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宴厅里,维特侯爵只与自己的家人用膳。
然而,赛米尔却每天都跟他们一起用膳,三餐皆然。
华利斯开始猜想道:赛米尔是不是父亲在外的私生子?
每日看着赛米尔使用餐具,以及在餐桌上的礼仪,华利斯却渐渐推翻了这样的念头。
他……或许是某个封地的贵族?
赛米尔到来的那一天,全身上下都是泥泞,身上还沾满了血──他是逃出来的,他在被人追杀。他是因为犯了罪,才被迫逃亡吗?
他是从哪里逃出来的,又是被谁追杀呢?为什麽会选择来到父亲的封邑、我们的庄园呢?
尽管华利斯有满腔疑惑,却未能得到解答。
猜想着赛米尔身世,那天夜晚,华利斯夜不成眠。
他独坐在房间里,对着书桌,左手边摆着《圣经》,右手边摆着一张羊皮纸。
华利斯用鹅毛笔沾了墨汁,一边看着〈雅歌〉,一边将其内容誊录到空白的羊皮纸上。
当他看到「愿他用口与我亲嘴,因你的ai情b酒更美」一句时,他停下了笔。
一开始,他想的对象,是碧翠丝。
而後,赛米尔那金发翩翩、肤白胜雪的面貌,开始浮现在他的脑海中。
赛米尔的眉毛、睫毛,都和他的头发一样,是纯金se的,如同真正沉重的、金灿灿的h金一样的颜se,这证明了他天生就具有高贵的血统。
他有一对海蓝se的瞳孔,他的嘴唇颜se淡淡的,像是清晨沾着露水的粉玫瑰的颜se。
华利斯就这样,想着赛米尔的面容一晌,这才发现自己平常虽然不太敢正眼看他太久,可光是这麽想像,他竟连赛米尔小巧的鼻尖,都能透过回想看得一清二楚。
就彷佛这个人的长相,已经被他镂刻在脑纹路里似的。
「──为什麽会这样呢?我对他……是因为他长得太过好看,还是因为他太过神秘?」
「大半夜的,我不睡觉,做什麽想到他?」
华利斯呆呆的,拿着鹅毛笔的手停留在半空中。
墨汁沿着笔尖滴落,弄脏了珍贵的羊皮纸,这让华利斯倏然自思绪中惊醒。
华利斯不知道该拿那张纸怎麽办,只好先把鹅毛笔放回笔架上。
神思恍惚间,他竟闻到卡斯提尔香皂的气味,随着水蒸气,远远地飘过来。
这个时间,有人在用浴池吗?
华利斯出了房间,离开主堡,走向公共浴池。
他站在门口,看见偌大的浴池里被放了水,只有赛米尔一个人坐在水中。
他没有把长发紮起来,看起来是想连头发也一起洗了。
沐浴不是不利於身t健康吗?热水会打开皮肤毛孔,让邪气钻进去,让人生病。华利斯心想。
华利斯站在门口,由於心虚的缘故,躲躲藏藏地看着。
他觉得,赛米尔没穿衣服的时候,b穿着衣服的时候,看起来要瘦得多了。
这或许是因为,他平时总穿着衬衫、背心跟外套的缘故。
月光自公共浴池的天穹照s而下,把赛米尔本就苍白的皮肤,映照得更白了,像是妖jg,也像是x1血鬼,看上去反而有些病态。
华利斯低头撩起睡衣的袖子,看着自己已经长了肌r0u的手臂,心想:他这麽瘦弱,是怎麽从原本的封地里逃出来的?」
他看着看着,忽见一人自澡堂深处走出来。
那人是碧翠丝,手里捧着玫瑰花瓣,以及卡斯提尔香皂。
「赛米尔少爷,请让我服务您。」
碧翠丝将玫瑰花瓣,全洒进浴池里以後,拿起香皂,想为赛米尔擦澡。
赛米尔面se一变,沉声说道:「不必了,我想一个人待着,你先回去休息。」
「是,殿下。」碧翠丝鞠躬,便要走向门口。
华利斯一惊,忙躲进附近的树丛中。
碧翠丝走了,没有发现华利斯。
时刻都绷紧着神经的赛米尔,却听见了动静。
「谁?!」
赛米尔猛然自浴池里站起来,激起一阵水花。
也不管身上有没有穿衣服,他竟自岸边,拿起侯爵先前送给他的红宝石匕首,就往外冲了出来。
华利斯眼看自己可能要被赛米尔杀了──就因为自己t0ukui他洗澡!
