美化了一番说辞,但张丰和她是一个生产队的,哪里不知道年春花的德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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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媳妇抹不开脸,赶紧招了:“她说福团是天上的星宿,有大福气,都能感知到落雨,提前收粮食。陈容芳她们不养福星,一定要遭报应。”
几个年纪稍微大点的乡亲想到了什么,脸开始泛红,年春花满脑子都是福气,一时转不过来弯来,愣愣道:“咋知道的?”
张丰锐眼一扫,以他多年的工作经验来看,这里聚集的人有问题,眼光躲闪,都不敢和他对视。
张丰指着刚才那个小媳妇:“你说,你们刚才在谈什么。”
张丰提高声音,一字一顿道:“因为我背后的人中,就有三个猜到今天要下雨,收了其余几个场坝晒的粮食!你们刚才说的是什么星宿?难道天上的星宿都来我们生产队了?”
张丰越说越火大,转头对那群杂七杂八闲聊的人道:“你们与其在这点聊啥子福气,不如现在去下地,下雨之前地里很容易翻到蚯蚓,这些才是我们农民的把握,多看,多想,多思考,你们在这里谈啥子福气,难道你们过去几十年吃饭都靠的是你们的福气,不是你们的双手?福团没来队里之前,你们饿到了?”
年春花和她的伙伴们不可思议,咋个都猜到了今天要落雨?
几个婶子悄悄推搡年春花,什么星宿、福气之类的话,可都是年春花带头说的啊。
年春花有些不自在,刚才她还是姐妹群里的急先锋,神神秘秘的领头人,现在就被抓了出来。
年春花等人更慌了,不知道背后那群人笑什么。
张丰道:“想不想知道他们在笑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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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春花见躲不过去,咽了口唾沫,鼓足勇气:“我是在这里说,我孙女儿福团今天觉得天上要落雨,我赶紧叫我儿媳妇把大场坝的秋粮收了,结果真的落雨了,我就说我孙女儿有造化、有福气,能给队里带来好事儿。”
和年春花一起絮叨的几个乡亲脸色全部潮红,不只是被骂的,更是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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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春花苦哈哈地被教育时,陈容芳、楚深楚枫已经又去做事儿了。
天气炎热,秋老虎来势汹汹,哪怕刚下了场秋雨,也像是充满热气的大蒸笼。雨水落到滚烫的地面,一瞬间蒸发,把滚烫的热气全部散到空气中。
陈容芳戴着草帽,手拿镰刀,弯腰站在水田里,握住一把水稻唰的一声,一把金黄、挂满沉甸甸稻谷的水稻就被割了下来。
楚志国摘好桑叶后,也不闲着,他的腿现在没好,使不上力,可是看着队员们热火朝天地上工,陈容芳累得满头大汗的样子,楚志国终究闲不住。
陈容芳擦着头上的汗水,去田边的大桶舀一碗解暑的苦丁茶时,便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楚志国拄着拐杖,半边身子靠在拌桶上,抡圆了膀子一下下用力打水稻,这样是把水稻上的稻谷打到拌桶里。这个活儿最吃手上的力气。
陈容芳看到楚志国,连忙放下茶碗过来:“志国,你咋来了?你不是去摘桑叶吗?”
楚志国手上不闲着,一边笑着回答陈容芳:“我摘了七背篼桑叶,够了,生产队里的蚕现在也吃不了这么多。容芳,你不用担心我,我脚上又没用力,只是动动手,没得事。”
陈容芳不放心地察看,楚志国的腿最要紧的就是不能碰水,这块田的位置不错,拌桶没放在田里,楚志国的腿只要不浸泡在水里就没大事。
她知道楚志国的性子,嘱咐道:“那你注意一点,晚上回家我再拿药酒给你擦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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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志国和陈容芳都是实心人,干活非常卖力。
不少队员瞧见他俩跟比赛似的,浑身都有用不完的劲儿,啧啧称奇。
连同样出大力气的刘添才也暗暗点头,这对夫妻的品性,真的是没得说。要不是学历低了,一定有更高的发展。
等到打了一天的稻谷,队员们把生产工具还到大队,刘添才例行总结几句,就要收工回家时,刘添才忽然道:“我们今天打稻谷,有几个人我一定要大力表扬。”
谁啊?队员们左看右看,都不知道是谁。
年春花一脸漠然,她刚被队长批评,被表扬的肯定不是她,也不是她提前收了秋粮的儿媳妇李秀琴。
她觉得自己太过高调了,不是有句话叫做财不外露?上辈子年春花亲眼见到了福团的福气有多重,其他人想和福团比?那真是一个脚趾头都比不上。
政治队长说错了,农民的经验也比不上福团的福气。
农民的经验能让小兔子野山鸡争着朝怀里钻?
