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思君如绢(6)(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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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韩吉娜花葬之後一个月,崔莲见把曹绢里约了出来,说是有重要的事想和她说。对於他想说什麽,曹绢里心里早就略知一二,她曾经以为自己会很激动,但现实是,在这刻到来时,她的心情却意外的平静。

若花葬没有发生,他说不定更早之前就想把话和她说了。他很温柔的给了她一段时间,去消化和好友的离别。

见面後,两人先如往常一样,闲话家常了一番,中途,崔莲见突然一改先前的谈笑风生,换上一张严肃又带点紧张的脸,曹绢里淡然的看着他。

「绢里,我真的很喜欢你。」他眼眸里的真诚,让人难以忽视。「嫁给我吧!我会让你幸福的!」

曹绢里微笑,把被风吹乱的发丝拨到耳後。

果然是这个啊。

崔莲见率真的告白就和他平常的为人一样,不怎麽别出心裁,甚至可用粗糙形容,却意外的让她怦然心动,不小心就陷下去了。

可是,这也不过是幻影罢了。

因为他们就像幻影一样,随时都可能消失啊。

就算获得了幸福又如何?不知道何时会面临的分离,只会让人心惊胆颤。

她再也不想面临心ai之人离开的痛楚了,就这样把所有人都远远推开,徒留她自己一人就好,这样的话,不论是她,或是她心ai的谁,都不会受到伤害了。

但准备好的说词,却卡在了喉咙里。

她舍不得拒绝,她已经太喜欢他了。

蓦地,一只大掌拂过她的脸颊,替她挥去了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何时流下的泪水。

「没关系的,绢里。」她心ai的男人轻柔的对她说。「我运气很好,所以我们一定都能长命百岁,绝对会一起活到让你忍不住嚷嚷活腻了的程度。」

明明这话说得毫无根据,他的眼里却盛满了认真,让人一不小心就相信了。

曹绢里先是抿紧了唇,而後又笑了出来。

「什麽啊!」她又哭又笑的捶打着眼前的男人。「你从哪里学来这种话的?以为这样说我就会嫁给你了吗?未免想得太容易了!」

「这是崔式情话啊。」崔莲见边说,边钻了个空,把nv朋友抱个满怀。「若是没用的话,我再多想几句,一定要说到你答应我为止。因为我就喜欢你,非你不可嘛!」

未来的路,曹绢里很早就决定好了。她不会和谁结婚,也不会生孩子,自己的命运,就由自己来背负就好。

她想都没想过,这样的决定竟会被一个傻气的男人给颠覆。这不在她的剧本里,超出预想了。

彷佛感应到她的不安,崔莲见收了收抱住她的双臂,把她圈得更紧了,她被对方的衣服遮住口鼻,差点喘不过气,那人见状後又松了松手,曹绢里抬头时恰好望进他带着歉意和不好意思的眼神。

她忍不住大笑出声,丝毫不给准老公一点面子。

婚後,两人的日子除了从分开住变成一起住之外,并没有多大区别。

崔莲见原本住在学校的宿舍里,在顺利拿到文凭後,便搬了出来,住进曹家,有时也会跟着妻子一起顾店。

虽然搬出学校,但毕业後的他成了助理教授,还是一样三天两头往学校跑,曹绢里笑他乾脆再搬回去住好了,他这时就会努努嘴,委屈的表示他只是想多陪陪妻子而已。「不要嫌我烦也不要赶我走嘛。」他总是这样说。

又过了一段时间,曹绢里察觉到自己的例假似乎没有准时,便去了趟医院,结果就如她所想的。

「我们要有孩子了!」听到喜讯後,崔莲见开心的喊道。

没想到他的下一步,竟是把助理教授的工作给辞了,还谋了份工地的职缺。

「等孩子出生後,开销会变得很大,工地虽然是领时薪的,但可b学校老师赚多了!」当曹绢里质问他为何这麽冲动时,他理所当然地这麽说。

曹绢里还是不认同。「那也总有办法的啊,你这样太冲动……」

「不会啊,教授很看重我,等存到了足够的钱,我就回学校去。何况去工地也算是社会观察,亲身t会,感觉可以写出很有意思的研究。你别看我是个文科生,其实我还蛮壮的喔,你看!」