这无疑会是个可耻的si法,对着父亲也交代不过去。
华利斯为了保命,立刻自树丛里跳出来,「是……是我!」他极为羞愧地招认道。
方才对着碧翠丝,脸se还很差劲的赛米尔,见到来人是华利斯,面容竟和缓下来。
「我缺个人帮我擦背……」赛米尔说道。
「刚才碧翠丝不是说要帮你洗吗?」华利斯回答道。
方才那光景,着实是让华利斯有些忌妒。
可是他亲口听见碧翠丝喊赛米尔「殿下」。
华利斯想,碧翠丝定然早就和赛米尔认识了,而且知道赛米尔的出身。
「被你看见了。」赛米尔不失尴尬地微笑着,用食指轻轻地搔搔脸颊,「我刚才说的只是藉口,我只是不习惯邀请人而已。」
「你想邀请我?为什麽?你一个人的时候,会怕有敌人来吗?还是你怕寂寞?」
华利斯一边问,一边把趁夜出来时,身上的披风给解下,围到赛米尔的身上。
华利斯这样的举动,竟有些触动赛米尔的心。
赛米尔的父王,自壮年时,就开始宠信亚历斯卿,对其他的事毫不关心。
母后早年便受到冷落,心里有毛病,有时会拿指甲刮他。
赛米尔的父王跟母后都不愿意搭理他,於是他从小就被亚历斯卿管束,那是一段不堪回首的回忆。
他是这样长大的。
从小到大,赛米尔今年已经十五岁了,居然从来都没有人像今天这样,怕他寒冷,帮他围上披风。
「……你说得都对。」这让赛米尔忍不住对华利斯敞开了心扉。
在赛米尔的心里,确实有很多很多的话,想对一个人都说出来。
他衷心希望,那是一个好人,不会背刺他,是他一辈子都能信得过的人。
──那个人,也许可以是华利斯。
赛米尔低头,看手上拿着的那把匕首。
那是他初来乍到的第一天,侯爵送他的小刀。
赛米尔出逃的时候,他的剑锋就已经在旅程中磨损。
他曾拿原本那把王子佩剑,砍杀过追兵、强盗,也拿来捕杀猎物,在森林里烤r0u吃。
那把佩剑的作用,本应是用来与人光明正大的决斗;在他粗暴的使用下,已经不再锋利,甚至在一次砍断野猪骨头时,剑身自中间折断。
他需要一件随时护身的兵器,而侯爵送他的礼物,恰恰是他最想要的。
赛米尔就算好不容易,越过重重国境,或是强行闯关,或是偷渡,才来到遥远的「波纳法伊兹」,这个被命名为「善意」的侯爵领,他还是寝食难安。
他时常梦见从前,亚历斯把他关在地牢里,不让他吃饭喝水,然後用马鞭打他的背,说要「惩罚」他,这使得赛米尔自梦中惊醒,无法继续入睡。
小时候被打的伤痕,就算长大了,也变成凸痂,在他身t上永不退去;就像他的梦魇,就像这个将纠缠他一辈子的心伤。
赛米尔握住华利斯的手,「你说得对,你很善於观察,你认识我并不久,但是你已经知道我的全部了。」
「我随身带着这把匕首,因为我怕有人为了夺取我的合法继承权,千里迢迢地来杀我。」
「我也怕寂寞,因为从来就没有人陪我说过话,我没有朋友。」说完,赛米尔凄然一笑。
赛米尔说话的声调很冷清,却让华利斯有些泫然yu泣。
若非赛米尔现在是0t,华利斯一定会抱住他,让他把头靠在自己的肩膀上,然後0他的背;尽管他不知道,赛米尔不喜欢别人0他的背,就因为怕被别人发现他背後的伤痕。
「碧翠丝呢?她对你很好的样子。」华利斯问道。
说起碧翠丝,赛米尔的脸se一沉。
华利斯见状,便主动说道:「如果你不愿意提起她,那麽以後,我就再也不与你提起她。」