现在既然知道不是自家人,年春花便半点不放在心上,手放在腿上交握着,等着结束回家。
没想到,年春花忽然之间听到两个熟悉的名字。
刘添才在台上正色道:“今天我要表扬的是楚志国、陈容芳,他们在秋收中表现优异,争先争快,把集体的事当自己的事……为了调动大家的生产积极性,也为了奖励优秀队员,我打算,今天多奖励楚志国、陈容芳一个工分,今后几天的秋收,哪个出力最多、表现最好,都额外多加一个工分!大家齐心协力,早日完成秋收!”
一个工分?!按第九生产队往年的收支情况看,一个工分那就是一毛钱。
有队员就忍不住在心里算了,楚志国今天摘了桑叶、干了打水稻最卖力的活儿,几份工算下来,楚志国赚了八个工分,陈容芳也赚了七个工分,看起来比楚志国少,可陈容芳会养蚕啊,要去副业队,农闲时大家闲着,但陈容芳又能赚工分。
这样算下来,加上队长奖励的工分,楚志国、陈容芳一天就赚了十六个工分,这就是一块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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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春花手都在哆嗦,陈容芳、楚志国这么没福的也能一天赚个一块六?要知道,她的小儿子楚志业一家都没一天赚过这么多工分。
上辈子,陈容芳可只是个病恹恹的保姆,倒霉又没福的,哪有这能耐啊?
台下,已经有队员悄悄聊开了:“那天春花还说人家志国、容芳将来还有得穷,我瞧着就不像。”说话的婶子道,“见过懒得穷死的,没见过勤快到穷死的,这人呀,只要两只手肯动,日子不会差到哪儿去。”
一个人小声说:“可春花说他们倒霉。”
“春花那张嘴,你又不是不知道,她对媳妇呀,厉害着呢。”一个婶子眼睛转了圈,自以为小声地说,“说人家陈容芳倒霉,结果人家陈容芳被选去了副业队,还要去学习养蚕的先进经验。她还说她家有福呢,结果今天她又被队长批评了,这叫啥福?懒福!刁福!”
“啧,你是没看到,当时陈容芳说起养蚕来,说得头头是道的,队长都服了。有这一手,日子就不可能难过!”
年春花脑袋瓜子嗡嗡的,都要急死了。
目光放远点,一块六……她咬咬牙也能不在意,毕竟福气进家门了,以后那些好事儿都是自家的。
但是,她就是担心楚志国被这一块六蒙了心,更不信狐狸精和瘟鸡崽子没得福,只会祸害他的事儿了!
年春花还没大动静,她左手边几个座位的三儿媳妇蔡顺英暗中着急。
现在队长让陈容芳讲两句,陈容芳局促、声音都透着紧张地在大家面前讲话,可太出风头了。
蔡顺英一直和陈容芳不对付,她和陈容芳先后进门,婆婆年春花是个厉害的,可以说对几个儿媳妇都不好,除了最小的儿媳李秀琴沾了小儿子的光,没被年春花怎么磋磨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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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样是被立规矩,楚志国就会护着陈容芳,她的丈夫楚志茂只会闷着头,憋出几句妈说的都是对的。
后来蔡顺英和陈容芳一前一后怀孕,两人肚子都圆,都被年春花瞧不起,受了老多气。可楚志国就带着陈容芳分家了,楚志茂还是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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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楚家几个儿子,哪怕是分家的楚志国,个个都孝顺,年春花就是说一不二的一家之主。
蔡顺英就在月子里被收拾服帖了,可她怨呐、恨呐。又没法怨自己的男人,更不敢怨年春花,那怨谁?