「别闹。」曹绢里别过脸,推开丈夫凑近的手臂。「总之,你要小心点,别让我担心。」知道自己说不过这个总是异想天开的人,她妥协道。

费力是一个问题,但曹绢里真正讨厌这份工作的原因,是因为「脏」。

工人们经常灰头土脸的,身上到处是黑se的脏痕,当然,手也不例外,那是她最怕的。尽管知道那只是弄脏了,心却还是会猛然的震颤一下。

每当看见归来的崔莲见手上有黑se的脏w,她都会想起父母和好友被徵兆缠身的手,进而感到不安。只要一想到现在在身边的人也可能会再度离开她,她就无法安然过日子,总是提心吊胆的。

一日,崔莲见又带着有黑点的手回来,惹得她尖叫起来。

「这是什麽?怎麽回事?为什麽黑黑的?」

「绢里,你先冷静。」崔莲见先安抚好妻子,再用另一只手擦掉手背上的黑痕。「你看,这样就擦掉了,只是我没注意到这里还有痕迹,漏了擦而已,没事的。」他露出让人安心的笑容。「我不会花葬的,你放心吧!」

曹绢里僵y的点点头,心中的恐惧却没那麽快散开,依旧在心底萦绕。

她有时会想,结婚这件事,是不是究竟是个错误的选择?她不想再经历被剥夺的痛,也不想让心ai的人遭遇同样的心痛,无论谁先离开、谁被留下,她都不愿意。

这个城市里的人们,是不是根本就不该有和他人厮守的权利?

她只能b自己相信丈夫的话,暂时不去想这些没有解答的问题。

***

最近,崔莲见的行为越来越古怪了。

他开始在手上缠绷带,说是在工作上受了伤,必须包紮以预防感染。

曹绢里狐疑的看着他。「我就没看过其他人包成这样,明明我们的伤口癒合得很快。」

「癒合得很快,不代表可以不用处理啊!我觉得大家就是太轻忽了,如果好好处理的话,或许可以好得更快。你就当我是在做实验吧!」

他话说得顺口,不像是临时想到的说词,脸也没有心虚的别开,似乎不是谎言。不过看不见他的双手,还是让曹绢里感到不自在,总觉得他在有所隐瞒。

她伸出手。「那你让我看看伤口。」

崔莲见马上躲开。

「我好不容易才包好的,就别拆了吧!等等还要缠上去很麻烦的。」

「我帮你缠总不麻烦了吧?」

「哈哈,你没什麽包紮经验吧!我弄就好。」

就是这个看似t贴,实则在拒绝的举动!

曹绢里抓到了把柄,却不知道该怎麽用上,只能把怀疑吞下肚,装作什麽事都没有,一切如常。

她想找空档t0ukui他的手指,她就不信他一整天都不用拆下,但他换衣服时没拆,早餐的牛n滴到绷带上时没拆,就连洗澡也带着绷带进去,在出浴室前就系好了新的,曹绢里根本找不到破绽。

倒是附近邻居的孩子起了玩心,想趁崔莲见不注意的时候把他的绷带扯开,拿来当绳子和彩带把玩,不过从没得逞。发现这方法行不通,孩子索x自己到厕所拿卷筒卫生纸玩,ch0u出长长一条包在自己身上,因为绑不紧,看起来便像松垮的挂在身上。如此浪费的行径,自然免不了大人一顿责骂。