赛米尔点了头,「你这样的反应,很合我的心意。」
而後,他捏了捏被他牵住的华利斯的手,说道:「外头很冷,你只穿这样会感冒。进来跟我一起洗澡吧?你应该非常久没有洗过澡了。」
「就算你撒再多的香水,都盖不住你身上的味道。这让我无法靠近你,也不愿意靠近你。」
赛米尔说的话,尽管没有恶意,还是让华利斯的心里有点受伤,因为赛米尔在嫌他很臭。
「洗澡不是会生病吗?何况……」
华利斯的眼神,忍不住往赛米尔那即使被披风盖住,仍若隐若现的纤细四肢、纤长而削瘦的身形,以及雪白的肌肤上望去。
「跟你一起洗……我……我……」华利斯说话,竟支支吾吾起来。
「你是未来的侯爵,与我一起洗,也不算僭越。别想太多。」赛米尔根本不清楚华利斯的纠结点,拍拍他的肩膀,正经八百地回道。
待赛米尔凑近了,华利斯仔细一看,竟看见抬起手来的赛米尔,自披风下露出光0的腋下,还有半截雪白的侧r。
这让华利斯不禁咽下一口唾沫。
他从头到脚地打量着赛米尔的身形,才发现赛米尔的膝盖上有许多层层叠叠的瘀伤,身上也有一些未退的瘀青,以及正在癒合的伤口。
这些是平常被遮盖在衣服下,所看不见的。
这让华利斯不由得猜测起赛米尔的故事。
他身上这些伤是哪里来的?谁要杀他?他的继承权是什麽头衔?他跟碧翠丝之间发生过什麽事?
华利斯的脑袋开始发了狂般地猜想着,完全停不下来。
他对赛米尔的一切,都充满了疑问与兴趣。这简直b华利斯在读神学时还用功。
每当他看《神学大全》时总是昏昏yu睡。
侯爵为他自远方购入的这本书,是一本jg装的、昂贵的、彩secha图手抄本,却沾满他在课堂上睡着时流出的口水。
赛米尔注意到华利斯在看他的身t0露出来的地方,只淡淡地说道:「这些伤口,是我在森林里打猎,还有对付盗贼时所伤的。」
「为了来到这里,我身上必须有些财物,我不能让那些人抢了,不然我活不下去。」
赛米尔为了维护自己的尊严,刻意隐去「逃难」二字不谈。
「我不愿意si在那种人手上,我还背负着使命,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赛米尔神se严肃地说道。
「什麽使命……?我能帮你吗?」华利斯才问道。
一阵寒风吹来,华利斯只穿着一件单薄的睡袍,在风中发抖着,忽然「哈啾!」一声,打喷嚏时,还不忘撇过头,不对着赛米尔。
赛米尔便强扯着他,进到澡堂里,果然温暖许多。「水是烧热的,你连头也洗一洗吧,洗得乾净一点,这里有香皂,我从故乡带来的。」
华利斯反覆说道:「洗澡会生病……」
赛米尔为了纠正他的观念,正se道:「你每天都练剑、骑马、s箭、打猎,你的身上沾满风尘、泥土和汗水;不洗头的话,你会长头蝨和癞痢;不洗澡的话,你会生皮肤病。」
说完,他就将华利斯的披风摺好,放在池畔,又泡回浴池里,享受着充满玫瑰花香的热水。
「何况古罗马人不是也很ai洗澡吗?他们有生病吗?没有,他们b我们现在的人还健康得多呢,呼──」赛米尔舒服得叹出一口长息。
「古罗马是因为……是因为……总在澡堂里……行一些……不乾净、肮脏的、神所不喜ai的事,才会受到神的惩罚,而灭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