她就怨上了陈容芳,都是做媳妇的,怎么陈容芳就不一样呢?都说二十年的媳妇熬成婆,大家都要一起熬啊,怎么你早早就分家,自己当家做主了呢?
所以,每次听见年春花骂陈容芳没得福气、两个娃儿也是瘟鸡崽子的时候,蔡顺英都挺高兴的。
陈容芳、楚志国也不负蔡顺英所望的穷了下去,可是,怎么现在陈容芳还能赚这么多的工分,出这么大的风头呢?
刘添才看不出喜怒:“那你认为哪个人值得这个工分?”
年春花今天闹了好大一个没脸,最后,不只工分落到了陈容芳、楚志国的头上,楚志业明天也不许去稻田上工了。
年春花闷在原地,一个队员见队长真的生气了,赶紧把她拉下来坐着:“春花儿,我们都看到了,你儿子媳妇确实能干,你不要闹了。”
蔡顺英心里堵得慌,猫着腰凑到年春花跟前:“妈,我觉得这个事儿有蹊跷。”
在未来,政策放开,小儿子会从商,他脑子机灵,不出苦力气也能赚大钱,再加上福团那么重的福气,他们一家日子会越来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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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春花的发言把整个场面弄得尴尬极了。
年春花也不会那么直白地说觉得小儿子楚志业就不错,她一脸正气道:“现在秋收最重要的任务是收水稻,我认为奖励应该在打水稻的人中选。”
“你不信我这个队长,你就问今天在稻田上工的人,大家都长了眼睛,田地里的活儿哪个认真,哪个不认真,大家都看得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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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志业嬉皮笑脸道:“妈,打水稻一天八个工分,割水稻一天六个工分,但打水稻出的力气可比割水稻多几番,妈,你自己算算,割水稻划算还是打水稻划算?”
大家尴尬地想着,这年春花太拎不清了,只见过把荣誉把家门揽的,没见过把荣誉往外赶的。
她小心翼翼看着年春花的脸色:“我咋觉得队长有点糊弄咱们?今天四弟也在打水稻,四弟好手好脚的,我就觉得他比大哥强。”
也就是说,今年年春花家,失去了一个壮年劳动力,很有可能要受穷了。
刘添才好像看透了年春花似的,冷哼一声:“楚志国的腿确实没好,但人家没耽误手上用力,他今天还去摘了桑叶,陈容芳割水稻、挑担子,今天她挑了整整十一担水稻回场坝,是次数最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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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些和楚志业一起上工的人早有怨言,打水稻的说:“他次次都偷懒,打水稻都不打干净,随便打几下就算了,那么多的粮食都沾在水稻杆上丢了,真是浪费粮食!”
她的目光在场上转了一圈:“楚志业、张卫强、白福友等人都去打了水稻,这些人选,请队长考虑!”
年春花最心爱的小儿子在大庭广众下丢脸,年春花本来准备好的一番话堵在嗓子眼里,上不去也下不来,很久,她才憋出一句:“那……不是楚志业,也不该是陈容芳、楚志国啊。”
年春花嗔怪地在他脸上拧一下:“就你机灵!”
蔡顺英咽了口唾沫:“妈,你想,大哥现在腿还没好,陈容芳也只是个妇女,哪儿就能表现得这么好了?奖励工分,不该奖励给出力最多的人?”
其实年春花隐隐知道小儿子是懒,但小儿子脑筋活泛,大儿子就很蠢笨了,只会出苦力气。
刘添才连连点头,都是乡里乡亲的,要是他不懂年春花打的是什么算盘,就白吃这么多年的饭了。
说话的人眉宇间隐隐带着烦躁,累了一天,本来都要收工了,早点回家休息不好吗?年春花非要出来闹腾。
因为他们没福啊!没福的人不就是该事事都不顺吗?