「可是莲见叔叔也包成这样啊!」被逮到的孩子无辜的说。

听到这话,邻居用奇怪的眼神看了过来。

曹绢里也明白那眼神的意思,定了定神,正se说道:「莲见叔叔是因为工作受伤了,不是在玩。」

「我才不信,他只是在我们没看见的时候玩。」

意识到邻居投过来的眼神加深了疑se,曹绢里也不想再多话。「总之,不能拿卫生纸玩,知道了吗?」

「知道了。」孩子不情愿地说,然後赌气的跑掉。

邻居看着她,似乎yu言又止。「呐,绢里。莲见他是不是──」

「就只是工作受伤了而已,他说要做实验。他常会g这种莫名的事,我也说过好几次了,就是说不动他。对不起让你家的孩子学坏了,什麽事都没有的。」

曹绢里打断了邻居的话,向对方解释。即便她自己也知道,b起解释,那b较像是说给她自己听的藉口。

回到家後,她叹了口气,举起自己的手查看。没有一点w点,没有徵兆。那崔莲见呢?她好像已经很久没看过他的手了。

她不喜欢丈夫这样躲躲藏藏的遮起手,总觉得好像有什麽事要发生了,ga0得整个人都很不安定,现在又让其他孩子有样学样,实在不是个好现象。

孩子也要出生了,不能再这麽下去,今天就和他谈一谈吧!把事情说清楚,看有没有什麽折衷的作法。

回到家的崔莲见彷佛预知到今晚妻子想和他谈他不想回答的大事,在餐桌上尽是分享和同事聊天听到的趣事,y是不让曹绢里cha话。

吃过饭,曹绢里想拦住他,他却执意要先去洗澡再谈事,拼命的躲开,两人一来一往的攻防像极了当初崔莲见求曹绢里原谅时的场景。

一不注意,崔莲见的脚趾撞上了墙边的五斗柜。「好痛!」他叫出声。

曹绢里赶紧上前查看,发现他小指头的指甲被撞得掀起,浓稠的红黑se血ye慢慢渗出,看上去有些怵目惊心,让她倒x1了一口气。

崔莲见弯身下去检查,将渗出的血抹去後,笑着说:「你怎麽这麽慌张,我们不都习惯了吗?这一下就会好了。今天好热,我流了好多汗,你让我先去洗澡吧,好吗?你想说什麽,我等一下再听,我保证。」

是她非得问出个所以然,崔莲见才会在推挤中撞伤了脚趾,曹绢里觉得有些愧疚,便没再b他了。

等她洗完澡时,早就shang的崔莲见已进入梦乡,她看他累了一天,也不好叫醒他,只好把绷带的事先搁到一边。

睡前,她凝视着崔莲见的脸,想着若是多看几眼,会不会b较安心?结果安心是没,倒是发现了一件异样的事。

他刚才撞伤的脚趾已经像从来没伤过一样复原,连指甲都长好了。这没什麽,他们都是这样的。

只是,他不是在做实验吗?脚不用包紮,手部就要吗?

果然,他在隐瞒些什麽对吧?

曹绢里安不下心神。

受了伤也能快速癒合,多好啊!只是,代价可是花葬啊!

那是他们每个人,无论是谁,都会在无预警中面临的难题。

她小心的越过丈夫的身t,注意不要惊扰了他的好眠,然後慢慢牵起他的手。

在这之下有什麽?她深x1一口气,一鼓作气地拆开绷带。

纯白的绷带底下是历经烈日酷晒的黝黑肤se,还有──

崔莲见忽然动了一下,手从曹绢里手中滑落,她就算不再拿起来凑近鼻尖,也看得上头遍布的乌黑痕迹。

她用双手摀住嘴巴,克制自己不要尖叫出声,像是代替不能出声的嘴一样,眼泪溢出眼眶,滑落脸颊,她甚至没注意到。

泪水滴到崔莲见脸上,惊扰了他,他缓缓起身,眼睛还在适应突然的光线。

「怎麽了吗?为什麽有水……绢里?」

他花了几秒时间才完全脱离昏睡状态,看到拆下绷带的手,他马上厘清到底发生了什麽。

「为什麽不说?为什麽要装作什麽事都没有?」曹绢里向他质问道。她努力止住声音里的颤抖,可惜不太成功。「你打算默默的就不见吗?是这样打算的吗?」

「不是!不是你想的那样!」崔莲见抓住她的肩膀,奋力澄清。

「那这是什麽?」曹绢里指着他漆黑的手。「这都接近全黑了,你不是就快要消失了吗?」

「你听我解释。」崔莲见咬着下唇,表情痛苦的程度,不亚於才刚发现事实的妻子。「我确实是和你隐瞒了,可是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不是想要默默消失,我真的很想告诉你……可是,只要想到我们法的按着外面的孔洞,吹出了七零八落的音符。