蔡顺英在一旁默默不说话,也只有妈才会觉得好吃懒做的楚志业能干。
要知道,去收水稻虽然又累又晒,但是工分最多。农民嘛,重要的就是春种秋收,过了秋收,就不太好赚工分。
至于狐狸精和瘟鸡崽子,没福的人能有啥子好下场?
年春花本来就在气头上,看见鬼鬼祟祟的三儿媳妇,横了一眼:“啥子蹊跷?!”
刘添才见又是年春花,沉声问:“年春花,你站起来做啥子?”
年春花一愣,志业咋会干这种事?不应该啊,志业最是听话能干了。
割水稻的也不高兴:“他割水稻也割不干净,我们每次都要再清他割过的地方。”
一涉及小儿子,年春花心里那股老母鸡般护儿的火焰就燃起来了,陈容芳还在压抑着紧张在大家面前讲话,年春花蹭一下站起来,吓了大家一跳。
他懒是懒了,但他没有要去竞争奖励工分啊,都怪妈,要是她不提起自己来,啥事儿也没有。生产队偷懒的又不只他一个。
年春花昂首挺胸:“报告队长,我不服!”
也不想想,要是队长不公正,她们这些在稻田上工出力的人岂不是第一个反对?
楚志业被说得面红耳赤,把头埋下不抬起来。
刘添才反问:“怎么不能是他们?”
刘添才给活活气乐了:“你有啥子不服?”
在年春花心里,小儿子聪明能干、能说会道,就是比木讷的大儿子强一千倍。
刘添才颇和气地笑了笑:“其他人不论,首先楚志业就不行。楚志业今天上工时偷懒耍滑,最后嫌弃打稻谷累,跑去和女同志一起割水稻,割得还没有女同志快、好,不是我这个做队长的胡说,大家都看到了吧?”
这人呐,不吃这个亏,肯定就有别的亏等着呢。陈容芳不吃做媳妇的苦,肯定就要在别处受苦。
年春花洪亮道:“公社是人民的公社,生产队是人民的生产队,虽然陈容芳、楚志国是我的儿子、媳妇,但我还是要说句公道话,楚志国现在腿没好,陈容芳作为妇女,力气也没有男人大,我不认为他们的表现最优秀,我认为奖励应该发给值得的人。”
年春花又急又气,出来的路上就抓着楚志业问:“你今天咋能偷懒呢?要不是你偷懒,你只要正常干,你大哥拍马都赶不上你。”
年春花险些要脱口而出这句话,但是,她今天才被教育过,急在心里口难开,闷着脸吐不出话。
言下之意,就是楚志国、陈容芳配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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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顺英瞧着自己婆婆高兴的样子,摸不着头脑,现在小叔子上工都受到影响了,婆婆咋还高兴得起来呢?
蔡顺英也不敢说什么,见天色黑了:“妈,我先回去了。”
年春花淡淡嗯了一声:“回去把饭做了,对了,从米缸里拿一个鸡蛋出来做蛋羹,端给福团吃了。”
“啥?”蔡顺英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发现婆婆对福团特别好,简直像福团是她的私生女一样,但是,这也太超出常理了吧。
年春花凶狠地望过来,蔡顺英胆怯地擦擦手:“妈,福团不是昨天才吃过鸡蛋吗?上个月你还说,要把鸡蛋拿去卖了,明年给大壮他们读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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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团一个人吃了,这一大家子的收入就没了啊。生产队年底才会结算工分,平时就指望着老母鸡下蛋,补贴家用。
蔡顺英记得,之前她的女儿生病,想吃个鸡蛋,年春花还骂她公主的身子要饭的命,死活不给鸡蛋吃。
年春花骂道:“你能懂啥子?就拿今天你害我出了那么大的丑,我不和你计较来说,你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而人家福团,说落雨就落雨,你也配和福团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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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顺英张了张口,终究不敢忤逆年春花,年春花板着老脸:“你放心好了,读书的钱,我心里有谱。”
要年春花说,楚志国那两个丢人现眼的瘟鸡崽子读什么书?会写个名字就算了,早点帮生产队做事还能多赚工分。
楚志国赚钱来供福团读书,才是一件有福气的事儿,才是他的出路。
年春花守在大会堂门口,见到陈容芳和楚志国出来后,迈着脚走上前,阴沉着瞥了眼陈容芳:“志国,过来,妈有话要对你说。”
楚志国拉紧陈容芳:“妈,你有事就在这里说。”
年春花心里那个火气,一下就旺了起来,但她现在找楚志国有正事儿,终究把火气压下去。
年春花寒着脸哼一声:“志国,你家里有个婆娘王,要做女皇帝,你护着她不要你妈,你觉得你做得对,妈不和你计较。”
她浑浊的眼珠转了转,嘴角往下一撇,就是自负刻薄的弧度:“但妈提醒你一句,家里头有了钱,要捏在你自己的手头,不要被一个女人把家底都卷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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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块六要是拿给福团念书,是多大的福气?可不能拿给陈容芳捏着。
陈容芳恼得牙痒,当场就想怼回去,她和楚志国穷的时候,年春花生怕沾到半点儿。她和楚志国一起赚到一点工分,年春花马上跳出来生怕她这个“外人”占了好处。
楚志国紧紧拉着自己妻子,不让她冲动。
楚志国说:“妈,年底结算工分,我和容芳都不大会管钱,要不给妈你拿着好了?”
年春花眼睛一亮,迅速道:“这才对!你是妈生的,只有妈才会真心对你好。”
楚志国又笑了笑:“但我和容芳之前借了干部们不少粮食,既然妈你要收我和容芳的积蓄,我和容芳还不起粮,妈你得做主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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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知道楚志国借了多少粮食?谁又知道年底生产队的收益是多少,这十六个工分虽然多,但如果年底生产队不景气,说不定分不到那么多的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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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春花一下就远了楚志国他们,生怕被他们沾上了,愤愤道:“你们自己借的,自己还,关我啥子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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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上就有人笑了起来,原来是有队员爱看热闹,年春花和她大儿子一家的家长里短,八卦的队员们爱看着呢。
一个婶子嗑着手里的南瓜子,靠在门上:“春花儿,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又想管着志国他们的钱,又不给志国他们还债,你这是只进不出的貔貅啊,不是逼你儿子媳妇去讨口要饭吗?”
不少人都在笑,年春花面皮上过不去,咋说得像是她在算计一样,她还不是为了志国能沾点福团的大福气?
年春花骂那个婶子:“老娘自己的家事,关你啥子事?你有闲心看看自己拉出来的是啥子,管老娘,你还没那个资格!”
年春花是个能耍浑撒泼的,但这个花婶儿敢直接揶揄年春花,也是有几把刷子在的。
花婶儿把瓜子壳儿一扔,想耍泼是吧?她年春花还不够格,花婶儿斜眼看向年春花:“老娘拉出来的是香喷喷的大米小米玉米,咋地,你想吃啊?你拉的是啥算计,大家伙儿倒是看得一清二楚,不就是十六个工分眼气到你了吗?你口口声声自己有福气,自己不知道去赚啊?”
年春花气得发抖,叉腰回骂:“你还能拉出大米小米玉米?你是嘴和屁儿长一起了吧。”
花婶儿不甘示弱:“总比你屁儿和嘴长反了的好,自己儿子媳妇都算计,你屁儿心心都是黑的!”
双方你来我往,唇枪舌战,没有硝烟的大战弥漫开来。
年春花这才忍不住笑了:“这就是福团带给咱们的福气,是好事儿。”
福团不好意思地抿唇笑了,李秀琴也连忙插嘴,在婆婆面前表现:“今天我提前收了秋粮,队长虽然没奖励我工分,但是允许我之后秋收几天都在大场坝晒稻谷。”
陈容芳忍不住破涕为笑。
陈容芳喜欢干活儿,干活儿才能赚工分,才能有粮有钱,她多想早点还清外债,攒攒积蓄,明年送孩子们去念书,多想靠自己这双手,挣出一份大家业来。
福团心跳得很快:“不是,是更大的倒霉事儿。”
更大的倒霉事儿?哪能是啥?