「停!你这是在做什麽?哪来的陶笛?」实在听不下去,徐透打断了这宛如炼狱一般的「悠扬」笛声。

「这个啊……」徐音暂时停下了新的兴趣,举高了手上的宝物。「是我刚刚在外面买的,怎麽样?很不错吧?我听到陶笛声就忍不住跟出去了!」

徐透注意到了别的重点。「你出去了?我不是让你不要出去吗?」

察觉到哥哥话里的责怪,徐音仍旧不以为意。「整天闷在家也不是办法啊,放心,我没有走远,就在家门口而已。隔壁的王阿姨看到我出来,也牵着我的手帮我带路和替老板g0u通,没事的。」

徐透没被说服,眉头紧锁。「你──」

「与其说那个,你快来听听我的演奏嘛!」徐音摆明了不想听说教,嘴巴对上陶笛就是一段演奏。「如何?我是不是还挺有天份?过不了几天,或许就能开街头演奏会了!」

「很烂。」见妹妹不打算听他的「提醒」,徐透也不客气了。「所以说你买这东西根本是浪费啊,又不会吹,和人家凑什麽热闹。」

徐音的脸垮了下来。哥哥说话就是这样,惹人厌。

深知这点,她很快就转换了心情,撒娇的说:「可是我没什麽娱乐啊,不然你说,我还能做什麽?」

「总有些安静的活动吧,b如读──」话说到一半,徐透便自动闭嘴了。

差点忘了,就算徐音现在能和自己像没事一样斗嘴,她看不见的事实还是不会改变。在她身旁有张买陶笛附赠的使用教学,她肯定是很想把陶笛学好的,但她根本就没有方法。

声音,就是她最好的玩伴。

听徐透过了半晌都没发出声音,徐音大概也知道他在想什麽,0索着到了哥哥身边,缠住他的手。

「不然,哥哥朗读故事给我听,好吗?我自己不能看,一直觉得好可惜呢!」

***

徐透很烦恼。

「哇,透哥你真知x,空档就那麽一点点时间,你居然也捧着书在读。真是人不可──」

「人不可什麽?你这小子给我说清楚喔!」

徐透从书本里抬头,眼神对上了难得抓到前辈把柄,想戏弄他一下的後辈。

「没、没事。我的信都整理好了,那我就先出发罗!透哥加油!」发现自己踩到地雷,也不是不会看脸se,项茂树一溜烟的就跑了。

「唉!」徐透叹了口气,又回到书本中。

老实说,这件事根本就不合他的x格,他向来都是室外派,要他好好读完一本书,他还宁可被派去无人岛出差。

可是,现实就是如此,妹妹说她想听故事了,那他就得想办法读给他听。

nv孩子都喜欢看什麽样的故事呢?他从来没研究过,去了书店就把ai情类排行榜的进度。

「……那今天就先读到这吧!」

一阖上书,他便看见徐音那张埋怨的脸。

「居然停在最jg采的地方,不能再多读一点吗?反正你一定先偷看了对不对?不守约!」

「对啊,我是先看了。」被戳破没遵守约定,徐透毫不心虚,回得大大方方。「说书人也是要先准备的嘛,卖关子也是很重要的一环啊!」

「……小气鬼。」徐音不服气的小声嘀咕,接着又向徐透问道:「哥,你知道我为什麽喜欢这个故事吗?」

徐透正在把书收好,漫不经心的回:「为什麽?」

「因为我看不到啊,也哪里都去不了,听了这个故事後,我就可以假装自己也曾经经历过这样的旅程。我最近睡前的时候,都会刻意一直回想故事的内容,看看能不能在梦里t验一样的事。梦里的我可以看得见呢,真好啊。」

徐音垂下头,捏紧了衣摆。

看着这样的她,徐透缓步走到她面前,蹲了下来,让自己和坐着的她齐高。

原本是想握住她的手,却又觉得有些别扭,他并不擅长安慰人。

「你是不是想骗我再多念一点?那之前那本言情呢?这麽快就喜新厌旧了?」

最後,他故意用开朗的语调说,彷佛这样,那些他们所无法控制、无法掌握的事情,就能烟消云散了。

徐音抬起头,虽然她看不见,但声音往往能传达更多容易让人忽略的讯息。她从欢快的语气里,听出了一些逞强。

於是,她也让自己翘起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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