年春花真是费解。
远远的,陈容芳呼唤两个孩子的声音传来,年春花估摸着,难道这倒霉事儿跟两个崽子有关?
楚志国小声道:“而且,我听队长说了,秋收后,国家要修路。”
年春花担心儿媳妇偷吃,亲自去把蒸蛋端来,递给福团。
福团用小勺子一口口吃着香喷喷的鸡蛋,虽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自己一个人吃鸡蛋,有点不好意思,但她心里比喝了蜜还甜。奶奶真好,奶奶对她的特殊,才让福团真正有了安全感。
“福团,你有啥子心事,都可以给奶奶说,奶奶帮你做主。”年春花以为谁给了福团气受。
陈容芳一看就惊到了:“你哪儿来这么多钱?你把草鞋拿去供销社了?”
大场坝晒稻谷工分不算低,还最轻松,适合李秀琴这样的妇女,以前晒稻谷都是轮换的,不少人都想着晒稻谷好好休息。而且……还有人偷偷把稻谷装在口袋里带回家呢。
两口子踩着夜色回家去,刚放下东西,就发现了不对劲。
她家得了好事儿,那是应该的,但陈容芳她们咋也能有好事儿呢?
福团放下小勺子,蹙着小脸蛋:“没什么。”
年春花道:“哪有,奶奶高兴,福团到奶奶家来,奶奶最高兴了。”
这可不能摆在明面上说。
福团吸溜地吃了口蛋羹,圆圆的脸上凝着疑惑:“奶奶,你不高兴?”
福团眼睛一黯,小勺子舀鸡蛋羹的动作也慢了下来,怎么会呢?
楚志国递给陈容芳,有些不好意思道:“容芳,你把这个钱收着。”
年春花瞥了一眼:“福团的蒸蛋呢?”
楚志国和陈容芳都不是爱凑热闹的性子,见双方口舌混战,拉了几次架都没用,只能走了。
楚志国牵着她的手,下了保证:“你放心,今天我打稻谷时特意看了,稻谷饱满得很,今年肯定是个丰收年。秋收后,队里交完公粮,就要分一些粮食下来,地瓜、大米、玉米都有,我们能还一部分粮食了。”
“嗯,供销社说去年冬天收的草鞋够了,不算太缺,一双草鞋三分钱,而且只收这一次,之后就不能再收了。容芳……跟我在一起,你受大委屈了,以后我的钱都给你管。”楚志国真心实意道。
年春花注意到福团在出神,问道:“福团,咋啦?”
年春花喜得搂住了福团,又有些可惜地道:“但是我真就不懂了,志国也就算了,毕竟是我肚子里爬出去的种,陈容芳是个铁人吗?一个妇女,咋能摘这么多桑叶,赚那么多的工分,还得了奖励?”
走到田坎间,远了人烟,楚志国摸向灰蓝色的裤兜,摸出几张皱巴巴的钱,两张一元的,两张一毛的,这就是一块二。
“那太好了。”陈容芳欢喜道,修路肯定要人,到时候说不定有工分拿,刚好抵了农闲时活儿少的亏。
听见有蒸蛋,白佳慧、蔡顺英、李秀琴的孩子们都忍不住咽了口唾沫,白佳慧连忙拽了一把自己的孩子。
“摘桑叶就落雨?”年春花放下碗问,这也是个倒霉事儿,但没想到她一闹,反而让陈容芳得了个大好处,要去公社出风头!
两个孩子向来懂事,从没有晚上还不回来过,夫妻俩当即找了起来。
福团这才咬着唇道:“就是……我感觉陈妈妈她们今天会有倒霉事儿的。”
楚枫和楚深不在家,两个小孩子,大晚上的能去哪儿呢?
蔡顺英拿着一把筷子,放到桌上:“锅里蒸着呢。”
生产队的妇女吵架,吵个几小时也是有的。
另一边,年春花和花婶的骂战,以双方打平告终,年春花虽然没输,但一辈子的那点丑事儿也被花婶儿揭了个干干净净。
陈妈妈她们居然得了奖励,她眼神一黯,她倒也不是看不惯陈妈妈她们得奖励,只是她明明感觉到……
陈容芳别过头擦擦眼泪:“你说啥呢,和你在一起,我又没后悔过。”
年春花看在眼里,半点没放在心上,想吃蒸蛋?他们要是福团,想吃多少蒸蛋就吃多少蒸蛋,谁叫他们没福团的福气?
年春花回到家,气汹汹地往饭桌上一坐,儿媳妇们连忙低眉顺眼把饭菜端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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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了壳是一味好药材,又名蝉蜕,能宣散风热,有很高的药用价值。现在禁止大部分买卖,可是全国上下都缺药材,所以,卫生站会收知了壳。
兄妹俩忙活了整整一天,也没捡多少。
楚枫和楚深都很疲惫,知了壳不好找,要是好找的话,早就被生产队的孩子们都找完,拿去卫生站了。
在烈日底下跑一下午,只能捡到几只知了壳,慢慢就没人愿意吃力不讨好,孩子,最缺的就是定性。
但楚枫有定性,楚深也有,她们都被年春花瞧不起,被骂是没福的瘟鸡崽子,反而憋了一股气,要出人头地,不要让年春花说的成真。
楚深在树下,仰望高大的树冠:“妹妹,我想爬上去看看。”
楚枫摇头,觉得不妥:“哥哥,这棵树不好爬,我们找好爬的、安全的树,而且不能爬太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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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福气文里,野山鸡小兔子都会朝福气女主怀里钻,老山民苦心孤诣走破鞋底都找不到的好药材,福气女主随随便便就能碰到。
福团少吃到一块肉,爸爸就摔断腿,妈妈被蛇咬,楚枫和楚深也生了病。福团离开的当天晚上,他们一家四口就差点被横梁上的松木掉下来砸死。
福团的福气实在是太恐怖,隐隐有顺她者昌、逆她者亡的意思。
现在,楚枫为了自己和哥哥的安全着想,要多小心就有多小心。每爬一棵树前,楚枫都要在下面铺上厚厚的干草,生怕楚深摔下来。
每爬一根树枝前,先用手试试这根树枝有没有松动。
楚枫和楚深都小心翼翼,在天刚擦黑时,兄妹俩就揣好一天的成果,从乡间的田坎上回家。
到了陈容芳、楚志国分到的自留地时,楚深眼尖:“妹妹,我好像看到那棵橘子树上有几个知了壳。”
现在地是国家的,自留地是生产队按人头拨给的一块小小的地,拿给队员们自己种种蔬菜改善生活,队员只有使用权。
楚枫也看到那几个知了壳,她一数,整整五个知了壳,而且这个橘子树并不高,枝丫也很多,适合攀爬。
楚深把怀里的知了壳交给楚枫:“妹妹,我上去摘。”
楚枫揣好知了壳,照例叮嘱:“哥哥,你小心点,爬树前先看枝丫稳不稳。”
“我知道!”楚深一口答应下来,也照做,生产队的孩子谁没爬过树掏过鸟蛋?
楚枫也小心得不能更小心地捡开地上尖锐的石头,她摇摇头,这块自留地他们经常翻种,但现在不知怎么回事,地里就是有好几块尖尖的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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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枫捡起尖石,仰头看着在橘子树上的哥哥,这棵树一点也不高,树冠浓密如同绿伞,楚深在上面非常安全,没有一点要摔的迹象。
蒙蒙夜色中,楚深的身子好像颤了一下,如同看见什么可怕的东西。
楚枫瞳孔一缩,一条细细的蛇从树枝上直起来,三角扁头对准楚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